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太祚騎在一匹白色的高頭大馬上,看着這十萬大軍滾滾前行,整個隊伍發出一股蕭殺之氣,眼前的這支隊伍,仿佛無人能夠阻擋,連山川河流也能一并推毀般。
他此時剛剛三十餘歲,正是精力充沛之時,如此年輕手握重兵,權勢滔天,正該豪情滿志才對,隻是現在他的臉上卻充滿了憂慮,高句麗此番短短時間被隋軍攻到都城,大隋到底有多強?
淵太祚雖然沒有親自去過大隋境内,不過,淵太祚早有耳聞,中原無論人力物力皆是高句麗十倍之多,若不是中原一直大亂,高句麗這些年又如何能獨善其身。
自周統一中原北方以來,高句麗上下就擔心與中原王朝的關系,無論君臣心中都是壓力重重,一直和時間賽跑,如果能趕在中原一統之前消滅百濟,新羅兩國,完成整個半島的統一還好,否則高句麗就說不定就有滅國之危。
如今果然來了,大隋先于高句麗完成了中原的統一,而百濟,新羅兩國仍然存在,接到平壤被圍的消息時,淵太祚就大驚失色,自己最擔心的事果然成真,他頓時陷入進退兩難之中,若是馬上退軍,百濟,新羅兩國縱使沒有和大隋勾結在一起,恐怕也不會放過如此好的機會,若是不退軍,一旦平壤被攻破,他縱使有十多萬大軍在手也成爲了無根之源,何況大王還在都城,又豈能不救?
換了一個庸将,要麽是吓得不敢動彈,要麽是馬上起兵相救,不過,淵太祚倒底統兵多年,不會莽撞行事,深思熟慮後,還是作出種種安排,一邊以虎飛嶺山脈東南邊的土地向百濟,新羅兩國求和,一連加固虎飛嶺山脈上的數個關隘,現在不管百濟,新羅兩國同不同意議和,至少暫時不用擔心兩國的軍隊能夠短時間越過虎飛嶺山脈,襲擊大軍後方,他可以放心回援。
現在不知平壤的情形如何了,以平壤的堅固,說不定隋軍已經在平壤城下碰得頭破血流了?他一回京就能解圍,淵太祚想到這裏,精神總算一振。
“報,莫離支大人,前面碰到了榮留王。”
接到斥候的報告,淵太祚心中一驚,榮留王一直統領水軍,眼下怎會到此?他心中格登了一下,莫非……不敢再想下去,連忙道:“快,有請榮留王。”
“遵命。”斥候下去不久,灰頭土腦,風塵仆仆的高建武騎着毛驢來到淵太祚的面前,看到高建武的模樣,淵太祚心中更是湧起了不妙的感覺:“王爺,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高建武歎息了一聲,将水師全軍覆滅的消息告訴了淵太祚,淵太祚松了一口氣,還好,隻是水軍有事而已,高句麗的水師雖然比百濟,新羅兩國強上不少,不過相對于陸軍來講,根本不成比例,隻是淵太祚疑惑的問道:“王爺,你是說隋軍一直沒有攻打京城,這是何意?”
“莫離支大人,本王不知現在隋軍有沒有在進攻京城,不過,本王還在貝水,隋軍确實沒有動過京城分毫。”
勞師遠征,時間拖久了,曆來是對防守方有利,雖然京城城高牆厚,隻是沒道理隋軍白白屯在堅城之下一月之久,除非隋軍不想攻破高句麗京城,若是不想攻城,那隋軍圍城幹嗎?淵太祚腦袋想的都要炸了,突然腦中靈機一閃:“莫非隋軍是把目标放在自己身上?”
他越想越覺得對,頓時大驚:“傳令下去,将斥候派出二十,不,四十裏,一旦發現隋軍馬上彙報。”
“遵命。”
看到斥候遵令下去,淵太祚才松了一口氣,轉身向高建武道:“勝敗仍兵家常勢,王爺不必太過在意,既然王爺到了這裏,不妨暫時随在本官軍中。”
“多謝莫離支大人。”高建武連忙道謝,他自然明白,自己雖然是王爺,以莫離支的權勢卻不一定要怕他,何況他眼下還是待罪之身,随在軍中,隻要能替平壤解圍,他多少也能分到功勞以抵前罪。
淵太祚這番疑心生暗鬼,越發小心翼翼起來,每日行軍不過三十裏,花了七八天才走完高建武逃命時三天的路程,高建武留在後面斷後的二百多人仿佛不翼而飛,讓淵太祚更是擔心,隻是讓人不解的是大軍一直行進到貝水也沒有發現隋軍的身影,一路上碰到高句麗的城市村莊都安然無恙。
不過,到了貝水,淵太詐,高建武等人才傻了眼,貝水最窄處也有數百米之寬,最寬處更是達到數裏,雖然平壤就在眼前,他們卻如何渡江過去?
若是以往,自然沒有問題,直接用船運就是了,在水中搭數座便橋也容易,如今他們的水軍全滅,又哪來的船,水面上隋軍的船隻來來往往,要起搭便橋恐怕也沒有那麽容易,高建武現在才明白,隋軍爲何要将他的水軍完全推毀,就是要讓他們無船可渡,即使大軍回來也隻能在貝水南邊幹瞪眼。
淵太祚嘗試過數次夜間搭橋,想偷渡過河,不過,很快被隋軍發現,将搭橋的人殺的血流成河,搭橋之物也被燒得幹幹淨淨,淵太祚的大軍隻得望河興歎。
平壤城,高句麗的士兵在城牆上來來往往,不時朝城下連綿不絕的隋軍大營看去,每個人臉上都繃得緊緊的,生怕隋軍會随時攻城,街上的行人越發稀少,往日熱熱鬧鬧的街景全然不見,雖然是大白天,許多店家依然将店鋪大門緊閉,即使是店門開着的店家,店鋪中也是夥計多于客人。
唯一還生意興隆的就是糧店,許多糧店前都派起了長隊,不過,一些糧店已挂出售完的牌子,還在賣糧的店鋪,糧價比起二個月前起碼上漲了五成,依然供不應求,隋軍初圍城時,許多高句麗人還不在意,平壤經過近二百年的經營,城堅牆厚,固苦金湯,城中有數萬大軍,莫離支的十多萬大軍也可以很快回援,在北方更是有高達二十多萬的大軍。
隻是沒想到莫離支的大軍被阻于貝水,站在城頭上已經可以看到莫離支大人所紮的軍營了,可大軍沒有長翅膀,即使想飛也飛不過來,北方大軍更是沒指望,兩支隋軍正在北方攻下一個又一個城池,北方的壞消息一個接一個,他們還指望着京城能夠派出援軍和物資。
嬰陽王高元派出過數千人對隋軍進行過試探性的進攻,這次進攻讓高句麗軍隊直面感受到隋軍到底有多強,隋軍先是萬箭齊飛,将出城的高句麗士兵射殺大半,然後派出刀盾手,長槍隊,陌刀隊的組合,将剩下的高句麗士兵如砍菜切瓜般殺的幹幹淨淨,三千出城的高句麗士兵最後隻逃回了一百多人。
這次試探進攻的失敗,徹底打消了城中高句麗君臣其他念頭,乖乖當起了縮頭烏龜,如今二個月過去了,隋軍依然沒有作出攻打平壤城的行動,維持着包圍,仿佛下決心要将平壤城困死。
平壤城物資儲備充足,隋軍到來之前,依靠着水軍拼命博殺,還得到了大半天寶貴的時間将城外要運到前線的物資搶運進城,隻是平壤城有二十多萬平民,加上三萬大軍,文武百官,王宮内院,總共近三十萬張嘴,每天人吃馬嚼,一旦斷絕外運,再多的物資也會耗盡,眼下城中已經有不少窮人揭不開禍,既使是富人,對糧食也越來越珍惜,高句麗的軍民也由不在意變得越來越焦急,擔心,害怕……
從下面隋軍密密麻麻的軍營來看,隋軍圍城不下十萬人,若是高句麗有十萬大軍遠離國土千裏作戰,象這樣兩個月下來,恐怕前線将士就要缺糧,隋軍不但支持着這十萬人圍城,還有二十萬人在高句麗境内作戰,雖然每攻破一座城多少也能得到一些物資,不過,大部分物資還是要後方運送,大隋到底有多富?看着城下每天不慌不忙進行操演,就是不進攻的大隋軍隊,高句麗君臣都感到恐懼萬分。
貝水兩岸的碼頭,每天無數的船隻靠岸,從船上卸下的物資堆在岸上成了小山,現在是冷兵器時代,十萬人馬,每天消耗的物資需要五百噸左右,若是靠民夫肩挑手杠自然不成,可是一艘五千料大船運一次就夠了,随着隋軍對涿郡與平壤這條海陸的熟悉,一次來回隻要十天左右,隋軍五千料以上的大船就有三十艘,二千料大船七十二艘,加上數百艘八百料以上的船隻,隻要拿出十分之一的運力足夠維持一支十萬人大軍作戰所需。
大隋兵精糧足,富甲天下,隻是人力寶貴,攻打遼東城是迫不得已,死傷數萬人足予讓楊勇心疼,如今平壤城遠比遼東城堅固,若要強行攻打,死傷十萬人也有可能,楊勇打着主意,就是要仗着物資豐盛,甯願把平壤城耗下來,也不願讓士兵強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