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男孩邁着遲疑的腳步向楊天走近,盡管爺爺再三交代他不準接近那些軍爺,但對軍隊那種威風凜凜裝述的向往卻使得這個男孩第一次違背爺爺的命令,或許楊勇的年齡使得男孩消除了恐懼,走到楊勇身邊時男孩臉上的害怕已經消失不見。
楊勇将烤好的野雞撕下一半,遞給男孩,男孩咽了一下口水,還是搖了搖頭。縱然是獵戶,也沒有天天吃肉的道理,他們的野味多半還是要賣了換糧食,否則完全依靠獵物是無法一直填飽肚子,隻是男孩平時的教養卻讓他不能随便接别人的東西
“拿着。”楊勇将一半的野雞塞到男孩手中,以命令的口氣說道,男孩才接了起來,先是小口小口的撕咬,接着大吃起來,一會兒就滿嘴流油。在楊勇消滅手上半隻野雞時,男孩幾乎也同時吃完。
鍋内誘人的飯香已經傳了過來,一名親兵給楊勇盛了一碗米飯,又帶了半邊烤好的兔肉,楊勇向男孩呶了呶嘴:“給他也盛一碗。”
楊勇連吃了兩碗米飯,加上半邊兔腿,才打了一個飽喀,男孩和楊勇吃得一樣多,讓楊勇想起一句俗語,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怎麽樣,吃飽了沒有?”楊勇笑眯眯的問道。
剛才吃飯時間,兩人根本沒有交談。吃下如此多的東西,男孩有點不好意思,抹了一下嘴吧:“回軍爺,吃好了。”
“你叫什麽名字?”
“回軍爺,我叫虎子。”
“虎子,是有幾分虎頭虎腦,你不要叫我軍爺了,就叫……”楊勇頓了一下:“就象他們一樣,叫我大将軍吧。”
“大将軍?”虎子的眼睛騰的睜亮,顯然這個大将軍的稱呼讓虎子吃驚:“你是大将軍,那你一定很厲害!”
“還行。”楊勇不願對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吹噓,說得含含糊糊,盡管他現在的年齡說不定并不比眼前男孩大,隻是心裏上的優勢卻至少相差十幾歲:“對了,你們這個村叫什麽名字。”
“劉家莊。”男孩挺直了一下胸膛,似乎很爲劉家莊三字自豪。
“哦,那你就是叫劉虎,剛才那老者是你什麽人?”
“那是我爺爺。”劉虎的回答果然不出所料,這個男孩就是村口見到的那個男孩,楊勇和劉虎閑聊了小半個時辰,很快就知道了這個小村莊的情況,這裏叫劉家莊,卻不完全是劉姓人,還有王姓,曾姓等其他姓氏,不過劉姓占到了六成以上,所以才叫劉家莊。
劉虎的爺爺是這個村的村正,他的父母卻已經不在了,家中隻有一個比他小五歲的弟弟與爺爺相依爲命,如今劉虎已是家中的脊梁,也是一個打獵的好手。
“大将軍,我能參軍嗎?”劉虎講完自己的事,滿臉希冀的望着楊勇。
楊勇一愣:“你年齡還小,爲什麽想參軍?”
“因爲我要替爹娘報仇。”劉虎臉上兇光一閃,惡狠狠的道:“是那些異族人殺死了爹娘,我要把那些異族人殺光。”
白狼山雖然是大周領土,而且北邊還有建德,營州等城防護,這裏還是經常有異族沖進來搶掠,建德,營州之外草原各個民族的分布可以說最複雜,奚人、契丹、高句麗,更遠處還有鐵勒、室韋、羯人……
楊勇才回想起來,劉虎說起他的爹娘眼中曾閃過刻骨的仇恨,原來他父母是被人所殺。對這個半大的孩子不由生出幾分憐憫:“你知道是誰殺了你爹娘。”
“高句麗人。”劉虎毫不猶豫的說出了答案。
聽到高句麗人四個字,楊勇心中一震,他之所以第一個要到營州來巡視,一方面是天氣原因,畢竟這邊冷的最快,另一方面就是要獲得高句麗的資料,大隋其實等于間接毀在數次遠征高句麗的失敗戰争中,雖然最後一次高句麗上表認輸,但大隋已經是千瘡百孔,回天泛力。
楊勇曾察看過大周曆代留下來的高句麗資料,高句麗的曆史開始于公元前37年,由夫餘人**(又作鄒牟王)所建,起初建都于纥升骨城,後來連滅周圍小國後,逐漸壯大,但并沒有成爲國家,一直受漢樂浪郡管理,直到漢末大亂,高句麗才乘勢而起,将漢樂浪郡等地吞并。
即使如此,高句麗也一直對中原王朝保持恭順态度,曆代高句麗王都要接受中原王朝冊封,最近三次冊封分别在大周武成元年,(559年),大周高祖封平原王爲開府儀同三司大将軍、遼東郡開國公、高句麗王。武成二年(560年),齊帝冊封平原王使持節領護東夷校尉、遼東郡公、高麗王。大周保定二年(562年),陳文帝授平原王遼東将軍。
接受周和齊冊封也就罷了,畢竟雙方陸地相通,但是陳國遠在江南,高句麗王也要求得到冊封,可見高句麗人對中原王朝心虛到何等地步,對于這樣一個心虛的國家,楊廣爲什麽非要征服不可,難道隻是爲了滿足開疆擴土的野心嗎,如果爲了開疆拓土,西邊吐谷渾等地還有大片領土足夠楊廣開拓,爲什麽非要征高句麗。
“你怎麽知道是高句麗人幹的?”楊勇不由奇怪,大周滅齊後,高句麗平原王數次上表,向大周表示恭順之意,難道高句麗人還敢殺入白狼山搶掠不成。
“我當然知道,帶隊的雖然是高保甯那狗官,可是兵馬全是高句麗人。”劉虎忿忿的道。
高保甯是齊最後的營州刺史,營州當時是齊鎮撫高麗、契丹、庫莫奚等族要地,周滅齊後,周武帝曾遣使招安高保甯,但爲其所拒,不僅如此,高保甯還上表投靠突厥的齊範陽王高紹義,勸其稱帝,自己成爲高紹義政權的丞相,一心與周朝作對。
高保甯多次率軍入寇大周幽州,營州一線,宣政元年(578)幽州人盧昌期及齊遺臣起兵叛亂,占據範陽以迎高紹義,高保甯亦與之呼應,率數萬騎重新入寇,雖然後來被周軍擊退,但邊境一線居民死傷慘重,楊勇估計,劉虎的父親就是死于那次高保甯的入侵。
楊勇曾查看過朝庭對這次邊關入侵将領的奏章,上面隻有高保甯帥夷、夏數萬騎入寇字樣,難道高保甯所率的夷兵便是高句麗人?如果真是如此,那麽表示高句麗一方面向大周上表稱臣,一方面又不斷派出兵馬寇掠大周邊境。
隻是劉虎的話楊勇卻是半信半疑,劉虎又怎麽能判斷出高保甯帶的兵馬全是高句麗人,見楊勇臉上不信,劉虎急道:“大将軍,我親耳聽到這些土兵說的高句麗話。”
原來二年前高保甯帶隊入寇周境時,劉虎與父母帶着獵物到市集出售,剛好碰到高保甯的軍隊,整個市集頓時一片大亂,父母僅來得及将劉虎藏在一堆柴草中間,爲了避免兒子軍隊發現,劉虎父親主動拿起弓箭射殺這些燒殺搶掠的士兵,最終寡不敵衆而死,他的母親也死在亂軍中。
事後這些土兵因爲劉虎父親殺了他們的人,将劉虎父親的屍體分成了數段。而劉虎躲藏的柴草堆也不安全,這些士兵到處縱火,幸好周軍來得快,高保甯的大軍隻顧劫掠,不敵退走,劉虎才檢回一條小命。
白狼山地區與高句麗隻隔着渤海灣,兩地常有來往,所以劉虎能聽懂高句麗語,那些士兵縱火焚燒時,毫無顧忌,用高句麗語大叫大嚷,劉虎憑此認定殺害自己父母的就是高句麗人,隻是他向周軍報告時,周軍将領卻并不相信,隻是知道高保甯隊伍中有不少夷人。
聽完劉虎的叙述,楊勇相信了他的話,此時的高句麗跟後世的高麗小國一樣無恥,反複無常,高麗人硬把高句麗說成自己祖先,至少無恥這點上高麗人是學自高句麗,師徒相稱才更恰當一點。
這種事高句麗人做過一次就會有二次,三次,紙終究是包不住火,恐怕楊廣也正是如此,才對這個反複無常的國家惱火,執意要滅了它,雖然隋朝沒有做到,但後來唐也繼承了這一政策,反複無常的高句麗人終于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最後被滅國。
盡管劉虎讓自己得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楊勇還是沒有收劉虎的打算,劉虎的爺爺失去了兒子,想必他老人家不希望又失去一個孫子。
“你想參軍,拉得動弓,騎得了馬麽?”楊勇半是調侃的問道。
劉虎急了:“大将軍,不信,你把弓拿來,我再到外面騎馬也成。”
“羅藝,把你的弓給他試試?”
羅藝臉上帶着壞笑,将弓抛到劉虎手上:“接着。”他用的弓是五石強弓,除了長孫晟沒有人能跟他比,楊勇力氣雖大,拉着也吃力,隻能勉強發上一箭,當然楊勇的力氣還在增長,他相信自己以後也能用上這種強弓。
劉虎慌忙接住羅藝抛過來的鐵胎弓,隻覺得手中一沉,和平時用的獵弓完全不同,他還是不服氣的張開膀子,勉強拉到一半,再也拉不動了。
其實這已算不錯,楊勇的其他親兵多數也隻能做到這個水平。看着劉虎滿臉漲得通紅,幾乎連吃奶的勁都使了出來,楊勇生怕他拉傷手臂:“行了,回去再練幾年吧。”
劉虎頹然的放下弓弦,眼中已是含着淚水,看了看其他人使的弓,分明沒有這把弓大,劉虎卻不好意思要再取其他人的弓試,對着楊勇大喊:“你欺負人。”轉身跑出祠堂。
親兵都大笑起來,他們都已吃飽喝足,劉虎的行爲正好當成飯後消遣,見劉虎跑了也不在意。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起來,衆人吃完早飯,喂好馬匹,正要出發,村正重新進到祠堂,拿出十餘貫錢送到一名親兵的手邊:“軍爺,這是大軍昨日采買剩餘的錢财,還請軍爺收回。”
親兵隻好向楊勇望去,楊勇對村正的樸實大爲感歎:“老人家,昨晚打擾一夜,還連累村中不安,這點餘錢就算給大家壓驚。”
“哪裏,哪裏,大軍在,我們安心的很,哪會受驚。”
這話雖然說得漂亮,楊勇不用猜就能想到,昨晚村中男子恐怕安睡的很少,在這個時代,軍隊代表着強權,能找出一隻完全嚴守紀律的隊伍,誰也不會相信。
“給你就拿着。”親兵頓時不理老者,一行人翻身上馬,向山頂奔去,望着騎兵遠去的背影,老者喃喃自語:“這是哪位大人帶的隊伍,好人啦。”
等衆人奔到白狼山上時,太陽剛好出來,整座山上雜樹叢生,偶爾還會看到一段段石牆,數百年過去了,這裏還殘留着當年戰場的遺迹,從山上往下看,遠處全是蔚藍的海水,楊勇揚鞭指着海對面:“羅藝,你知不知道對面是哪裏?”
“大将軍,那不就是高句麗嗎?”羅藝也聽到過劉虎的講述。
“這個國家已經存在六百年了,對中原一直反複無常,中原強盛時它恭順,衰弱時它張開大嘴吸食中原的血肉,就是在恭順時還不忘包藏禍心,這樣的國家不需要再存在下去,我要你以後帶領大軍将它掃平,你能不能做到?”
“大将軍,羅藝一定完成大将軍的重任。”羅藝頓時熱血沸騰,掃平一個國家,對于一個軍人來說是多大的一個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