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鼓聲,李靖再也顧不得尋找,和韓世咢一起撥轉馬頭朝主帥營帳方向跑去,任憑張二牛喊的再大聲,他們也聽不到了。
待李靖,韓世咢兩人趕到營帳時,新林的隋軍各個重要将領幾乎都已來到,韓擒虎和高颍一左一右坐在太子下方,見兩人進來,韓擒虎瞪了他們兩人一眼,顯然是對他們現在才趕到有所不滿,而太子則含笑向他們兩人點頭示意。
這個營帳中官職最小的也是六品以上的鎮将,帳中已擠滿了不下四五十人之多,李靖,韓擒虎兩人被授予千牛備身之職,雖然也是六品,卻是虛銜,接理沒有資格進入大帳議事,隻是楊勇對兩人特許,他們才能參加,平時兩人軍議時都是站在韓擒虎後面,如今要到韓擒虎身後,必然越過多名将軍才行,一時兩人倒是不知該站在何處。
兩人正茫然間,突然見一人對他們招手,定神一看,正是和他們地位相似的高德弘,高德弘是高颎之子,也隻獲千牛備身,兩人大喜,連忙走到高德弘身邊,和他站在一起。
高德弘低聲問道:“已經兩通鼓了,你們怎麽才來?”
軍營中,三通鼓響之後若還沒有到就按違紀論處,接律需打十闆,李靖無從解釋,輕輕的搖了一下頭,高德弘不方便再問,隻得住口。
再過了不到盞茶時分,外面的鼓聲驟然停下,三通鼓響已經完畢,期間又陸續有人到,整個帳中已擠下了六七十人,楊勇掃了帳中一眼,軍中的高級将領都已到齊,滿意的點了點頭,開口道:“各位愛卿,剛才賀若将軍遣使來報,我軍已經破陳軍防線,陳軍全線潰敗,我軍北城大捷。”
軍營中的消息總是傳的飛快,各人在聽到鼓響趕來的路上,多少已經知道了太子爲什麽召集大家,但消息經過太子親口證實,衆人還是興奮起來,一時帳中熱鬧非凡,一些人心中多少遺憾,畢竟北城的大捷和自己無關。
北城如此快速大捷,免不了有人心中嘀咕,畢竟就在昨天的戰報中,陳軍的陣線還完整無損,不過,既然太子親口證實,也無人懷疑。
其實此時說大捷還是早了一些,北門的陳軍并沒有因爲陣線崩潰而停止抵抗,反而在數位将軍的率領下暴發出最後的力量,隻是雙方實力相差太大,不是單純的靠勇氣就能改變結果,對于陳軍的抵抗,賀若弼已是不屑一顧,提前向楊勇派出告捷的信使,對于具體情況,楊勇卻不是太清楚。
隋軍駐紮在新林已有二十餘天,以前一直沒有攻城,而陳軍的援軍都不成氣侯,每天聽到北城隐約傳來的戰鼓聲,無論官兵都是燥動不已,巴不得馬上對建康發起攻擊,隻是爲了配合北城的戰鬥,隻得暫時忍耐,如今既然北城已經勝利,南城再也無需顧忌。
當下就有幾名将軍站了出來:“禀太子,微臣請求馬上發兵攻打建康。”
“太子,微臣也請求馬上發兵。”
“對,殲滅陳軍的大功已讓北邊得去,攻進建康的首功再也不能讓他們得去了。”
……
聽到殲滅陳軍的大功讓賀若弼得去時,韓擒虎臉上不由抽動了一下,兩人同時受皇帝重托,爲了這次伐陳之戰已經準備了五六年的時間,如今在功勞方面他已經落後賀若弼了,絕不能再讓賀若弼率先攻進城,否則日後在朝中就要讓賀若弼壓下。
若是雙方公平競争,韓擒虎輸了也無話可說,可賀若弼爲了搶功,竟然提前三天出擊,差點害得其餘各路兵馬提前暴露目标,韓擒虎當然不服氣,若不是你提前,說不定先到建康腳下之人是我,與陳軍的決戰也是在南面,那就沒你賀若弼什麽事。
想到這,韓擒虎也坐不住,起身向楊勇道:“太子,機不可失,不如趁着陳軍新敗喪膽之機,馬上攻城,微臣願爲前驅。”
“很好,諸位愛卿都是大隋良将。”見衆人都鬥志昂揚,楊勇心中頗爲高興,隻是攻取建康幾乎沒有問題,楊勇擔心的進城之後軍紀會渙散,若是隋軍在建康城中燒殺搶掠,那就糟了,楊勇的話語不由轉了一下:“隻是各位可還記得皇上的伐陳诏書?”
衆人都莫明其妙起來,眼下已到了伐陳關鍵時刻,陳國連都城都要不保,太子好端端提伐陳诏令幹嗎,唯有高颍面露笑意,顯然是知道楊勇要說什麽。
“太子,我們都要打下陳國了,還要伐陳诏書幹什麽?”一名武将嚷了起來。
“是啊,太子,隻要打下陳國,皇上自然高興。”許多武将也紛紛附和。
這些武将中多有目不識丁者,雖然每人對伐陳诏書上的内容都聽過不止一遍,隻是現在已經差不多快忘了,此刻他們一個個都想馬上殺進建康城,哪願意爲這樣的小事耽擱時間。
楊勇輕輕的搖了一下頭,知道這些武将多半已經将诏書丢到腦中,向後面喊道:“李靖,你來給大家背一遍。”
“是。”李靖站了出來,搖頭晃腦的背道:“陳叔寶據手掌之地,恣溪豁之欲……斬直言之客,滅無罪之家。欺天造惡,祭鬼求恩……天之所覆,無非朕臣。每關聽覽,有懷傷恻。近日秋始,謀欲吊人……以上天之靈,助勘定之力,便可出師受律,應機誅殄,在斯舉也,永清吳越!”
數百字的伐陳诏書,李靖一字不漏了背了下來,楊勇含笑對李靖擺了擺手,示意李靖回位,道:“很好,大家可知皇上所說的:天之所覆,無非朕臣。每關聽覽,有懷傷恻;這兩句是什麽意思?”
有人聽得點頭不已,有人卻是搔頭,要讓他們明白诏書中每句話的意思,還真讓這群大老粗爲難,有些不明白的人不由竊竊私語。
“喂,你知道太子說的是什麽意思。”
被問的人緊張的冒汗:“大概,大概就是說天下人都是皇上的臣子……”
看着亂哄哄的大營,楊勇轉向高颍道:“高愛卿,還是你來解釋一下吧。”
“微臣遵令。”高颍起身,連咳了數聲,大營内才重新安靜下來:“諸位,皇上所言仍是道天下所有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每次聽到南方子民正在承受陳叔寶荒淫無道的統治,皇上都會傷心,此次我軍出兵,仍是爲了解救南方百姓而來。”
說完,高颍向楊勇鞠了一禮退下,楊勇環視了帳中一眼,聲音陡然高聲起來:“還有誰沒有聽明白?”
“末将明白了。”衆人連忙表态。
“那好,本宮就在此頒下攻入建康軍令,各人聽令。”
“末将遵令。”
“一:不得擅闖民居,若有違者,一次十軍棍,二次三十軍棍,若有犯三次者,斬!二:不得私自搶掠财物,若有違者,二十軍棍,數額巨大者,斬!三:不得奸淫婦女,違者五十軍棍,若是連續違者,斬!四:不得殺良冒功,有違者,斬!五:不得擅殺俘虜,違者,斬!”
隋軍的軍令平時遠不止這幾條,隻是太多反而讓軍士無所适從,要想讓軍士對每條軍令都遵守無疑不可能,楊勇将軍令簡化,又重新頒布一遍,就是要讓軍士進入建康後,能将這幾條軍令牢記,使建康城不會遭到破壞,百姓也不會遭受兵災。
“太子,若是有敵人逃進民居,怎麽辦?”一名将領提出了異議。
楊勇眼光炯炯的掃視着帳中衆人,許多人面上都有不豫之色,顯然對這一條也有意見,楊勇自然知道萬萬放縱不得,否則一旦允許軍士随便進入民居,城中不免大亂,冷冷的道:“隻要放下武器,既使有敵人進入民居,也不準軍士進入,若迫不得已要進入,必須向鎮将以上軍官報告,得到允許才能進入,否則全部視爲違反軍令,如果有鎮将在沒有必要情況下,私自進入民居,也是違反軍令。”
“是,末将明白了。”這名問話的将領連忙退了下去。
“諸位愛卿可還有誰有問題?”
見先前的那名将領碰了一個軟釘子,太子又特意拿出皇帝的诏書說事,衆人心中都有數,這幾條軍令太子顯然是早有準備,都眼觀鼻,鼻觀心起來,誰也不答。
“好,既然沒有問題,傳本宮命令,馬上撥營,攻打建康!”
“遵令!”衆人臉上興奮起來,魚貫而出,不一會兒,整個軍營一片噪雜,全軍開始動作起來。
高颍被楊勇留了下來,此刻楊勇正在對高颍盯囑:“高愛卿,北城近二十萬大軍,他們的軍紀就要麻煩高愛卿來監督了。”
“殿下放心,若有人違反軍紀,臣當自請處罰。”高颍肅然的道。
就在楊勇嚴肅軍紀,準備攻打建康時,任忠已經到了皇宮,見任忠到來,施文慶還以爲任忠是偷偷帶兵進城,吓了一大跳,不敢攔阻,任由任忠進去,此時陳叔寶依然在欣賞歌舞,見任忠到來,不悅的問道:“愛卿不在城外抵敵,爲何入城?”
任忠将北城失敗的消息一講,陳叔寶大驚失色,抓住任忠的手泣道:“愛卿,這如何是好?”
任忠搖了搖頭:“皇上,臣以無能爲力了。”
聽任忠這麽一說,陳叔寶更驚:“愛卿,你這是要不管朕嗎,時至今日,京城中能抵擋敵人的也隻有愛卿,朕平日待愛卿不薄,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張貴妃和孔貴人在旁也都吓得花容失色,張貴妃雖然平日甚有主張,隻是對于軍事則是一巧不通,也無法提出什麽建議,隻能不住的哀求任忠想辦法
任忠大爲感慨,以前皇帝隻有在用時才會想起他們這些武将,沒想到今日卻會低聲下氣對自己乞求,他歎了一口氣:“皇上,北城一敗,京城大部分軍隊損失殆盡,如今整個京城不過二萬人,隋軍是我軍十倍,臣縱有三頭六臂,也是無能爲力。”
聽到任忠發愁沒有軍隊,陳叔寶仿佛抓住了一根稻草,連忙道:“有的,京城還有軍隊,想我大陳供養神佛無數,建康光寺院就不下數百所,隻要将他們組織起來,就能得到數萬大軍,這些僧道之士,都有神佛保佑,有了他們,一定可以守住京城。”
皇帝竟然将希望寄托在和尚,道士身上,任忠頓時哭笑不得:“皇上,佛門弟子雖多,但他們平時隻會念經誦佛,又如何守城?”
陳叔寶眨了眨眼:“愛卿等等,朕還有辦法。”
說完,陳叔寶轉向幾名内侍吩咐數聲,幾名内侍連忙走進後堂,不一會兒提出二口麻袋出來,陳叔寶親手将麻袋解開,隻見裏面光燦燦一片,全是黃金,他指了指兩個口袋:“這是兩袋黃金,給愛卿募兵之用,城中數十萬人,愛卿用它盡可以募數萬兵勇,與隋軍決一死戰。”
任忠簡直無語,他這才知道,眼前的皇帝跟白癡沒有什麽區别,連忙道:“皇上,雖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隻是已經來不及,現在驅民爲兵,這些人沒有經過訓練,隻會白白送死。”
陳叔寶能想的方法頓時用盡,急得抓耳撓舌,任忠看得不過意,建議道:“皇上,如今建康肯定無法守住,唯有緊急籌備船隻,沿江而上,隻要皇上與我軍上遊軍隊彙合,那就安全了。”
“對,對。”陳叔寶總算看到一絲希望,指了指兩袋黃金:“這黃金就算朕賞賜愛卿了,愛卿趕快準備,朕在此靜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