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輕擒,釣魚
宇文成行進到了半路就與楊勇的儀仗隊相遇,見整個隊伍氣勢威嚴,旌旗招展,宇文成不敢沖撞,連忙翻身下馬,在一側高聲叫道:“微臣萬榮縣令拜見太子殿下。”
“停!”前方一名騎士大喊了一聲,整個行進的隊伍“踏踏”數聲,頓時凝立不動,中間一個聲音傳來:“原來是萬榮縣令,前方引路吧。”
“是!”宇文成雖然聽着聲音好象有點耳熟,卻不敢多想,重新上馬,朝縣府方向引路,城中街道上的居民都是探頭探腦出來望着整個威武的隊伍,心中啧啧稱奇,不虧是太子的儀仗。
到了縣府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整個縣府挂滿了燈籠,迎接太子的到來,得到消息的縣丞和縣尉兩人已守候在縣府大門口。
縣丞掌文書和倉獄,縣尉掌治安捕盜之事,縣尉大縣爲二人,分戶曹和法曹,中縣及下縣僅有一人,萬榮隻是中縣,所以縣丞和縣尉都隻有一人,萬榮縣丞姓黃名梁,年過六旬,已垂垂老矣,縣尉姓苗名猛,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大漢,一身肌肉緊繃,一看就知道孔武有力。
見到太子儀仗過來,黃梁和苗猛兩人也急忙跪伏旁邊行禮,隻是他們兩人的待遇比宇文成卻差了許多,太子的護衛對他們理也沒理,直接從他們身邊進入縣府。
見到太子儀仗隊完全進入縣府,黃梁和苗猛兩人才連忙爬了起來,相視苦笑了一下,卻是無可奈何,兩者的地位實在相差太大,太子不理他們也是應當。
黃梁年齡大了,剛才跪了一會兒,雙腿已經微麻,這一起身頓時打了一個跌跄,苗猛連忙将他扶住:“黃大人,當心一點。”
黃梁連忙向苗猛拱手爲禮:“多謝苗大人了,若非苗大人相助,老朽非摔跤不可。”
苗猛呵呵一笑:“你我份屬同僚,應該的。”卻是壓低聲音道:“黃大人,你看這次太子殿下駕臨萬榮縣,是禍是福?”
苗猛雖然看上去四肢發達,卻不是蠢人,他作爲縣尉負責治安,捕盜兩職,位置重要無比,宇文成幾次想換成自己腹心之人卻找不到機會,隻得将縣尉之職削到最弱,萬榮的治安也一直良好,苗猛找不到理由擴張縣尉職權,隻得向宇文成投靠,宇文成才勉強容下了他。
至于黃梁此人,仍是萬榮本地人,在縣衙數十年,從小吏做到縣尉,可以說是根基深厚,宇文成雖然強勢卻不好輕易動他,黃梁也深知爲官之理,甘當一個木頭人,在縣丞位置上一事不理,一副混吃等死的樣子,若是在其他縣,象黃梁這樣的人早已革職查辦,在萬榮縣卻正符合宇文成的要求,雖然無權,位置卻穩當無比。
黃梁翻了翻渾濁的眼睛:“苗大人,你說什麽,太子殿下到來,自然是萬榮縣上下的福份。”
苗猛不由暗罵:“老滑頭。”他們身在局中,自然知道縣令宇文成很不對勁,尤其是苗猛,隐約知道了谷中藏着兵馬之事,隻是一來沒有證據,二來他就是想向上告也無門路,得罪了宇文成,一不小心,他這個小小的縣尉就死無葬身之地,如今太子突然不打招乎就駕臨萬榮縣,即使太子沒有看出萬榮縣有問題,萬一宇文成有不軌之心,那時他是跟随宇文成還是不跟随爲好,想到這裏,苗猛打了一個寒顫。
“你們兩個快點,太子殿下召見你們。”
兩人連忙擡頭一看,隻見一隊十人的軍士向他們的方向走來,正是剛才過去的太子護衛,和他們說話的是當中一名護衛頭領。
“是!”兩人不敢怠慢,顧不得再想是禍是福,連忙向縣府内堂走去。
兩人剛走數步,身後傳來了一陣吆喝聲,以及大門的吱吱響聲,苗猛扭頭一看,原來這隊太子護衛已代替了縣裏的衙役守在大門口,而原先守門之人卻被趕到一旁,縣府的大門正在緩緩的關閉。
這怎麽象是關門打狗,苗猛心中突然冒出這個念頭,急忙搖了搖頭,将這個念頭驅散,緊跟在黃梁身後。
内院中,巨大的油燭點了起來,照得整個内院亮如白晝,整個内院中原先的仆人已被楊勇的親兵驅趕到外面,隻有宇文成留在院中,不過,一看到馬車中走下來的三人,宇文成頓時目瞪口呆,三人中男的英氣勃勃,女的嬌豔無比,這當然不是宇文成震驚的原因,他手顫抖着指向楊勇:“你是李公子?”
“大膽,太子殿下出來,還不下跪。”兩旁的護衛大聲喝斥。
宇文成腦中一片空白,腿一軟跪了下去,心中驚駭萬分,反複念道:李公子怎麽會是太子,李公子怎麽會是太子?
“宇文成,你好大的膽子,私瞞國家賦稅,供養私兵,縱容兒子行兇作惡,你說,該當何罪!”
被這麽一說,宇文成反而豁了出去,從地上站了起來,雖然忍不住雙腿發抖,卻還是大笑道:“既然殿下都知道了就不該自投羅網,本縣已派人進山調兵,隻要大軍一到,就憑殿下區區百人,恐怕護不了殿下的安全。”
衆人看着宇文成都默然不語,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一種看白癡的意思,谷中大軍已被困住,對方龜縮不出,二百人守和三百人守并無兩樣,眼下太子身邊隻帶一百人過來,其餘二百人自然可以守住谷口,宇文成想靠谷中的軍隊來救他,無異于癡人說夢。
宇文成看了衆人的反應,心中大感不妥,隻是卻不知這不妥在何處,正要再說,黃梁和苗猛已來到,他心中一動,大聲喝道:“苗縣尉,此人假冒太子,你趕快出府召集縣衙兵丁把他拿下。”
苗猛被說的一愣,疑惑的望着楊勇,黃梁卻根本想也不想,率先跪了下去:“微臣萬榮縣丞黃梁參見太子殿下。”
苗猛也馬上反應過來,想起剛才護衛接管府門的情形,連忙跪下,高聲叫道:“微臣參見太子殿下。”不管眼前這個太子是真是假,現在對方已控制了全府,若是反抗隻要死路一條。
看着這兩人,楊勇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看他們的反應倒象是沒有和宇文成同流合污,雖然有些奇怪,對眼下的局勢來說卻是好事,雖然憑據武力将宇文成不費吹費之力逮捕,隻是若沒有人協助,一旦城中騷亂,一百人根本不足矣應付,而有了本地衙役的協助,事情則好辦了許多。
“本宮問你們,宇文成陰蓄私兵,私扣國稅,指使私兵裝成盜匪濫殺無辜,你們可曾參與。”楊勇的話說到後來不覺語氣森然。
二人大吃一驚:“太子殿下,卑職等人确實不知,還望殿下詳察。”
劉虎從外面扛着一名身上綁着白绫之人大步走了進來,将此人重重的丢到了地上,那人唉喲的呻吟一聲,身上頓時又滲出血來:“殿下,這名逃犯就在府中,這次他總算沒有逃掉。”
楊勇松了一口氣,此人若是逃了終究是一個麻煩,擒獲了最好,向劉虎吩咐道:“去,把宇文成家中所有人收押。”
“是。”
不一會兒,數十名仆役和婦儒哭天滄地的從後方押了出來,看到宇文成站在一旁,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搶了出來:“老爺,老爺,我們犯了什麽罪,太子殿下要如此對我們?”
宇文成臉色抖動,大聲喝道:“本官沒罪,他們是假冒的。”
崔氏呆了呆,還有人敢假冒太子,她頓時趾高氣揚,指着周圍的護衛大嚷道:“你們是什麽人,可知博陵崔家,若是得罪崔家,你們無論跑到哪裏都沒用。”
衆人臉上都露出笑意,沒想到還有如此愚蠢的婦人,楊勇揮了揮手:“把他們全押下去。”
崔氏還想叫罵,護衛已将寒光閃閃的兵器伸到她面前,崔氏總算知道不吃眼前虧的道理,閉上了嘴吧,宇文成也并未反抗,護衛将宇文成夫婦和數十名仆役下人一起關在數間并排在一起的房内,外面輪流兩個小隊值守。
劉虎看了看還跪在地上的黃梁,苗猛兩人,問道:“殿下,這兩人如何處理?”
這一連串的變化讓黃梁,苗猛兩人都心頭忐忑,聽到劉虎之語,兩人連忙喊冤。黃梁倚老賣老:“太子殿下,微臣人老昏花,早已不理公事,宇文成大逆不道,微臣并不知情,有失察之罪,望殿下明察。”
“對,對,微臣也有失察之罪,望殿下明察。”苗猛在一旁也連忙附合。
“失祭之罪,說的輕巧,縣尊私募兩千大軍,意圖造反,你們兩人身爲僅次于縣尊的官員,若說全不知情,誰可堂塞過去。”
兩人都大吃一驚,他們雖然知道一些宇文成之事,但确實不知宇文成竟然私募了二千大軍,不要說一縣,就是一州也養不起二千大軍,一些大州有過萬兵力多是登記在冊的府兵,除了訓練時有少量錢糧外,平時官府根本就不用出錢,甚至打仗時,府兵也需自備馬匹,兵器。
而宇文成竟然整整養了二千募兵,這需要多大的财力物力支持,以前宇文成種種不合理之處一一閃過,隻是他們雖然發現不妥,爲了自保,根本不敢多管閑事,如今誰還能相信他們是清白的,兩人的臉色都頹廢起來,一起伏身:“微臣有罪,請太子殿下責罰。”
看到兩人揉捏的差不多,楊勇向呂沐霖看去,見呂沐霖點頭,知道呂沐霖也同意自己的意見,楊勇聲音轉爲溫和:“能夠練兵二千,決不是宇文成一人能做之事,否則單是兵力來源就是問題,若你們能協助本宮,将其餘幕後之人擒獲,當可算大功一件,本宮可以向皇上求情,赦免你們不察之罪,如何?”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露出喜意,剛才兩人還以爲必死無疑,沒想到會死裏逃生:“多謝殿下,微臣願戴罪立功。”
“很好,你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縣府的名義,将本宮到萬榮的消息傳給張續,本宮會另傳命令讓張續來萬榮拜見,記住,對外隻可說縣尊大人忙于接待本宮,無瑕過問縣務,不準将宇文成之事洩露一句。”
“尊令!”
“好了,你們下去吧,宇文成被抓,爲防宇文成府中有漏網之魚铤而走險,你們兩人身邊也不可沒有護衛,本宮會每人給你們每人派遣兩名護衛,還有,回去後,可将你們的家人帶到縣府,這樣才更加安全。”
“是,多謝殿下關心。”兩人知道這是對他們家人的變相軟禁,卻不反感,這才是正常之舉,畢竟他們不可能馬上摘清和宇文成的關系。
有了黃梁和苗猛兩人出面,第二天萬榮縣上下絲毫沒有查察到原來的縣尊已被關押,城中秩序井然,隻是城中的壕門大戶紛紛想上縣府拜見太子殿下,卻被一一拒絕,讓衆人遺憾不已。
數十匹驿馬分向四門奔馳而出,整個萬榮縣的驿站頓時一空,那是向周圍各縣和州府發出的太子诏令,近的诏令一天就可以到,而到河東郡,上黨郡,蒲州三地的诏書也不過三五天的時間而已。
“什麽,太子在萬榮?”
張續,宇文忻,梁士彥三人接過楊勇的诏令時,說得都是同一句話,張續首先大笑起來:“天意助我等成功,本太守馬上趕到萬榮,隻要将太子掌握在手中,再行刺殺楊堅,大隋天下将爲我等所有。”
他的幕僚皺了一下眉:“大人,既然太子已在萬榮,宇文成完全可以馬上将太子扣下,爲何沒有見宇文成的書信。”
張續遲疑了一下:“或許路上耽擱了。”
張續話聲未落,一個家仆走了進來:“報,大人,萬榮來信。”
“快,把信給本官。”
“是。”
家仆一送上信,張續就急不可耐的撕開,他一目十行的看完,頓時露出笑意:“宇文成道太子所帶數百護衛皆是精銳,他怕一不小心讓太子逃脫,不敢輕舉妄動,讓本官過去主持大局。”
幕僚輕哼道:“恐怕是宇文成怕死才對,太子出京不過三百護衛,再精銳又如何能沖出二千大軍的包圍。”
張續不以爲然的道:“不管他怕死也好,真擔心太子逃脫也好,隻要本官到了萬榮,一切皆可結束。”
幕僚想想也是,向張續拜了拜:“如此,卑職就先行恭喜大人了。”
張續哈哈一笑,向外面喝道:“來人,備馬,本官馬上前往萬榮。”
不到半個時辰,張續将河東郡各項事務交待給副手,馬上在數十名家将的擁護下,騎着快馬向萬榮方向出發。
與此同時,呂沐霖手上也拿了一封書信交給楊勇觀看,正是梁士彥的外甥裴通呈上來的秘報:“殿下,梁士彥果然參與其中。”
楊勇匆匆将呂沐霖翻譯完的秘報看完,馬上将信卷成一團,狠狠的道:“該死,蒲州如此窮地,梁士彥手上竟然可以訓練出一千騎兵,本宮回長安後一定要向父皇建議嚴查各地将領的私兵,否則大隋各地将永無甯日。”
呂沐霖輕輕的道:“殿下,此事還須慎重。”
晉室南渡之後,爲了抵禦亂軍,各地壕強紛紛結寨自保,這就是各地高門大閥蓄有私兵的由來,大隋雖然一統北方,幾乎所有高門大閥仍然蓄有私兵,隻是不會象梁士彥,宇文成這麽多而已,畢竟養兵需要錢,而且人數太多容易引起天子猜忌,隻是若太子真向皇帝上奏,要求各地門閥将家族私兵解散,恐怕會将各地的高門大閥都得罪一遍。
楊勇勉強壓住自己的怒氣:“愛卿放心,本宮不會冒然提出。”
呂沐霖才放下心來,梁士彥不知自己的叛迹已露,接到楊勇的诏令,歎道:“可惜,可惜,若是蒼頭現在沒有派往洛陽,必定可以将太子手到擒來。”
梁務正在梁士彥身邊,聞言忙道:“父親,萬榮屬于河東郡,張續和我們是盟友,太子落到他手裏,豈非一樣,又何必歎氣。”
梁士彥掃了自己小兒子一眼,搖了搖頭:“蠢材,太子落到張續手裏怎會和落到我們手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