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勇已經習慣民衆的歡呼,營州全城百姓加起來也不過四萬多人,當初在長安無論是出師還有回京都有十數萬的百姓爲他夾道歡呼,回京時更是全長安的官員都在城外等他,楊勇身後所帶的一百來名親兵也經曆過此事,因此毫不慌亂,隻是用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防止有人對楊勇行刺。
那些營州本地的官兵卻是初次經曆,盡管心中飄飄然,卻生怕損害自己的形象。不由挺胸凸肚,一本正經的坐在馬上。
隻是營州民衆遠比長安百姓熱情,看到大軍過來時,許多百姓不顧旁邊阻攔的士兵,渦湧而上,嘴裏歡呼着萬歲,同時将一些家中帶來的食物塞到軍士手中,甚至有一些少女大膽的将自己的手帕,荷包等貼身物件丢過來,整個迎接現場頓時一片混亂。
楊勇的親兵大驚,連忙裏三層外三層的把楊勇圍在裏面,好在衆人都是騎在馬上,民衆擠不進來隻得作罷,就這樣,楊勇在馬上還接到數個荷包,讓楊勇哭笑不得。
幾乎是有點狼狽的回到刺史府,熱情的民衆才散去,楊勇對着跟在後面的韋世康道:“營州百姓實在太過熱情,若是當初長安百姓也如此,本官可就吃不消了。”
韋世康呵呵一笑:“大人親率大軍掃平營州兩害,得到百姓如此熱情支持也是應該。”
楊勇突然問道:“對了,那個高句麗的二王子高建武如何?”
“回大人,高建武關押在刺史府,除了精神稍有萎靡,其他并無問題。”韋世康恭敬的道。
楊勇沉吟了一下:“這次我軍俘虜了三百多名高句麗人,俘虜中有一女子是高句麗平康公主,她是高建武的妹妹,你不妨讓他們見見面,然後分别關在對面。”
韋世康不禁有些遲疑:“大人,那平康公主……”大軍行進緩慢,韋世康每日都能得到大軍的詳細彙報,自然知道楊勇曾親手救過平康公主,又同住一個帳蓬數夜,和其他人一樣已經把平康公主當成楊勇的女人。
看到韋世康的神色,楊勇猜到他心中所想,沒好氣的道:“她和本官一點問題都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
“是。”韋世康口中應道,心中卻有點不太相信,那女子既然貴爲一國公主,姿色自然不俗,楊勇血氣方剛,對方又無抵抗之力,怎麽會不動。隻是以爲楊勇臉嫩,不肯承認罷了。
楊勇剛回營州,征塵未除,但許多事還是不得不與韋世康立即處理,答應士兵的賞賜必須盡快發下去,那麽多的牛羊,馬匹等牲畜必須趕快安置,從高保甯處帶來的三百多名女子,楊勇曾答應過她們如果在大周有親戚可以讓她們投靠,沒有的話也會妥善安置。
楊勇的身份既然公開,本來要到草原對此次出力的契丹各部封賞不能再去,而是直接宣布由羅藝出任領護東夷校尉,持節對契丹各部宣撫。
處理完這些,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楊勇才揮手讓韋世康回去,數名親兵将晚飯端了上來,楊勇匆匆扒了幾口,記起一事,頓時吃不下飯,對身邊一直跟着的楊石問道:“鄭雄安排的如何?”
“大将軍,卑職已托韋沖校尉請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替鄭大人查傷,現在已安排鄭大人在内院休息。”
“嗯,我去看看他。”要說這次出征唯一的遺憾莫過于鄭雄的重傷,鄭雄自從擔任楊勇親兵隊長以來,一直忠心耿耿,宛如楊勇左膀右臂,他這一受傷,讓楊勇頗不習慣。
這座院子自然是楊勇未出征前所住的院子,在楊勇出征期間,韋世康一切保持原樣不變,倒是不需要什麽收拾,楊勇一回來,院子直接由楊勇的親兵接管,此時各處的燈火已經點亮,整個院子都是一片燈火通明,看到楊勇和楊石兩人,各處守衛的親兵吩吩行禮:“大将軍!”
楊勇朝所有行禮的親兵都噓了一聲,示意大家小心說話,親手推開鄭雄的病房,此時天色剛黑不久,數名沒有當值的親兵什長正圍在鄭雄的床邊說話,見到楊勇,連忙行禮。鄭雄也要掙紮起身。
楊勇連忙将鄭雄身體按住:“你身上有傷,不必多禮。”
看到楊勇來看自己,鄭雄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大人,末将無能,累大人蒙恥,實在是該死之極。”
鄭雄受傷之後騎馬奔上山,失血太多,隻對楊勇說了數句話便昏迷過去,醒來之後鄭雄才知道由于無人可以應戰,楊勇不惜命人将那名高句麗将領暗箭殺傷,這對楊勇的聲望是一個巨大傷害,讓鄭雄更是自責不已,這些天養傷時每天都是耿耿于懷,自己太過大意,否則至少也應當和高句麗人兩敗皆傷才對。
楊勇連忙輕聲安慰:“你已盡力,不用責怪自己,記住,本将需要你,盡快養好傷才是正理。”
鄭雄哽咽的道:“大将軍,卑職遵命。”在楊勇未看他之前,鄭雄心中一直有心結,見楊勇沒有怪他,此時心結才解開。
楊勇在鄭雄病房待了半響,問過鄭雄詳細傷情,知道傷勢隻需靜養數月就會全好,放下心來,怕耽擱鄭雄休息才離開。
楊勇雖然任命羅藝爲領護東夷校尉,讓他處理契丹事務,又對他提點了半夜,畢竟心中還是放心不下,這段時間楊勇就繼續駐紮在營州,一方面随時關注羅藝的進展,一方面靜候鄭雄養傷。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楊勇在院中深深呼了一口氣,現在已到初冬,這個院子卻還有不少綠色,讓剛剛在草原上奔波了大半個月,眼中盡是枯草的楊勇大感惬意,他剛要舒展一下筋骨,見韋世康匆匆趕來,不由問道:“韋刺史,如此匆忙可是有何要事?”
“大人,雖然不是大事,但牽涉到大人所帶來的人員,所以下官還要請大人決斷。”
楊勇“咦”了一聲:“什麽事牽涉到我的人?”
韋世康苦着臉:“大人,劉虎将一名高句麗俘虜殺了。”
“劉虎?”楊勇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劉虎是誰?”
“大人,劉虎就是大人帶到營州的那名少年。”
“哦。”楊勇才記起來,自己确實在來營州的前一天帶過來一名少年叫劉虎,楊勇出征時,雖然劉虎死活要跟着,自己嫌他太小,就将他留在刺史府。記起劉虎的來曆,楊勇連忙問道:“怎麽回樣?”
原來劉虎聽到大軍帶回來三百多名高句麗俘虜,一大早就跑到關押俘虜的地方觀看,劉虎是楊勇親自交待留在刺史府中的人,這些天在刺史府内又已混熟,看守的衛兵對劉虎并不在意,沒想到劉虎看到一名俘虜面容時,突然不克自制,竟然搶過一名守衛身上的佩刀,将那名俘虜捅死。
這下整個牢房都引起了軒然大波,若不是高句麗俘虜全部被關押,守衛又彈壓及時,恐怕所有高句麗俘虜都要暴動,死一名俘虜是小事,但沒有命令在後方擅自殺俘就是大事,隻是礙于劉虎身份,韋世康不便處理,隻得過來向楊勇彙報。
聽完詳細,楊勇差點跳了起來:“這個兔崽子這麽小就敢殺人,真反了他了,他在哪裏?把他押過來。”楊勇罵别人是兔崽子,倒是忘記自己并不比他大,周圍的親兵也沒有覺察有什麽不對。
楊勇的話一落,兩名刺史府侍衛頓時将劉虎押了過來,侍衛對劉虎很客氣,隻是收繳了劉虎奪來的兇器,并沒有讓劉虎吃什麽苦頭。
殺了人,劉虎臉上沒有什麽害怕的神色,反而是一臉輕松,楊勇氣不大一處來,這個小兔崽子當初強要跟着自己,沒讓他做什麽事卻盡惹禍,頓時對劉虎喝道:“跪下。”
劉虎雖然在山村長大,但并非不通世事,不但沿途官員對楊勇恭恭敬敬,連刺史府對他也不敢怠慢,自然知道楊勇是了不起的人物,聞言倒是沒有抗拒,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說,你爲什麽要殺人?”
“回大人,就是那個高句麗人殺了我父親,我殺他是爲父報仇。”
原來劉虎這二年念念不忘找高句麗人報仇,他當初被父親藏在柴草堆裏時,曾透過縫隙看過數個高句麗人的容貌,其中一人臉上有黑痣,映像特别深刻,這次聽到有高句麗俘虜,他就急忙查看找殺害自己父母的仇人,沒想到竟然天網恢恢,真的找到那人,他二話不說,乘守衛不注意,撥刀就殺了他。
楊勇對劉虎的話覺得不可思議,哪有那麽巧之事,莫非這個劉虎殺了人想到的脫罪之辭,隻是看劉虎的樣子不象說慌,二年前入寇扮成高保守手下的高句麗人還真有可能和這次殲滅的高句麗人是同一批人,隻是即使如此,此事也太過巧了。
楊勇轉向韋世康:“韋刺史,你看他是否說的是實事?”
“下官以爲劉虎的話可信,來之前下官曾問過守衛,劉虎查看其他高句麗人時并無異常,唯有查看到臉上有痣的那名高句麗人才突然發狂。”
“嗯,本官也認爲劉虎沒有說慌,隻是雖然情有可原,但法不可免,楊石,擅殺俘虜是什麽罪名。”
“回大人,二十軍棍。”
死一條人命才打二十軍棍,楊勇聽了也覺得可以理解,這個時代俘虜根本就不當人看,若不是在軍中,俘虜貶爲奴仆之後,恐怕殺了最多罰點錢,連軍棍都不用挨。
“劉虎,你擅殺俘虜,本官判打你二十軍棍,你服不服?”
劉虎重重了磕了幾個頭:“回大人,能爲爹娘報仇,劉虎被打多少棍都願意。”
楊勇不再客氣:“拉下去,重打二十棍。”
韋世康搞不清劉虎在楊勇心中地位如何,連忙求情:“大人,他還是一個孩子,二十軍棍太重,能不能酌情減免。”
楊勇搖頭:“軍法就是軍法,豈能酌情,拉下去,打!”既然楊勇堅持,韋世康不再相勸,免得自讨沒趣。
兩名衛兵正要将劉虎拖下,楊勇突然道:“等等,把他拖到關押高句麗俘虜的地方行刑,楊石,你去監刑,給我打結實了,不準任何人徇私。”
“是。”楊石連忙跟着衛兵後面,一同押着劉虎前往行刑。
看到此事解決,韋世康告辭而去,楊勇在院中活動完身手之後,楊石才返回,對楊勇彙報:“大人,那小子有種,打了二十軍棍連哼也沒有哼一聲。”
楊勇點了一下頭:“有種就好,去,将爲鄭雄治傷的郎中請來爲他醫治,千萬不可留下後患,既然是可造之材,就不能浪費。”
“是。”得到命令,楊石又匆匆下去。
爲方便郎中醫治,劉虎養傷的地方也就安排在内院,挨着鄭雄的房間,這小子挨打的時候不叫,郎中治傷的時候倒是叫的驚天動地,讓楊勇聽的暗自好笑,到底還是小孩,知道他的心思,恐怕不願在高句麗人面前示弱,如今疼痛難忍才會叫得這麽大聲。
一天很快過去,入夜之後,楊勇返回客廳用飯,卻是神色一愣,差點以爲自己走錯地方,廳中燭火高燃,已擺好了一桌酒菜,除了門口兩名親兵守衛,還有一名女子端坐在桌邊盈盈守候。
見到楊勇到來,女子連忙行禮:“大将軍好。”這名女子一身綢緞,臉上薄施脂粉,燭光下豔光四射。楊勇半響才想起來:“你是馮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