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賢可沒有想到送禮也會送出禍來,今天在姨丈家受到的熱情招待,讓宇文賢放下心來,回家後,就将趙王帶給他的不安丢到腦後。
還有三天就是千金公主宇文芳出嫁的日子,可是宇文芳一直找不到機會讓自己的丫環将信送到畢王宇文賢府中,對于趙王府,楊堅還保持着一定尊重,并沒有派人明目張膽的安插其中,隻是暗中有沒有人收買,趙王卻不管保證,而且門口時時有人監視,每一名王府仆人出去都會發現有人跟蹤。
宇文招煩惱的在王府花園踱着腳步,見到女兒過來,忍不住問道:“芳兒,這信真的送不出去。”
“父王,這很難,梅兒出去了兩次都被人跟蹤,她隻是一名弱女子,又如何擺脫得了。”
“罷了,看來還是要等你出嫁那天再尋機會。”宇文招歎息道。
宇文芳臉色忍不住一變,泫然欲泣:“以後恐怕芳兒再也見不到父王了,嗚……”
“芳兒,突厥苦寒難耐,又野蠻無禮,你嫁過去雖然是皇後之尊,想必書是沒得看了,父王一生箸作有十餘卷,還有一疊親手抄的《庚開府文集》,連同書房裏數萬卷收集到的各類古籍,孤本,你都統統帶走,見到這些書,你就如同見到父王一般,也可稍減你在草原上的寂寞。”宇文招說完,臉上頓時無比憂郁。
父王平時愛書如命,平時一本書稍有損壞便會大發脾氣,如今這些收集了一輩子的書卻全讓自己帶走,父王對自己還是以前那麽痛愛,宇文芳再也忍不住落淚:“父王,女兒去後,你要自己多保重……”
“芳兒……”想到女兒再過幾天就要遠走萬裏,宇文招也忍不住眼角含淚。
正當父女兩人在花園相對而泣時,王府管家匆匆趕了過來:“王爺,王爺,陳王、越王,代王、騰王聯袂來訪。”
宇文招吃驚的張大了嘴巴,宇文泰有十三子,如今隻剩下五人,便是老六趙王宇文招,老九陳王宇文純,老十越王宇文盛,十一代王宇文達,十三騰王宇文逌,如今這四人聯袂來訪,他們五兄弟就等于全到了京城,被普六茹堅一網打盡了。
沒等宇文招回過神來,老九宇文純的聲音已經響起:“六哥,六哥,我們來看你了。”
“卟。”宇文招吐出一口鮮血,仰天而倒。
宇文芳大吃一驚,連忙将自己的父王扶住,口裏驚叫起來:“父王,父王……”
四名身穿王服,一身貴氣之人魚貫入院,他們最大的不到四十,最小的剛三十出頭,看到宇文招突然向事倒去,全都大吃一驚,将宇文招團團圍住:“六哥,六哥,你怎麽啦,千萬不要有事啊。”
宇文招幽幽醒轉:“你們爲什麽要回來,完了,我們宇文家完了,徹底完了……”
最小的騰王道:“六哥,你也不回京了嗎,皇命相召,我們不得不回。”
宇文招怒目圓睜:“糊塗,糊塗,我回京時先帝尚在,你們算什麽皇命,不過是普六茹堅的意思吧,他這是要把我們兄弟一網打盡呀。”
宇文逌還是有點半信半疑:“六哥,不會有這麽嚴重吧,我們剛一進京,就有優诏對待,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規格甚高,我看普六茹堅不是那樣的人。”
陳王宇文純苦笑道:“十三弟,你不知人心險惡,我接到順陽妹妹的手書,說皇上已經駕崩,普六茹堅作了丞相,來不想進京,隻是看到傳旨的欽使是崔彭,又隻有二名随衆,一時心中放松警惕,想向他打聽一下京中具體情形,那知崔彭那小畜生看出我不願進京,假裝有機密事相告,要與我在密室相談,一進密室,崔彭就翻臉,用匕首将我制住,直接綁了上京,我手下之人怕傷害我,隻能眼睜睜的看着。”
陳王一說完,旁邊的十一弟代王宇文達一拍大腿:“九哥,原來你也是如此,我更慘,前來宣召我的欽使是李渾,李穆的小兒子。我自幼居住李家,父皇還讓我認李穆爲義父,我與李渾親如兄弟一般,哪想到他會騙我,害我?我一露出不想進京之意,就被他用劍架到脖子上,不進京也不行了。”
一聽如此,所有人頓時丢掉幻想,隻是他們如今已在京中,就宛如蛟龍上岸,虎落平陽,衆人半響也無言語。
“唉,當初要是武皇帝聽了五哥的話,将普六茹堅這個白眼狼殺了,如今也不會有如此禍事。”最小的老十三騰王幽幽一歎。
“十三,别扯那些沒用之事,如今六哥最年長,我們都聽六哥的,六哥,你說該怎麽辦。”陳王望着宇文招,目光熱切,如今他們是人心惶惶,隻有讓宇文招來出主意。
宇文招總算冷靜下來,如今五兄弟都已入京,想逃出去恐怕比登天還難,可恨宇文賢卻不聽自己之話,除了他,如今外面還有五大總管,隻要這五人有一人發難,普六茹堅就會焦頭爛額,到時京城松懈下來,他們才有機可乘。
“九弟,十弟,十一弟,十三弟,你們記住,我們如今都已落入虎口,千萬要小心從事,不可與普六茹堅對着幹,必須事事依着他,找到機會再行雷霆一擊。”
騰王恨聲道:“這也太憋氣了,我們到底是王爺,我就不信普六茹堅敢亂來。”
“十三弟,聽六哥的。”數人同聲喝了起來。
騰王将頭低下:“我聽四位哥哥的。”
“哈哈,痛快,痛快,如此無憂也。”聽到四位年輕人全都複命,楊堅頓時大笑起來。
高颎、李德林、楊天等人都同在楊堅身邊,高颎斜望了李德林一眼,心中付道:“這書生果然厲害,隻派出四人,就将宇文家的四位王爺弄到京中,變成了關門打狗。”
“公輔,眼下四王已入京,接下來該當如何?”楊堅向李德林含笑問道。
“回丞相,除了四王,還有五位總管在外,這也是動亂之源,我們爲先皇發喪太急,這五名總管都未回京,如今應當再派人出京,催他們入京向先皇拜祭。”李德林不慌不忙的答道。
楊天在旁隻是靜靜的聽着,暫時插不上嘴,這些人都是人中之傑,朝庭政治鬥争經驗豐富,楊天雖然多出出千年的見識,可是在前世隻是一個小人物,根本接觸不到上層的政治鬥争。随随便便張嘴的話,隻會讓人駁得體無完膚。
“若是他們還是不肯回呢?”說起這五大總管,楊堅又是頭痛,他們手中撐握了全國七成以上的兵力,各人所轄之地正好将京城四面包圍,若是五人同時發難,掌握了再多宇文家的子孫也沒用。
李德林道:“這就要看丞相的誠意了,如能打動一兩人進京,其他人最多也隻會觀望,不敢發難,時間一長,丞相有大義名份,即使他們再反對丞相,他們的部下也會不樂意,到時一紙诏書就可以制人于死,何須再顧忌。”
楊堅點了點頭:“公輔有理,如果最有可能進京之人,就非李穆莫屬,李穆本與孤交情非淺,去年孤又讓李渾去并州降诏,賜宇文神舉死,然後又讓李穆去接任并州總管之職。外界人均以爲李家人垂涎河東地盤,故緻宇文神舉于死地,如今又是李渾去宣诏代王宇文達入京軟禁……”
說到這,楊堅含笑看了看楊天一眼:“再說勇兒又救過李崇一次,還臨時提撥李崇前線副總管之職,代替他統領數萬州郡兵,可以說李穆與和孤同上了一條船,他如不進京,日後宇文家再翻身,恐怕不會放過李家。”
楊堅說完,不免流露出得意之色,李德林和高颎兩人都有幾分吃驚,沒想到楊堅布置如此深遠,頓時多了數分信心。
李德林在旁邊補充道:“當年赴徐州降诏賜王軌死的是杜慶信,杜慶信是韋孝寬的孫女婿,接任徐州總管的也是韋孝寬。便這樣,韋孝寬也身處嫌疑之地,差不離上了主公的戰車……”
提起韋孝寬,衆人都是微懔,韋孝寬可謂是常勝将軍,當年北齊第一名将,号稱“落雕都督”斛律光便是折在韋孝寬的反間計中,至于京中平息杞國公宇文亮之亂,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高颎贊道:“丞相高明之極!”
五大總管已去其二,加上宇文賢,最壞的打算便是三對三,楊堅又有大義之名,可以說日後取得大周天下至少也有七分勝算。衆人都輕松起來,最近一個月,數人每走一步都要殚精竭慮,如履溥冰,如今終于看到了勝算。
楊堅馬上又皺起了眉頭:“雖然如此,孤也隻有五成把握會得到兩人會支持,如何才能讓他們有十成把握會支持孤?”
李德林道:“丞相,德林曾聽到一個往事,李穆二哥李遠的長子李植與孝闵皇帝謀誅宇文護,事洩,李植被殺,李遠也被迫自殺,又要誅連李遠的次子李基。于是,李穆向宇文護提出請求:願以自己二子之命,求換李基一條活命。”
楊堅大喜:“此事當真?”
高颎在旁也言道:“颎也聽過此事。”
楊堅尋思,李遠,李賢,李穆三兄弟竟然如此情深,如今李賢之子李崇被自己牢牢抓到手裏,李渾是李穆親子,而李遠一脈兒子已全死,隻剩下一個孫子李威,隻要對李威恩威并施,何悉李穆不就範。
“孤馬上奏請皇帝,提升李威爲柱國大将軍,不知兩位以爲然否?”
“丞相英明,如此一來,李穆對丞相必定感恩戴盡。”
望着李德林的身影,高颎愈發忌憚,他的長處在戰場謀略,這麽多的陰謀詭計根本不擅長,眼看開始時楊堅對兩人倚重并無二緻,到現在楊堅對李德林的話越來越言從計聽,高颎暗付,必須再找一個人來分擔李德林的籌劃,否則以後他高颎就要低上李德林一頭。
“那韋孝寬如何處理,也升他的子嗣之官?”
李德林從容道:“丞相,當年魏文帝想将公主嫁給孝寬兒子,被孝寬所拒,他的哥哥韋敬遠更是号稱逍遙公,朝庭多次征召都不願做官,升官對韋孝寬無效,不過,有一計倒是可用,那便是請尉遲迥來幫我們開導韋孝寬,讓他趁底倒入我方。”
楊堅聽得莫明其妙,從尉遲家利用尉遲繁熾差點将随國公府一夜撥起,雙方就已結下深仇,楊堅随後将尉遲兄弟全部趕出京城,如今又直接讓尉遲繁熾做了尼姑,雙方可以說矛盾再也不可調和,楊堅日防夜防的就是尉遲迥,尉遲迥如何會開導韋孝寬投入自己營中。
看到衆人迷惑不解,李德林不再賣關子:“相州大總管所管轄的範圍比徐、兖二州大總管所管的要大。如果丞相下旨,讓韋孝寬又接替尉遲迥相州大總管之職,而尉遲迥調任徐、兖兩州大總管,會是一種什麽樣局面?”
高颎遲疑了一陣,說:“我想,尉遲迥不會乖乖地讓韋孝寬接任。他甚至會立即想起當年韋孝寬到徐州接替王軌的情形。”
楊堅頓時會意,兩虎竟食,他們是不得不争:“公輔,當然孔明也不過如此,孤得公輔,實仍僥天之幸,事不宜遲,孤馬上派李渾、杜慶信再次出使,隻有他們,才能将孤的意思順利傳達。”
得到楊堅的誇獎,李德林露出一絲會意的微笑,君擇臣,臣亦擇君,在楊堅任丞相之前,他隻是一個小官,雖然名聲流傳在外,卻沒有多少人會尊重,韋孝寬,李穆,尉遲迥這些人,哪一個是省油的燈,如今卻無不被他玩于股掌之中。這種感覺真是讓人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