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萬歲!萬萬歲!”數百名大大小小的官員跪在大殿之上,大禮參拜!
“衆卿平身!”楊堅坐在龍椅上不失威嚴的聲音傳來。
“謝萬歲!”衆官員連忙起身,楊勇坐到了最靠近皇帝位置下面的一張椅子上,他的下面是三名胡須皆白的老者,那是大隋最尊貴的三名大臣:太師申國公李穆、太傅鄧國公窦封、太尉任國公于翼。
楊堅建立大隋後,首先便是改變官職,分封百官,宣布廢除北周模仿《周禮》所設置的六官,接受崔仲方建議,恢複漢魏舊制,設立太師、太傅、太保三師,太尉、司徒、司空三公,三師不掌實權,隻是一種榮譽職位。三公雖然設置僚屬,叁預國家大事,但隻是屬于顧問性質,無實權,亦不常設。
本來三公三師中至少也有韋孝寬一個位置,可惜沒有等到楊堅登極爲帝,韋孝寬已經病逝,三公三師之下,依序坐着的便是尚書省左仆射兼納言高颍、尚書省右仆射金城郡公趙煚、内史兼吏部尚書虞慶則、禮部尚書漢安縣公韋世康、兵部尚書昌國縣公元岩、度支(戶部)尚書司會楊尚希、都官(刑部)尚書義甯縣公元晖、工部尚書司宗長孫毗……
所謂坐而論道,此時的皇權還沒有後世尊寵,不但太子在大殿上有位置,就是三師、三公、左右仆射,以及尚書以上官員都有資格在大殿上設坐,隻有尚書以下官員才需要站立。
而爲楊堅稱帝立下最大功勞的鄭譯,劉昉兩人卻沒有撈到什麽好處,楊堅隻是給了他們兩人一些虛銜打發了事,這兩人本來就無什麽治國才能,隻會溜須拍馬,官場争鬥,而且在當初尉遲迥反叛,需要他們監軍時,兩人都找借口拒絕,惹起楊堅極大不滿,不給他們高官也是理所當然。
隻是一直得到楊堅重用,倚爲左右手甚至在楊堅任大丞相時,高颍一直暗中妒忌的李德林卻遠遠站在後面,他隻得了一個鹹安縣男,内史令的官職。
楊堅剛稱帝不久,虞慶則便勸楊堅殺盡宇文氏,高颍知道楊堅心思,違心贊成,身爲附馬都尉,一直與楊堅不對頭的三弟楊惠也大力贊成,唯有李德林力谏不可,在楊堅已表露出心意還苦苦相勸。
在李德林看來,周室羽翼已剪,毋須多殺招來不仁之名;新朝應當有新朝的氣象和胸懷,可惜楊堅這次完全聽不進李德林的勸谏,道:“書生意氣,不足以論此事。”将李德林斥下,轉身下令将宇文氏全部誅盡,就連九歲的靜帝也沒有放過,三個月後以一懷毒酒結束了宇文闡的性命。
封賞文武百官時,楊堅躊躇再三:當初高穎到前線監軍時,密室運籌之功,隻有李德林與他二人清楚,如果授李德林高官顯爵,等于明告朝野李德林之才,若是沒有先前此事,楊堅覺得封賞李德林也無不可,隻是在他表露心意後,李德林還不識擡舉,未免不将君臣規矩放在眼中,一旦權高望重,豈不成爲社稷隐患?楊堅左想右想,最後才隻封李德林内史令。
此時已經是開皇元年的九月,楊勇已經做了六個月太子,這六個月來,楊勇的太子之位做得還不錯,大臣們對這個寬厚仁慈,而且簡仆的太子很是滿意,楊堅對楊勇也是信任有加,軍國政事及尚書所奏死罪以下都令楊勇參預決斷。
楊堅剛登極爲帝時,正是國庫最爲空虛之時,若不是楊勇賣洛陽宮的一百萬貫銀錢支撐,楊堅的登極典禮都不得不裁減,對于太子将象征周宣帝奢侈無度的洛陽宮變賣增加國庫,赢得了大隋朝堂一片贊譽。
楊勇剛回長安,太子妃要爲太子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并慶祝楊勇榮登太子之位,楊勇卻斷然拒絕,并将太子妃要用來舉行宴請的錢财全部上交國庫,無論是皇帝還是大臣都交口稱贊。
之後楊堅改制府兵,又新制開皇律,楊勇無不一一參予其中,提出許多切實可行的意見,讓滿朝上下都對太子之才又贊不絕口。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兵部尚書元岩從位置上起身:“啓禀皇上,臣接到敦煌、常樂、酒泉、涼州、靈州、朔州等地邊關急報,突厥人厲兵秣馬,已經開始大規模集結,馬上就要南下了。”
元岩的話在大殿上引起嗡的一聲大響,突厥人大舉南下的消息從三月開始就一直盛傳,當時朝中上下都緊張萬分,好在新生的大隋雖然虛弱,但突厥人也是剛換大汗,而且剛從冬天走過來,也不想馬上動手,最後時間消耗在兩國互派使者之間,如今已是九月,突厥人正是秋高馬肥的季節,再也忍不住要動手了。
隻是衆人沒有想到,突厥人這次竟然是如此大的手筆,同時在大隋數千裏長的邊境線上集結人馬,那種架勢仿佛是要将整個大隋一舉吞下。大隋雖然獲得了半年多的時間休生養息,而且夏糧已征收過,國庫中勉強有餘糧,隻是突厥騎兵橫行幾萬裏,數十年來全無敵手,聽到此消息許多大臣依然慌了神。
看到大臣臉上都有驚慌之色,楊堅頓時不悅:“諸位愛卿,突厥将對大隋進犯,不知各位愛卿有何策可退敵?”
尚書左仆射高颍首先站了出來:“臣以爲兵來将擋,突厥人雖然騎兵無敵,但我大隋兵多将廣,隻要調集精兵步步防守,突厥不耐久戰,久戰不下之後自會退敵。”
高颍此舉也是迫不得已,突厥人在數千裏戰線上同時發起攻擊,大隋雖然兵多,但防守面太寬,反而無法出頭與突厥人争勝,隻得步步防禦。隻是這樣做的結果必然有許多地方會被突厥人攻破,到時邊境免不了一場生靈塗炭。而且過于示弱,不能讓楊堅滿意。
楊堅轉向楊勇:“太子以爲如何?”
楊勇神色一定,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禀父皇,先賢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如今論對突厥的熟悉,莫如車騎将軍長孫晟,兒臣以爲,此時該傳诏長孫晟上殿,爲衆臣講解突厥人具體情況,方能找出應對突厥之法。”
“長孫晟?”楊堅不由皺了一下眉頭,長孫晟去年被委任爲送親副使,護送千金公主嫁到突厥,在一次狩獵中,長孫晟當着沙缽略的面,一箭射下雙雕,頓時整個草原都轟傳長孫晟的威名。
要知道突厥人雖然善射,可是要射下一隻大雕依然是艱難之事,大雕通常飛得又高又快,普通人的長箭連大雕羽毛都難予挨上,若是有人能射下一隻大雕,一輩子都可以向别人吹噓,何況是一箭雙雕。
沙缽略立馬就将長孫晟強留,不讓返回中原,讓長孫晟擔任突厥人的箭術老師,直到楊堅登極之後數月,長孫晟才由長孫家族出錢買通突厥貴族,将長孫晟贖了回來,如今回到長安才七八日。
對于長孫晟的才華,楊堅一方面是欣賞,一方面卻是暗自警惕,長孫家族是前魏皇氏,如今長孫晟的叔父長孫覽爲東南道行軍元帥,長孫晟的另一個族叔長孫平是壽陽總管,長孫晟的哥哥長孫熾正持節巡視東南道三十六州,長孫家的實力已經不小,對于最有才華的長孫晟,楊堅反而不打算重用,聽到長孫晟的名字才會露出奇怪之色,周篡魏,隋篡周,楊堅當然要防備魏再篡隋。
隻是楊勇的話不無道理,長孫晟在突厥人的地盤待了一年多時間,而且剛剛回來,當然對突厥最爲熟悉,楊堅勉強道:“傳旨,宣長孫晟。”
接到皇帝旨意,長孫晟以最快的速度進宮,等他到了皇宮時,早朝已經下了,楊堅在側殿接見了他,身邊的大臣除了太子楊勇外,隻有太尉于翼、尚書左仆射高穎、兵部尚書元岩廖廖幾人。
待長孫晟參拜完畢,楊堅道:“長孫愛卿,突厥狼子野心,已在大隋邊境數千裏集結兵馬,愛卿剛從突厥回來,可爲朕一解突厥之虛實。”
長孫晟連忙從懷中掏出一份奏章:“回皇上,這是臣在回來之路中趕寫奏疏,臣已将突厥人虛實和應對之法盡寫于此,請皇上禦覽。”
内侍張權連忙從長孫晟手上接過奏疏交到楊堅手上,楊堅快速看完,歎道:“長孫郎大才,太子,你也看看。”
楊勇将奏疏接過仔細觀看,長孫晟的奏疏很長,裏面不但将突厥人虛實寫的一清二楚,而且還闡明對付突厥南侵的完整思想,長孫晟在最後提出三點:一、眼前敵強我弱,不宜正面交鋒;二、突厥雖強,但内部充滿矛盾,玷厥、阿波、處羅侯與沙缽略貌合神離,東方屬國奚、習不堪突厥的勒索,也有離心叛意,容易分化瓦解;三、如果采用遠交近攻、離強合弱的策略,最終便可孤立沙缽略可汗,一舉而空其國。
長孫晟這篇策略比起高颍簡單的節節抵抗自然要高明許多,楊勇在長孫晟剛回來時其實已見過他一面,長孫晟的車騎将軍隻是五品,并不能直接見到皇帝,長孫晟本來想托楊勇将奏疏呈給皇帝,楊勇自然早已知道長孫晟胸中韬略,此次再看一遍,很快就将奏疏看完,又将奏疏遞給高颍。
楊堅心裏不時的回味着長孫晟奏疏所言,越來越覺得精妙無比:“長孫愛卿所說玷厥、阿波、處羅侯與沙缽略貌合神離,可否爲朕詳細解說?”
“禀皇上,突厥帝業多是兄弟相承,從伊利可汗、逸可汗、木杆可汗到佗缽可汗,都是如此。照此沿襲,佗缽理應傳位給五弟玷厥,而佗缽可汗在繼承汗位之前,曾答應其兄木杆可汗,死後将傳位于木杆可汗長子大邏便,隻是最後可汗之位卻被攝圖強勢奪去,因此國内多有不服者……”
楊堅反而被說得糊塗,打斷長孫晟的話:“誰是攝圖,誰是大邏便?”
“禀皇上,大邏便即爲阿波可汗,攝圖爲沙缽略汗,而處羅侯則是沙缽略汗之弟,如果按突厥風俗兄死弟承,佗缽死後,接位的便是玷厥,如果按中原父死子承,佗缽可汗之位應該還給大邏便,攝圖以軍力生生壓服衆人坐上的可汗之位并不穩當。
爲了不使突厥分裂,沙缽略隻得封玷厥爲第二可汗:即達頭可汗;封大邏便爲第三可汗:即阿波可汗;又封其弟處羅侯爲第四可汗:即突利可汗,沙缽略封處羅侯本意是加強自己兄弟力量,隻是突厥弟承兄業的習俗,讓沙缽略對其弟也存戒心,雖讓處羅侯主管東方軍事,卻并不是完全放心;處羅候卻也因此存有奢望,他曾與卑職暗立盟誓,想借我大隋之力,裏應外合,以圖進取。
突厥之所以現在才進攻大隋,和突厥内部不穩也有很大關系,突厥四汗各統一部兵馬,此時四汗統一行動,不過是想從中原多掠得物質,除了沙缽略想提升自己威望,坐穩汗位會力戰外,其餘三方以觀望具多,如果皇上能各派人對其拉籠,突厥三路大軍大有可能不戰而退,最後單單隻剩沙缽略一人,我大隋擊之便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