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早日修築大運河,宇文恺等三人一刻時間也不願耽擱,回去後連夜趕寫好奏章,第二天上朝,百官三呼萬歲後,宇文恺從朝臣中站列出來:“禀皇上,臣有事啓奏。”
楊勇點了點頭,自然知道宇文恺要上奏的是什麽,含笑道:“愛卿請講。”
“禀皇上,我大隋幅員遼闊,南北相距太遠,一地之事傳到京城需數月之久,軍隊調動從北到南更是需一年之久,先皇常爲之憂慮,如今我大隋國富民強,臣懇請開鑿連通南北交通的大運河,如此,則南北信息物流通暢,軍隊調動迅速,不但利于國家,也有利于百姓。”
修築大運河從長遠看,雖然對朝庭有巨大的利益,不過,卻不可能得到百官都贊成,宇文恺話語一落朝中百官頓時議論紛紛,贊成和反對者争吵起一團。這條大運河讨論了十幾年,其中的利弊大家早已看清,反對之人并非看不到修築大運河的好處,隻是擔心工程太大,導緻百姓負擔太重。
楊勇輕咳數聲,朝堂上才重新安靜下來,左仆射蘇威站了出來,向宇文恺問道:“宇文侍郎,不知修建溝通南北的大運河需要多少錢糧,費時多久?”
“嗯,若是征發徭役,隻需要大概一千五百萬貫左右,不過,這些都是值得的,若是有了溝通南北的大河,單單是每年京城運進,動出的糧食,布匹等物,節省下來的運費至少也值數百萬貫之多。”宇文恺早有準備。
一千五百萬貫并不多。不到朝庭一年的收入,仁壽宮,洛陽宮地修建都差不多花費了二千萬貫,那些反對修築運河的大臣都沉默了下來,若是能用一千五百萬貫修建一條溝通南北的大運河未嘗不可。
蘇威卻不放松:“若是不征發徭役,按照修建仁壽宮的标準給付工錢又如何?”
修建仁壽宮時,國庫豐盈,加上是現在的皇帝親自主持,爲了讓百姓都感到做工有利可圖。工錢給的極高,普通民夫一年都能得到八貫以上的工錢,洛陽宮時因爲恰逢京城大旱,普通民夫一年的工錢隻有四五貫左右。
“這個……”若是大運河也采取這種做法,需要的錢财超過一億貫也不止,宇文恺不由向皇帝看去,見皇帝點了點頭,才硬着頭皮道:“回蘇大人,大約需要錢一億貫左右。糧食三千萬石。”
宇文恺這個數字一出口,百官頓時嘩然,一億貫和三千石糧是什麽概念,這些年,朝庭地稅收年年增長,因爲紡織的産業的飛速發展,朝庭已取消了用布和絹代繳賦稅的辦法。一概用錢和糧代替,去年,也就是大業元年,朝庭的賦稅又創新高,合計銅錢二千六百萬餘貫,米七百萬餘石,麥,粟二千一百萬餘石,這個賦稅與開皇初年相比,差不多是其四倍還多。
雖然如此。由于經濟的發展,特别是紡織廠貢獻了大量稅收,朝庭的二千六百萬餘貫中,光各個織廠加起來的稅收就達到了七百萬餘貫,加上相關布匹的買賣,朝庭從紡織業中抽取地稅收極有可能達到一千多萬貫,其價值已超過農田裏的賦稅數倍,農民的負擔并不用感到有多重。
聽到這個數字,蘇威滿意的點了點頭,一般而言。普通百姓除了每年要按時交納官府規定的賦稅外,徭役也是必不可少,前朝時,一個壯年男子每年要服徭役多達六七十天,連軍隊都不得不每年服四十五天的徭役。
徭役對于普通民衆來講比正常的賦稅還要可怕。爲官府服徭役期間。不但沒有工錢,就是連夥食也要自帶。若是在本地服徭役還好,最多耽擱了時間,若是要到外地服徭役,單單路費和夥食費就有可能讓一個農戶限入破産地境地。
開皇初年,爲了鼓勵農民耕種,減輕農民負擔,隋文帝下令一丁的徭役每年不超過二十天,百姓服徭役時基本上不出縣城,統一南方後,爲了收取江南人心,又下令江南百姓免除十年的徭役。
這也難怪楊廣十幾年的時間就會将楊堅雄厚的家當敗得精光,他一上任一來就驅駛二百萬民夫修建通濟渠,半年時間死傷四五十萬人,相比于開皇年間的政策,無怪乎到了後來人人皆反的地步。
不過,大興城的修建還是免不了征發大量徭役,其中多有死傷,後面朝庭逐漸寬餘,修建仁壽宮和洛陽城時,皇帝接受了太子的勸說,基本上就沒有使用徭役,全部由官府負責夥食并發給工錢,雖然大大增加了朝庭支出,隻是工程質量得到了保證,民衆也得到了實惠,算得上皆大歡喜,這些年,徭役已經又已從每丁一年二十日減少到十日,而且五十歲後的役丁徭役全免。
這項政策使得百姓對于先皇極爲感激,如果新皇一登基就大興徭役,恐怕會盡失百姓民心,按照新皇地一貫做法,恐怕還是要引導百姓棄農做工,這樣一來,開鑿運河所需費用恐怕會将大部分人吓住。
果然,宇文恺話聲一落,戶部尚書楊尚希就忍不住發言:“皇上,此舉萬萬不行,修築大運河過于勞民傷财,雖然長期于國有利,隻是短期無異于自殺雞取卵,緻我大隋于危地,若是官逼民反,則……則……”
下面的話楊尚希生怕皇帝聽是大怒,隻能咽下去,楊尚希已經年近七旬,一直把持着戶部數十年,自然會得罪不少人,或者遭人眼紅,在開皇十年時,楊尚希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死去,當時許多人就爲之慶祝不已。
隻是剛好當時孫思邈在京将他治好,如今又多活了十幾年,新皇登基後。許多人都以爲楊尚希再也坐不穩戶部尚書的位置,沒想到新皇還是對其極其信任,給予留任。
“楊大人,我大隋的财力遠勝從前,大運河雖然是千古未有的壯舉,不過,不至于楊大人所說地那麽嚴重吧,大人是否聳人聽聞?”宇文恺緊皺眉頭的道,他一向不關心朝政。本以爲有皇帝的支持就會一切順利,沒想到一開口朝中反對聲就一片。
“不錯,以去年的稅收計,朝庭不吃不喝四年之内就可以完成大運河的修築,可是别忘了,朝庭地賦稅雖然高,開支也大,去掉開支,朝庭又能剩餘多少?”楊尚希不慌不忙的問道。
“下官聽聞前年朝庭結餘了七百萬貫。去年想必更多,戶部一年收入數千萬貫,隻要各處緊一緊,每年撥款一千萬貫,以三年之功,就可以連通京城至江南的航道,十年之功。完全可以完成整條大運河。”
楊尚希搖了搖頭:“哼,一千萬貫,本宮可以告訴你,去年戶部盈餘不過一百萬貫,一年一千萬貫,想得倒輕巧?”
“什麽?一百萬貫,不可能。”宇文恺大叫起來,若是戶部每年隻盈餘一百萬貫,那豈非花一百年時間也休想修通大運河,不但是宇文恺。就是其他朝臣也用深深懷疑的目光看着楊尚希,楊尚希做了一輩子戶部尚書,不會是臨到老了開始大肆貪污了吧,否則怎麽一下子從七百萬貫變成了一百萬貫。
對于衆人地懷疑,楊尚希不屑一顧,理财數十年,楊尚希也不知自己到底得罪了多少人,每年都有同僚想抓他地痛腳,不過,年終到皇宮地對帳都表明了他的清白。自然不怕别人地懷疑。
“楊愛卿,你不妨将去年的收支在朝堂上報一遍,好讓大家知曉戶部的花銷都到了哪裏?”
除了皇帝和左右仆射,各部尚書外,其餘官員并沒有機會知道朝庭具體的花銷。皇帝讓楊尚希說明一下。也是爲了洗刷楊尚希的清白。
“臣遵旨。”楊尚希知道皇帝地用意:“回皇上和各位同僚,去年朝庭的開支主要在五塊。一是官俸和各級衙門的運作、二是軍隊的開支、三是皇宮内院的開支、四是先皇喪事和新皇登基的開支,五是其餘各項雜事開支。”
大隋初期,由于朝庭财政拮據,加上冗官冗員極多,各地民少官多,十羊九牧,十羊九牧雖然是誇張,不過,官員衆多是事實,應此朝庭的俸祿定得極低,京官正一品,祿九百石,其下每以百石爲差,至正四品,是爲三百石;從四品,二百五十石,其下每以五十石爲差,至正六品,是爲百石。從六品,九十石,以下每以十石爲差,至從八品,是爲五十石。食封及官不判事者,并九品,皆不給祿。其給皆以春秋二季。
這個待遇比起前朝有些數千石,上萬石地官員來講,可謂極低,一個縣令,最低每年俸祿隻有六十石,數萬官吏,每年所領奉祿合起來不過一千五百萬餘石,如此,朝庭還經常拖欠,不過,官員們也不全靠俸祿,他們除了年俸外還有職分田,依靠職分田的出産,官員們過的雖然不算富裕,卻也不會清貧,隻能說日子還算不錯。
到了開皇十幾年後,由于州郡合并,減少了不少冗官冗員,加上朝庭稅收的增加,官員們的俸祿漸漸豐厚起來,他們的祿米沒有增加,增加的是薪金,以前朝庭财政不足,官員們的薪金隻有祿米的十分之一,每年朝庭開銷不過十數萬貫,一個九百石的官員,薪金一年不足十貫,到現在,薪金年年上漲,去年,一名年六十石祿米地縣令,薪金基本上達到了三十貫,這三十貫以現在的物價,大約可以購買到二百八九十石大米。也就是說現在一個縣令的俸祿就相當于開皇初年的一名四品高官。
這樣下來,大業元年官員的薪俸祿米合計爲一千一百萬石,之所有祿米比開皇初年還少,是因爲減少了不少冗官冗員,不過,薪金大大增加,合計支出六百萬餘貫。加上各級衙門的運作,支出錢三百萬貫,祿米四百餘萬石。
第二就是軍隊的開支,大隋藏兵于民,除了京城十二衛正規軍,其餘軍隊都是府兵組成,府兵除了免除徭役和減免賦稅外,如果不打仗并不領取俸祿,隻有軍官有一定的補助。這部分,每年支在錢一百萬貫,祿米五十萬石左右,十二衛正規軍合計六萬餘人,最低級士兵年俸爲十二貫,加上祿米十石,合計支出錢一百萬貫,祿米九十萬石左右。
第三:皇宮内院地開支,去年由于皇帝沒有大興土木。皇宮開支不大,加起來不到二百餘萬貫,米數十萬石。
第四:由于先皇去世,加上新皇登基,兩樣合計起來,花費共計八百餘萬貫,這部分花銷可謂極大。其中絕大部分用在先皇的喪事上,新皇登基大典隻花了二百萬貫左右,
第五:所謂雜費,就是各項突如其來地開支,如,地方上遇到各種自然災害,請求朝庭赈濟,或者遇到外敵入侵,突然增加的軍費,還有遇到喜事。皇帝給臣民的賞賜。
這部分費用極大,如去年慕容三藏聯合突厥人與高句麗的入侵,朝庭已花費了軍費将近六十餘萬貫,消耗糧食近百萬餘石,目前還沒有結束,必須繼續花下去,赈災花費糧食百萬石左右,去年,大勝突厥人,皇帝給京城百姓的賞賜就達到十幾萬貫。米面數萬餘石。
除了這些,還有一項是賞例,那就是領護東夷府每年可以從朝庭領取三十萬貫錢和二十萬石糧作爲軍費,這樣,去年地雜項費用算下總共花費了四百萬貫。加上糧三百五十萬餘石。
楊尚希連講了一個多時辰。講得口幹舌燥,才将各項開支說了一個大概。不過,這樣難得地機會,衆人聽得卻不厭煩。這樣一算下來,朝庭去年地總開支共花費了錢二千五百萬貫,糧二千萬石,朝庭地盈餘不過錢一百萬貫,糧倒是有多,足足八百萬石。隻是現在糧價已賤,多出的糧朝庭隻能繼續儲存。
當然,如果減去爲先皇治喪和新皇登基的錢,朝庭的盈餘會大大增加,達到九百萬貫。也就是說,如果朝庭能在十二年内一直保證這個盈餘,并将所有的盈餘都投入進去,才能将大運河修建完成。
這當然不可能,大隋盈餘如此多,實在是将軍費壓縮到了極點,每年軍費的投入不過二百萬餘貫,隻占朝庭開支一成,府兵制終究不是長久之策,一旦腐化後改成募兵制又如何?想想後世的朝庭能将一半的收入養兵楊勇就覺得可怕,何況周圍也不是風平浪靜,戰事一起,軍費就要唆唆地往上漲,何況要實行科舉,教育勢必要大大投入,又要去掉一筆大錢。
待楊尚希說完,楊勇才點頭道:“大家都明白了,楊尚書爲國操勞,所有帳目清清楚楚,然是難得的良吏,這樣的良吏朕要給予重重褒獎。”
“臣等明白。”衆臣一時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是何意,皇帝曾有數次透露過修大運河之意,今日卻讓楊尚希來這麽一出,難怪當真要從各項開支裏将錢擠出來修建運河,最能擠的當然是官吏的俸祿,畢竟從開皇初年到現在,僅僅官吏的俸祿開支和衙門運作的錢就多了八百萬貫,隻要攔腰一斬就可以省下四百萬貫,加上沒有喪事和大典地開支,每年湊齊一千萬貫還是有可能。
隻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若是将他們的薪金削減一半,誰也不願意。
“皇上,微臣有話啓奏。”呂沐霖站了出來。
“愛卿請講!”
“禀皇上,臣有一種辦法,即可以不用花費太多錢财,又可以不興徭役解決修築運河的勞力。”
“唆”的一聲,百官的目光都集中到呂沐霖臉上,呂沐霖不慌不忙的道:“很簡單,去年馬邑之戰,我朝手中有二萬多突厥和慕容叛賊的俘虜,這些人放又不能放,殺又有傷天和,何不用來修河築路?”
衆臣都沉默起來,呂沐霖嘴中雖然說的簡單,隻是此舉無異于使用異族奴隸,從漢以來,儒家有一種很不好的習慣,對待異族遠比對待同胞友善,各個朝代爲了興建各項工程,從而征發徭役死傷的百姓極多,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個王朝将俘虜地異族作爲奴隸來使用,到了唐朝時,更是變本加厲,将打敗的異族内遷,給他們最好的地方用來放牧,最終釀成自己滅亡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