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晟的話仿若撥雲見日,一下子就使大殿上衆人沉甸甸的心情好轉起來,楊堅臉上全是微笑:“若三路大軍真的可退,長孫愛卿此疏可抵數十萬大軍。”
楊勇在旁附和道:“父皇,長孫卿此前在突厥曾經一箭兩雕,正是利用兩雕競食,争奪一隻黃羊才能得手,如今突厥可汗之位便是那頭黃羊,卻是四雕争食,正是長孫卿再展神箭之際。”
“太子所言有理,各位看如何?”楊堅略帶得意的問道。
高颍和元岩等人連忙回道:“皇上英明,此事于大隋有百利而無一害。”
長孫晟連忙自請:“皇上,達頭之事好辦,他與沙缽略裂痕最深,隻須派一個德高望重大臣西行,賜以狼頭大纛,必滋達頭非分之想;待其遣使來朝,再特意引居沙缽略使者之上,争食情景必然出現。東路該去的地方多,除分化突厥屬國奚、習等外,還得離間沙缽略弟處羅侯。臣曾與他立有盟誓,别人前往,恐非所宜。臣之所議難免不周,還望聖意裁決
楊堅點頭微笑:“朕命你爲大隋使節,馬上出使奚、習兩番,而後轉至處羅侯牙帳,你剛從突厥回來,又要再往突厥一次,這次就辛苦愛卿,事成之後,朕定會有重賞。”
“多謝皇上!”長孫晟連忙跪地謝恩。
其實長孫晟先護送千金公主到突厥,被突厥扣壓了一年不屈,此番又獻上如此計策,若是換了一個人,早就可以連升數級,對于長孫晟,楊堅卻是莫明其妙的不放心,隻是開空頭支票。
長孫晟卻是沒有多想,反而爲剛回來就又能爲大隋重立新功而興奮,他此時急于趕着回家收拾一番,剛出皇宮,長孫晟正要跨上馬背,聽到後面聲音叫道:“長孫卿,請稍等。”
長孫晟連忙停止上馬,轉身施禮:“見過太子。”
楊勇快步來到長孫晟面前,拉住他的手:“二哥,不用如此多禮,走,我和你同行一段,有話對你說。”
長孫晟退下一步:“太子請勿如此稱呼,君臣有别,若是傳了出去恐怕對太子聲譽有影響。”
見長孫晟如此,楊勇心中有點黯然,他今日特意引長孫晟拜見父親,就是想讓楊堅重用長孫晟,沒想到楊堅會如此小氣,雖然采讷了長孫晟的計策,卻是毫無封賞,私下不由警覺,莫非正是長孫晟與自己有結拜關系之故。
一名親兵将楊勇的赤影牽了過來,楊勇先跨上馬背,長孫晟才重新上馬,故意落後楊勇一個馬頭,楊勇的侍衛隻在後面遠遠跟着,兩人同行了一大段距離,楊勇仍然沒有說話,長孫晟忍不住道:“太子,不知找微臣何事,微臣明天就要重新出發前往突厥。必須馬上回家準備。”
楊勇歎了一口氣:“二哥,你難道當真如此和我疏遠?”
長孫晟臉上微微抽動一下,周代魏後,對前魏皇室子弟雖然沒有進行屠殺,許多人還是高官厚祿,那些前魏皇室卻早已養成小心謹慎的家風,楊勇在國公之子時折節下交,長孫晟還能勉強接受,如今楊勇已是太子,他又怎能不知進退,當真與太子稱兄道弟,苦笑道:“太子,請不要爲難微臣。”
“兄弟交心,既然如此,二哥隻需記住,在勇心中,你我永遠都是兄弟。”
楊勇的話,讓長孫晟還是刹那之間有點感動,口中還是應道:“是,太子。”
楊勇将話題扯開:“對了,長孫卿,這次你要出使奚、習等部,如果有什麽困難,可找羅藝協助。”
“羅藝?難道他也在奚習等部?”
楊勇呵呵笑道:“羅藝并不在奚習等部,而是在契丹部,現任領護東夷校尉之職,手下已有數萬契丹戰士,當對愛卿有所助益。”
羅藝确實沒有辜負楊勇的期望,他從去年冬天開始,一直對不服的契丹悉萬丹部用兵,開始隻是小規模,後來規模越來越大,羅藝手下有五部契丹聽令,輪流上陣,身後又有大周接濟,絲毫不用擔心糧草問題。
反觀悉萬丹部,雖然有三萬青壯,卻不能集中,冬天還好,羅藝隻能小規模用兵,悉萬丹部縱有損失也不大。到了春天,羅藝對悉萬丹部的攻擊卻讓他們苦不堪言,他們的牛羊,馬匹過了一個冬天正是最瘦弱的時候,羅藝的攻擊逼得他們不得不時常遷移,結果大量牲畜非但沒有在春天時增肥,反而在遷移過程中死去,悉萬丹族長不得不集合全族與羅藝決戰。
在開皇元年五月,悉萬丹部集起全族兩萬多青壯與羅藝接戰,羅藝當時隻有一萬人馬,隻是羅藝的戰馬縱然是在冬天也用上好的精料喂養,春天之後又有大量青草補充,早已骠肥體壯,而悉萬丹部的戰馬經過一個冬天煎熬,開春又被逼得數次遷移,依然羸弱不堪。
兩軍剛一接觸,悉萬丹部的戰馬就因爲不堪騎乘紛紛哀鳴倒地,這場交戰自始自終成了一面倒的屠殺,是役,悉萬丹部被殺得血流成河,二萬多青壯,最後活下的不過數千人,這還是跟随羅藝的契丹各部不忍将悉萬丹滅絕的結果。
看到悉萬丹部的下場,原本搖擺不定的伏弗郁、羽陵兩部氣焰頓消,主動投靠,羅藝承諾的三年統一契丹各部,其實隻花了半年多一點時間就做到,不過,要想完全将一盆散沙的契丹各部整合,還是需要數年時間。
長孫晟一直在突厥,回到長安不超過十日,契丹部和突厥又隔着奚習等部,自然不會知道短短半年之間契丹部發生了這樣翻天覆地之事,不過,這對他這次出使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聽完楊勇介紹,長孫晟臉上多了數分感激:“多謝太子指點。”
楊勇有點欲言又止:“長孫卿,突厥可賀敦身體如何?”
長孫晟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之色,突厥人對皇後稱呼爲可賀敦,如今突厥的可賀敦就是去年嫁過去的千金公主,太子爲什麽會突然問起千金公主的身體來?長孫晟心中冒出一連串疑問:“回太子,突厥可賀敦正青春年少,雖然剛到突厥時有點不适,如今已完全适應了突厥草原生活。”
楊勇不由有點難予置信:“可賀敦真的身體很好,你最後是什麽時候見到她的?”
“回太子,臣回中原時前十幾天還見到過可賀敦,沙缽略對可賀敦很是寵愛,這次進攻大隋,可賀敦也正是關鍵人物,若不是沙缽略将她帶在身邊接見突厥大臣,臣能否回來還是未知。”
說到這,長孫晟不由露出一絲苦笑,千金公主和親,本意是要籠絡突厥人,沒想起反而成了突厥人進攻大隋的源頭,他不由回憶成一路送千金公主到突厥時,千金公主對他說的每一句話:
“既然忌諱王昭君,你們因何要不斷炮制新的王昭君?”
“這場屈辱的和親,你們武将就沒有責任了?”
“長孫副使,我們逃走吧……”
“……”
“逃回長安,我要親自奏明幼主,撥給你三萬精騎……”
“回長安那是抗旨大罪,我們都得死。”
“那我們就遁入山林,打獵爲生……”
“突厥人會把我們抓去當奴隸……”
“我們離開草原,尋找桃花源去!”
“沒有桃花源!”
那日千金公主的胭脂馬突然受驚狂奔,隻有自己一個人騎馬追個千金公主,隻是不久就天黑了,兩人隻得在野外點燃篝火過夜,夜風寒冷,遠處又不時傳來狼嚎,千金公主緊緊偎在他懷中,才有了上面的對話,長孫晟不由想道,如果那天自己将千金公主帶走又會怎樣?
“身體很好,怎麽可能,姚僧垣明明道人吃下之後精力會慢慢不濟,到最後手腳酸軟,不能動彈,至多半年到一年就會死去,如今時間已經到了,自己可是親手下藥,親眼看千金公主喝下去。”楊勇心中不解,難道自己被姚僧垣騙了,那根本就不是毒藥?
越想越是可能,姚僧垣老奸巨滑,哪有可能被自己一逼就獻出毒藥,隻怪自己對姚僧垣神醫之名太過輕信,以爲他不會講假話,又是暗害一個素不相識之女子,心中有愧,才沒有詳查,如今自己一番苦心東流,楊勇大爲後悔,罵道:“可惡!姚老頭太過可惡!”
楊勇罵完,才發現自己沒有聽到長孫晟有何反應,轉身向長孫晟看去,見長孫晟騎在馬上癡癡發呆,大爲不解:“長孫卿,長孫卿。”
楊勇連叫數聲,長孫晟才回過神來,連忙向楊勇道歉,楊勇疑惑的問道:“長孫卿究竟想到何事,如此出神?”
長孫晟連忙掩飾:“微臣正在想到了突厥該如何行事?”
“是嗎?”楊勇雖然不相信,隻是也沒有追究之意,猜想長孫晟剛與高蘭見面幾日就要分開,心中難舍也有可能,這種私事不必管的太寬,反而笑道:“長孫卿,高蘭對你情深似海,這次若不是時間太急,本宮倒是想做一次媒,親自爲你們主婚。”
長孫晟有點魂不守舍,口中唯唯諾諾,讓本想取笑他幾句的楊勇頗感無趣,隻得與長孫晟分手,向東宮返回。楊勇現在住的地方就是以前的大丞相府,這裏本然就是周宣帝和周靜帝做太子時住所,後來被楊堅改爲大丞相府,如今終于又重新變成了東宮。
楊勇回到東宮時,東宮的下人連忙迎了出來,牽馬的牽馬,行禮的行禮,楊勇走進大堂,卻沒有見到元清兒的身影,不覺奇怪,往日元清兒幾乎是楊勇一下朝就來到他身邊,連忙向左右問道:“太子妃何在。”
太子左庶令斐政連忙道:“禀太子,太子妃聽說樂平公主近日繁悶不樂,一大早就前往公主府,想開導一下公主。”
樂平公主是楊麗華,楊堅做大丞相,楊麗華也從中出力不少,畢竟她是大皇後,楊堅篡位後感覺對楊麗華有愧,封楊麗華爲樂平公主,本來想重新給楊麗華招附馬,隻是楊麗華死活不肯,楊堅無奈,隻得作罷。
楊麗華雖然對權利沒有什麽野心,但從太後降到公主還是悶悶不樂,隻是沒想到自己父親連九歲的靜帝也不放過,登極三月後,以一懷毒酒結果了靜帝性命,靜帝雖非楊麗華親生,卻是她從小養大,對于父親暗害靜帝之事,楊麗華勃然大怒,和楊堅大吵了一通,無奈木已成舟,她再恨也無力回天,從此一直郁郁寡歡。
聽到元清兒去了公主府,楊勇歎了一口氣,自己這個姐姐也算命苦,周靜帝被殺之後,自己也安慰過她幾次,隻是卻全無效果,但願時間久點,她能将此事忘記。本來楊勇還想找姚僧垣算帳,隻是聽到楊麗華之事卻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元清兒的心悸經過姚僧垣治療,大有好轉。
傍晚元清兒回來後,楊勇問起楊麗華的情形,元清兒搖頭歎息:“公主郁結在心,面容已非常憔悴,妾身怕長此下去,公主的身體遲早會垮掉。”
對于楊麗華的心病,楊勇也是毫無辦法,心病還需心藥醫,如今哪能找到她的心藥。
第二天,長孫晟就帶着大批金銀财物出發,這些财物是用來收買奚、習等部長老之用,二天後,太仆元晖也由伊吾道出使玷厥,對于突厥人的這次進攻,大隋開始使用各種手段來分化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