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達和梁默兩人帶着大軍退後數裏,便安排崗哨,其餘人連忙下馬抓緊時間休息,今夜突襲失敗,明日免不了雙方交戰,眼下離天亮不過一個時辰左右,再不休息就沒有時間了。
當天色發亮時,叛軍大營内開始熱鬧起來,精銳的老兵早已起身,開始對那些睡得死豬一樣的新丁拳打腳踢:“起來,起來,你們這些懶鬼。”
昨夜的動靜那麽大,那些新征入軍營的兵丁自然也聽到了,他們聽到喊殺聲時都是心頭忐忑,許多人第一個反應便是馬上爬起來向外跑,隻是帶隊的老兵及時彈壓,加上許多人累了一天根本不想動,才沒有鬧出亂子,好在喊殺聲很快又退去,他們隻能在胡思亂想良久後重新睡去,此刻自然是睡眼惺松。
宇文忻已帶着幕僚來到了昨晚蒲州軍攻擊的地方查看,大營外多處陷井已經被破壞,裏面的人馬屍體慘不忍睹,凡是掉入陷井中的人馬都被尖尖的木棍紮得全身象篩子一般,沒有掉到陷井裏的人也好不到哪裏去,全身布滿箭支,活像剌猬。
命令士兵親點了一下敵軍人數,宇文忻聽得還算滿意,敵人平白丢了一百多精騎,想必會悔恨的要命,他轉身道:“來人,命令所有新征士兵都要繞陷井一圈,然後再選人将人屍掩埋,馬屍就作爲今日的早飯。”
“是。”
營中已開始生火作飯,那些沒有輪到做飯的新丁被老兵押了過來,讓他們都圍着轉一圈後,才選出人員将陷井中的人馬屍體分開,陷井四周還散落着不少碎肉或人馬的殘肢,人血,馬血交織在一起,有些已分不清是人肉還是馬肉了。
想到這些馬肉将是他們的食物,裏面有可能參有人血和碎肉,那些收拾屍體的新丁紛紛忍不住嘔吐起來,他們的早餐估計是無法吃下去了。
數裏外的隋軍此刻已經起身用過早飯,段達身後的五百人衣甲鮮亮,整整齊齊,而梁默身邊的五百多人有一半衣衫破爛,身上纏着白色的絹帶,梁默本人更是背上和肩上各纏着一塊白布。
“梁将軍,今日以侵襲爲主,久聞将軍和部下都是箭術如神,還請将軍一并前往敵營,以報昨晚之仇如何?”段達面帶微笑的問道。
梁默心中苦笑,難道他還能說不,隻得道:“段将軍,昨夜我部有不少人手臂受傷,已拉不開弓箭,這些人可否留下?”
“那是自然。”段達不以爲甚,點頭應充。
“多謝将軍!”梁默盡量将有傷之人都留下來,結果隻湊足三百人,以段達合成八百騎,段達雖然看出梁默有點小貓膩,倒也沒有細究,昨夜的偷襲失利已打消了段達不切實際的想法,騎兵對步兵的侵襲作戰無非是靠着騎射功夫,即使是小傷對騎射也會有一定的影響,隻是侵襲,有八百騎已經差不多夠了。
叛軍大營内,那些老兵正在大口大口的吃着馬肉,昨夜敵人送來了一百多匹馬屍,一匹馬剔掉骨頭至少也有數百斤肉,每個人都可以分到三五斤,足夠他們大吃大喝一頓,馬肉雖然粗糙,對于普通軍士來說依然是難得的美味,那些新丁觀看了人屍,馬屍的慘狀,大部分人卻是食難下咽。
遠處一股塵煙升起,有經驗的老兵看得臉色一變,馬上就放下手中的大碗,喊道:“敵人來了,敵人來了。”将身邊的兵器抄了起來,很快組成迎戰的陣形。
看着這麽一大股煙塵,宇文忻吃了一驚,心中又暗自應幸,好在昨晚已使對方吃了一個大虧,外面的陷井,壕溝都還在,宇文忻倒不擔心對方會沖進來,眯着眼看着遠處的煙塵越來越近。
“大人,我軍的騎兵要不要出動?”一名副将小心的問道。
宇文忻搖了搖頭:“不,等他們過來了再說。”
萬榮縣産黃牛,可不産馬匹,宇文忻接收的那兩千精兵裏騎兵本來有三百,被楊勇伏擊了一百,實際上騎兵僅僅二百人,加上宇文忻自己帶的五百騎,一萬多大軍,騎兵也不過七百騎,每一騎都彌足珍貴。
對方來的好快,片刻功夫已來到離在大營近百米遠的地方,這些騎兵籲了一聲,頓時止步,看着對方絲毫不亂的陣形,宇文忻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隊騎兵無疑是精銳。
段達手一揮,八百騎分成兩隊,圍繞着軍營開始來回奔走,呼喝出聲,卻并不進攻,看着外面官軍耀武揚威的樣子,那些新兵已經面如士色。駭得不成樣子,他們對官軍本來就敬畏,參加叛軍更是身不由已,見到官軍如此威武,想起失敗之後就要抄家問斬,那還有什麽士氣。
“大人,我軍必須出擊了!”一名幕僚輕聲說道。
宇文忻久經戰陣,自然知曉,他叫來一名副将,命這名副将領着一千精兵,吩咐務必纏住官軍,副将領令而出,不一會兒,叛軍大營寨門大門,一千精銳在副将的帶領下氣勢洶洶的向官軍沖去。
見敵人出營,段達揮了一下手,全軍慢悠悠的後退,那名叛軍将領頓時進退兩難,不知是追好還是不追好,向後望了一眼,見宇文忻沒有什麽命令,隻得硬着頭皮喊道:“殺!”繼續追了下去。
以步兵追騎兵,自然難予追上,可恨的是前面的敵軍偏偏不走遠,雙方總是隔着二百米左右的距離,讓這名叛軍将領恨得牙齒直癢,拼命催促士兵追擊。
離叛軍大營數裏後,官軍終于不再逃了,縱馬轉身,摘下手中的弓箭,惡狠狠的向叛軍沖去:“殺!殺!”
相隔數十米,無數的利箭從官軍中飛了出來,那名叛軍将領松了一口氣,總算不用繼續追了,大聲喊道:“護盾,護盾!”
無數的大盾在四面豎起,刹時間,剛才還在行軍的隊列就成了一個烏龜殼,利箭射在盾牌上,不時發出叮叮铛铛的金屬聲音,雖然不時有箭支會飛入陣中導緻士兵受傷,不過,叛軍也可以從盾牌後面還擊,并沒有吃多大虧。
見對方如此迅速組成陣式,段達也無可奈何,隻得圍着這個烏龜殼一樣的叛軍團團打轉,若是強攻,以八百騎軍的實力未必攻不破,隻得對方的援軍必定會很快趕到,強攻隻能得不償失。
果然,等不了多久,宇文忻的大軍已經來到,段達隻得率軍重新緩緩後退,就這樣,雙方追追打打,打打追追,一天時間過去了,宇文忻的大軍行不到二十裏,依然沒有到達洵縣。
此刻臨晉縣内熱鬧非凡,臨晉城果然要比郇陽高大和寬闊了許多,但驟然增加了一萬士兵和二萬多居民,依然顯得有點擁擠,楊勇不得不命令一些從郇陽遷來的居民繼續向後走。
這天,楊勇正召集各人研究臨晉的布防,一名護衛走了進來,輕輕的在呂沐霖耳邊說了數句,呂沐霖臉上露出喜色,悄悄走了出去,不久,才重新走進大廳,向楊勇道:“殿下,你看誰回來了?”
楊勇大爲好奇:“誰?”呂沐霖抛下會議,擅自出去,到底是誰人讓他如此?
一個衣衫褴褛之人走進了大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殿下,末将無能,沒有将谷口守住,以至二千叛軍脫身,請殿下治罪。”
楊勇眼睛騰的睜大,認出了楊石,一把将楊石拉了起來:“太好了,你還活着。”說完,聲音已經哽咽了起來。
楊石是最先投靠楊勇的三人,三人當中,青猴兒因爲貪污被楊勇殺了,楊淼太過輕浮,基本上已失去了楊勇的重用,唯有楊石一直在他身邊,勤勤懇懇,自從知道宇文忻造反後,楊勇就替楊石擔心起來,如今見楊石無恙歸來,比打了一個大勝仗還要高興。
楊石嗚咽出聲:“微臣雖然活着,可是其他人,其他人……”
楊勇臉色一變:“難道其他人都死了?”
沒等楊石回答,呂沐霖連忙道:“殿下,還有二十多人在外面。”
楊勇松了一口氣,派往山谷中的東宮侍衛隻有四十人,回來了二十多人算是萬幸了,向其他人擺了擺手:“今日之事就議到此,各位愛卿先下去布置吧。”
“是!末将(微臣)等告退!”衆人魚貫而出,頓時看到大門外跪着一地衣衫褴褛之人,心知這些都是太子的東宮侍衛,不敢多看,匆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