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州軍的這次攻擊,令萬榮縣付出了二百多人的傷亡,不過,好在以受傷居多,隻有四十多人死亡,比起蒲州軍來還少死了一些,死傷之人有的是因往下扔滾木,擂石時,身子探出城牆被城下的蒲州軍射殺,有的是蒲州軍登上城後不敵被殺,還有數個倒黴鬼是死在楊勇的護衛手中。
一具具屍體從城頭上被擡了下去,傷員也全部撤了下去,城牆上處處可以看到殷紅的鮮血,許多初次見到血腥的府兵臉色發白,忍不住哇哇嘔吐起來。
苗猛臉上又是沉重,又是慚愧來到楊勇身邊請罪,他的數名親信一上陣就被對方如砍瓜切菜般殺的幹幹淨淨,連自己也差點死于非命。
雖然對府兵的戰力失望,楊勇并沒責備苗猛,眼下萬榮縣的城牆還需要府兵來守,楊勇反而溫和的安慰了苗猛數句。
“殿下,梁士彥退兵了。”正當楊勇對苗猛安慰時,一名護衛匆匆來報。
“退兵?走,過去看看。”楊勇大爲驚訝,雖然由于提前出動了自己的護衛,暴露了實力,隻是充其量隻有一百名伏兵,梁士彥這樣身經百戰的老将,怎麽會一次攻擊失利就退兵。楊勇卻不知,正是身經百戰的老将,才會知道如何舍棄,一味猛打猛沖,隻有初出茅廬的年青人才會如此。
站在城樓上,楊勇等人可以清楚的看到下面的騎兵将那些攻城器械丢棄,正在轉身後退,他們抓來的民壯也留在原地未動,确實是退兵的模樣。
“殿下,末将請求追擊。”
“殿下,末将請求追擊。”
看到敵軍退走,屈突通,段達等人紛紛請戰,楊勇沒有理會他們,将目光轉向呂沐霖:“呂愛卿,你看他們是真的退兵還是故作姿态,想引誘我軍出擊?”
“殿下,卑職以爲對方多半是引誘我軍出擊。”呂沐霖回道。
“哦,怎麽講?”
“殿下請看,對方丢棄器械,毫不掩飾,若真是退兵,何必做得如此明顯?”
的确,對方若當真退兵,大可以在營中故作疑陣,隻是楊勇見慣了後世的虛虛實實,心中卻不易下判斷,梁士彥既然到了萬榮縣,萬萬沒有讓他平安回去的道理,隻是如果追擊,誓必要冒一定的風險,這個風險該不該冒。
許多蒲州軍邊走邊回頭,恨恨看着萬榮縣城,這樣的一個小縣,讓他們丢了五十名兄弟的性命,而且現在不得不接受失敗的命運退走,每人心中都有一種深深的恥辱感。
“父親大人,他們會不會追擊?”就這麽大赫赫的退走,梁務雖然沒有幾個哥哥優秀,也少有上戰場,但到底出身将門,對兵法多少有些知曉。
梁士彥勉強騎在馬上,數天前的摔傷又覺得隐隐作疼,哪有閑心回答梁務的問題,薛摩兒看了看梁士彥疼得發白的臉色,連忙接道:“回五公子,你看看士兵們的神情,對方追擊,正好我們殺一個回馬槍,若是能把對方的精兵擊潰,我們重新殺回萬榮縣也不遲。”
梁務才恍然大悟,原來父親還是不甘心就此退去,才會故意暴露退兵的企圖,若是對方看破也沒有關系,到時真退就是。
眼看已經退出二十裏,後方絲毫沒有追兵的迹象,梁士彥和薛摩兒無奈的對視了一眼,梁士彥正要下令加快行軍時,一名親兵喊了起來:“大人,快看,後面有追兵。”
梁士彥扭頭向後,隻見後方四五裏處有一股煙塵揚起,正是騎兵追擊的迹象,梁士彥大喜:“停止前進,準備作戰!”
“籲。”所有的騎兵連忙喝止自己的坐騎,停了下來,随着梁士彥的命令,紛紛進入兩旁的樹林中潛伏起來,靜等對方的追兵到來。
過不了多時,“潑刺,潑刺”的蹄聲響起,埋伏在兩旁的蒲州軍都緊張起來,心中暗道:“來了,來了。”
隻是令他們大失所望的出現在大路上的隻有前後四騎,而且四騎都相隔了一段距離,蒲州軍匆忙的埋伏留下不少破綻,路上的蹄印,兩邊的蟲鳴,都輕易的暴露出蒲州軍的位置。前面一騎剛剛進入蒲州軍埋伏的地方就發現了左右兩邊樹林中的異常,頓時猛拉缰繩向回跑。
埋伏在兩旁的蒲州軍措手不及,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對方的斥候逃掉,無奈的從林中紛紛重新回到大路。
楊勇雖然知道對方可能是引誘自己出城追擊,隻是最後還是不得不派兵出城追擊,雖然已向各縣發出梁士彥圖謀不軌,陰謀脅持太子的诏令,要求各縣組織府兵對梁士彥攻擊,與蒲州相接的郇陽,臨晉兩縣縣令楊勇更是親自交待,隻是梁士彥退得太快,各縣的援軍根本來不及趕到,而郇陽,臨晉兩縣縣令隻有數天時間準備,楊勇很難指望兩縣有能力阻止梁士彥退回蒲州。
要阻止梁士彥回蒲州,唯有派人對他進行追擊騷擾,拖延他們的速度,才能讓其他各縣的府兵能夠從容集中,整個河東郡有十多個縣,如果全部府兵集中起來,至少也有**千人,加上汾州趕上來的二千援軍,起碼上萬人,隻要拖到一半的府兵趕上來,梁士彥的騎兵就是再精銳,也鬥不過人多,隻能活活拖死。
正是基于這種情況,楊勇最後還是下令段達帶着二百騎兵進行追擊,段達跟随楊爽領兵多年,經驗遠比劉虎,屈突通兩人豐富,何況這二百人也大部分是段達的部下,由段達領兵正好。
蒲州軍很快就發現他們有麻煩了,身後的追兵像吊鞋鬼一樣一直跟着他們後面二三裏處,他們快,後面的敵人也快,他們慢,後面的敵人也慢,等他們轉身要迎戰時,敵人卻轉身就跑。
數裏的距離,對于騎兵的沖擊來說隻是一段很短的時間,後面的敵軍雖然不多,但也有二百騎,稍有松懈,對方很有可能就發起沖擊,這讓蒲州軍上下都充滿憤怒,又不得不戰戰兢兢,他們吃飯時,對方要作勢沖擊一下,他們宿營時,對方要在遠處發出各種怪聲,讓他們不得休息,蒲州軍的行軍速度陡然變得緩慢無比。
今天已經是從萬榮縣撤出來的第三天了,從蒲州到萬榮縣,來的時候隻花了四天時間,可是現在連三分之一的路程都沒有走完,而且這些蒲州軍可以感覺,沿途的百姓對他們充滿了敵意,一看到他們過來,大多數人都躲了起來,就是沒有躲起來的百姓,也不願和他們合作,一見到他們就大門緊閉,連蒲州軍手裏拿着錢也買不到食物。
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了數年,百姓當然不願意重新陷入戰亂,聽到梁士彥要造反,所有人都唾罵不已,當然對梁士彥的蒲州軍沒有好感,雖然梁士彥也說萬榮縣令挾持太子造反,隻是還是太子的诏令更讓人相信些。
梁士彥不是沒有想過驅逐掉後面讨厭的尾巴,或者幹脆來一個伏擊,将那二百騎徹底解決,隻是對方精明無比,又有百姓主動爲段達報信,數次伏擊都沒有成功,隻是白白浪費時間。
到了第四天,蒲州軍上下都對這種沒有沒了的騷擾難予忍受了,薛摩兒建議道:“郕公,不如丢棄重物,全力行軍,把他們甩脫。”
梁士彥卻是難予決定,全力行軍固然可以暫時擺脫對方,隻是馬匹很容易疲憊,來的時候他們可以全力行軍,那時因爲河東郡和他是盟友,不必擔心攻擊,如今太子已發出诏令,指明他造反,誰知到前方會不會有敵人等着他們,再過數十裏就是郇陽縣,一旦郇陽縣令組織府兵對他們阻擊,沒有了馬力該如何是好,到時前後一夾擊,非大敗不可。
“不行,我們要時刻保持馬力。”梁士彥想了想,還是拒絕了薛摩兒的建議,若是沒有了馬力,騎兵就會變成步卒,這種情況太危險了。何況梁士彥自己渾身疼痛,能不能受得了縱馬奔馳還是一個問題。
薛摩兒隻得作罷,他雖然意識到速度太慢可以會造成危險,但心中亦不是沒有自持,如果耽擱時間久了,梁默所帶的五百騎兵也有可能趕到。
就在蒲州軍退走後的第二天,先是附近各縣的府兵紛紛趕到萬榮,接着是二千汾州軍也來到萬榮,聽到太子被人圍攻,汾州剌史李順吓了個半死,親自領兵前來,州兵雖然也多是府兵組成,但比各縣派過來的府兵要精銳不少,楊勇馬上派李順彙合各縣過來的府兵對梁士彥進行追擊。
一撥一撥的府兵從萬榮縣官道上開了過去,又一撥撥的傳令兵從前方帶來消息,到了第五天,梁士彥在經過郇陽縣時,終于被絢陽縣和臨晉兩縣縣令合力阻住了去路,郇陽縣令姬頓和臨晉縣縣令猗權兩人得到楊勇的鼓勵,回到縣衙後,積極性大漲,數天時間就将全縣的府兵集中完畢,兩人一共組織了兩千大軍攔在梁士彥回蒲州的必經之路上。
若是在平時,梁士彥根本不用擔心兩千府兵組成的軍隊,可是在連續五天行軍,精神高度緊張之下,他們的戰力不免打了一個折扣,并沒有做到一鼓作氣沖破姬頓和猗權兩人的阻攔,反而在段達對他們發起突襲後,不得不由攻轉守,結果汾州剌史李順帶來的人也趕到,頓時将梁士彥重重包圍,讓他們失去突圍的良機。
“殿下,大喜,大喜,梁士彥已被包圍在郇陽了。”一名傳令兵匆匆跨進縣衙,大聲嚷了起來。
楊勇一下子從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來,接過書信一看,頓時喜形于色:“好,好,本宮要親自前往郇陽一場。”
等到楊勇趕到郇陽時,梁士彥已經被圍困三天了,三天來,梁士彥指揮着部下左突右沖了無數次,無奈他的外圍已集了五六千大軍,而且還在陸續增加中,蒲州軍在梁士彥的帶領下,每次一出擊,就象是陷入汪洋大海中,敵人仿佛無邊無際,最後隻能困守在一個小山坡,身邊的人數也下降到二百人。
楊勇一來到郇陽,段達,李順,姬頓和猗權等各級縣令紛紛來拜見,由于是出兵救援太子,所以各縣的府兵基本上都是由縣令,縣尉親自帶隊。
“怎麽樣了?”一見到段達,楊勇頓時迫不及待的詢問。
段達當然知道楊勇問的是什麽,連忙回道:“殿下,梁士彥已被困在前面小山上,身邊隻有二百人,若不是擔心死傷,馬上就可以将他們攻下來。”
“傷亡很大嗎?”
段達連忙道:“回殿下,梁士彥瘋狂反撲,各縣府兵傷亡已超過一千五百人。”
一說起傷亡,姬頓和猗權兩名縣令頓時哭喪着臉,仿佛死了老子一般,剛才的興奮也全然不見,他們兩縣開始獨立承受着梁士彥的攻擊,兩千府兵傷亡過半,若不是兩縣合力,早已讓梁士彥帶人沖了出去。
楊勇聽得大吃一驚,梁士彥的這支騎兵确實精銳,竟然在被圍困的情況下還能造成府兵數倍的傷亡,若不是靠着人多,還真難予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