聽到皇帝傳诏自己,衛文升并沒有感到不妥,雖然在皇宮中的縱火失敗了,隻是衛淩卻沒有被抓到,對于衛淩,他有足夠的信心不會背叛自己,何況離皇宮失火已經過去數天了,皇宮失火的消息卻沒有傳出宮外,皇帝擺明了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他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等到他進宮後,看到宮中各個門口都站着盔甲齊整的禁衛時,才隐隐感到不妥,縱使皇帝好武,皇宮内院何至于弄得處處兵戈,隻是到了這裏,他就是想反悔退出也不行,何況這些年來,皇帝早已建起自己的威嚴,他就是明知皇帝要對付自己,是否有勇氣反抗也是一個未知數。
見到内侍将自己引導到武德殿,衛文升的不安又加重了不少,待他邁到武德殿外面的回廊時,分明看到了回廊上欄杆處剛剛油漆的痕迹,而皇帝就站在離那些欄杆不遠處看着自己。
“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衛文升,你擡頭看朕。”
皇帝的語氣從來沒有的過的冷談,讓衛文升忍不住全身一顫,連忙擡頭向皇帝臉上看去,見到皇帝滿臉怒色的看着自己,心中不覺格登了一下,慌了起來,連忙又将頭低下“臣罪該萬死,不知何事惹皇上生氣?”
伴君如伴虎,無論衛家的勢力有多大,他本人立過多少戰功,面對着皇權,天下間最尊貴的皇帝時,這一切都是泡沫而已,雖然皇帝不是随便屠戳破功臣之人,衛文升還是明智的請罪。
“嘿嘿,你當真不知是何事麽?”
皇帝的語氣越是平常,衛文升就越是感到危險的氣息,死死的忍住沒把自己的目光望向還散發出油漆味的欄杆:“禀皇上,微臣确實不知,還請皇上明示。”
“那好,朕就提醒你幾句,看到你身邊的欄杆嗎,就在前幾天晚上,竟然有人想縱火焚燒武德殿,衛大将軍,你不會說縱火之人你不認識吧?”
衛文升身體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皇帝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容不得他抵賴,何況就是他想抵賴也無用,隻得将頭垂下:“皇上,臣有罪,還請皇上看在臣以前有過微功的份上,寬恕臣的家人。”
“你好大的膽,科舉關乎國家基石,你竟然敢派人縱火,枉朕以往對你信重,又讓朕如何寬恕你?”楊勇越說越氣。
對于衛文升的不忠,楊勇不但惱火,而且更感覺到一股寒意,楊勇登基以來,連連對外用兵,東突厥、高句麗、新羅、百濟等國已經滅亡的差不多了,皇帝的目光又從東邊轉向了西邊,年初已經重兵調集吐谷渾和土蕃方向,眼看對吐谷渾的征伐又要開始。
國雖大,好戰必亡,楊勇卻根本不信這句,後世的蒙古正是越戰越強,才在數十年間滅國無數,發不發動戰争,關鍵是要看有沒有利益,有了足夠的利益隻會越戰越強,若是單純因爲君王的喜好随意發起戰争才會好戰必亡。
對于國家層面來講,仁義道德根本無用,己所不欲,正要施于人,否則等到别國施于你時,隻能苟且求饒而不德,如果一個國家被他國人争相誇贊,這樣的國家再大也是一個軟骨頭的國家,最終反倒要消亡。
現在大隋正是最缺勞力的時候,即使周邊各國比大隋要窮,依然可以掠奪勞力爲大隋所用,正是依靠着周邊各國掠奪的無數勞力,這些年,大隋境内開通運河,整修道路,大興土木,非但沒有讓百姓感覺到有任何負擔,反而不少家庭因爲使用了外族奴隸,日子越過越好,而軍士因爲有了豐厚的賞獎,奮勇殺敵,許多人到了年齡依然不願退役。
一旦戰争扯下了仁義的外衣,其實是有豐厚的收益,對于皇帝熱衷于發動對處戰争,武将們是如魚得水,文官們雖然是稍有微辭,不過,對外的戰争絲毫沒有影響到國内的穩定,大隋的國力反而蒸蒸日上,文官們也就無話可說,何況軍權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
象衛文升這樣的大将軍,基本上每一年都有三分之一的人在戰場上,換句話說,加上路上的時間,他們一半的人生在戰場上渡過,每個人手中都掌握着至少萬人以上的精銳隊伍,若是有變,雖然單人不足以成事,可是足可以掀起一場大動亂。
衛文升垂着頭,不發一言,任憑皇帝的怒火發洩,直到楊勇問其是否要圖謀造反,衛文升才分辨:“皇上,微臣不敢,微臣一直對皇上忠心耿耿,一時鬼迷了心竅,聽信了别人的唆使,這才做下了大錯。”
“嗯,受到唆使,何人唆使你?”楊勇毫不奇怪的問道。衛文升一向耳根軟,要不然也不會任憑手下的各種貪污賄賂行爲。
“回皇上,是申國公李渾,李渾言道皇上硬要用科舉取士,仍是對地方官員和世家不滿,自古天下賢才都出身世家,貧寒子弟縱有一兩個才俊之士終究是少數,皇上以科舉取士是就少數而逆多數,若是導緻君臣離心,大隋離大亂不遠矣,倒不如一把火将試卷燒個精光,皇上或許就會打消科考的念頭,微臣一時不察,才上了李渾的大當。”到了此時,衛文升也不再隐瞞,象竹筒倒豆子一樣說了出來。
李渾自以爲聰明,卻沒有想到衛文升會如上此快被皇帝察覺,更沒有想到衛文升會如此幹脆利落的将他賣了,在李渾看來,縱使衛文升出事,他堂堂一個柱國大将軍,又曾是皇帝的親信,皇帝至多恨恨懲罰一番,到時他還可以買個人情,聯絡其餘大臣爲衛文升求一下情,衛文升非但不會出賣他,而且還會對他感激淋漓,哪知道一番盤算卻全落了空處。
聽到李渾參予其中,楊勇怒極反笑,李家一門可謂尊榮之極,曆史上因爲流傳着“楊花落,李花開”的童謠,楊廣懷疑童謠暗指李渾謀反,将申國公一族全部誅殺,後人還爲楊廣錯殺李渾而歎惜,卻沒有想過,以李渾遠勝于李淵的權勢地位,若不是早被楊廣誅殺,李渾未嘗不能代李淵取得天下。
如今李淵除了一個唐國公的爵位外,官職隻有七品,何況現在大隋内部民心穩定,楊勇自然不怕李淵還有能力造反,卻沒有想到李渾會暗藏禍心。
“很好,很好,除了李渾,此事還有誰參與其中?”皇帝的聲音包含着壓抑不下的憤怒。
除了李渾還有誰?衛文升聽得一愣,連忙搖頭:“回皇上,微臣隻知李渾一人,并無其他人參予。”
“那麽說散布謠言,推動士子鬧事之人也是你和李渾兩人所爲了?”
“臣不敢,外面的謠言實在不知是怎麽回事,還望皇上明察。”
“朕當然會明察,既然此事與你無關,那就是李渾之事了,李敏,李善衡與李渾是侄叔關系,平時素來親近,李敏、李善衡兩人又如何會不參予?”
衛文升明白過來,心中不由一寒,李家爲官者多達一百多人,隻是卻以李渾、李敏、李善衡爲首,皇帝的意思明顯着要把三人都牽連進來,雖然衛文升心下也明白,李敏、李善衡恐怕當真脫不了關系,隻是沒想到皇帝如此給李家不留餘地。
“衛文升,朕可以給你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隻要你指證李渾叔侄三人,朕可以赦免你兩個兒子,保留他們的爵位官職,至于你,死罪可免,活罪難赦,此案過後,朕會将你發配海外,你可願意?”
“臣遵旨。”衛文升心中明白,皇帝這已是對他網開一面,否則就是殺頭也不爲過,何況還有兩個兒子能保留官職爵位。他就是想拒絕也不可能。
對于楊勇來說,申國公李渾的實力遠比衛氏要大,對于衛文升,楊勇可以直接下旨拿下,即使衛文升沒有來皇宮也沒有膽量反抗,衛文升所領的軍隊都是出身禁衛,隻有稍作安撫便可以,而李家則麻煩得多了,京城、前線、地方都有不少李氏子弟爲官爲将,京城的力量倒是不用擔心,皇帝聖旨一下就可以解決,怕就怕李渾叔侄三人被抓後,地方、前線亂起來,所以必須要有衛文升的指證,給李渾叔侄三人定下确切的罪名,再以雷霆萬鈞的速度清除掉李氏在地方和前線的實力,方緻不會産生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