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是不能嘴賤,不然馬上會遭到報應!”他懊惱地說,單腳跳過去拿起血木劍,又掏出背包中的備用手電,準備進院子裏去。
可就在這時,身邊突然傳來一聲異響,一個離門邊最近的斷頭木偶竟然搶先一步,向大門爬去!
咔哒-咔哒-咔哒-
木頭與地面的摩擦聲和木質關節處的碰撞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而第一個木偶一動,其它三個也開始動了起來,都掙紮着要爬到院子裏去。
萬裏看得心頭發麻,但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感覺有東西撞他的腳跟。他連忙跳到一邊去,卻見那個被砸成兩段的木偶一手拉着自己的下半身,一手撐着地,也向前爬着,因爲萬裏擋了它的路,所以一直撞他。
眼見着四個木偶已經爬到了門邊,萬裏忽然意識到,這木偶沒有任何的動力,不可能自己行動的,不是受妖法、符咒地控制,就是有靈體附在裏面。
想到這兒,他立即抽出血木劍來。而劍才一出盒子,立即泛起淡淡的紅光!
果然!
血木劍剛才之所以如此平靜,一定是因爲龍大師在木偶上做了些什麽手腳,此刻它們的頭全掉了,相當于破了外層的防護,血木劍馬上就有了感應!
萬裏顧不得右腳的疼痛,走過去提劍就刺。
“劍下留情!” 院子裏突然傳出一個聲音,阻止了他。話音響起的同時,小石屋的門也‘呀’的一聲打開了,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們都是受損的殘魂,沒有地方可以去,我在幫他們聚氣而已,不會傷人!”
萬裏長出了一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的狼狽和一直不敢落地的右腳,心想這叫不傷人嗎?若不是他還有兩下子,人又機警,此刻如果他還能在地上爬就是萬幸了,還有機會站在這兒說話嗎?
“我提醒過你要小心了。”龍大師仿佛讀懂了萬裏的心聲,淡淡地說。
“非常感激。是不是如果我頂不住了,您會馬上出來叫停啊?”萬裏語帶諷刺地問着,向旁邊又跳了一步,讓那幾個木偶‘咔哒咔哒’地爬進院子,直至爬進那間大石屋裏。
“那到不會。如果你連這幾個附靈的木偶也對付不了,也不必去新鎮裏幫你的朋友了,那根本是送死,沒有一分勝算。”龍大師還是淡淡的,好像在談論不相幹的人,“進來吧。”
萬裏語結,知道龍大師說的有幾分道理,可總覺得這種考驗法有些過分。見這個瘦小的老人和他說完話,就從小石屋走出來,随着那幾個木偶進了大石屋,頭也不回,隻得一蹦一蹦地跟進去。
大石屋内漆黑一片,一進門,一股又濕又冷的氣息就迎面襲來,讓萬裏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而且讓他感覺更不舒服的是,他覺得石屋内有許多雙眼睛盯着他,但卻沒有一點活人氣,相反,就連龍大師也蹤迹全無。
萬裏站着不動,一手握緊血木劍,一手打開了手電。隻見這石屋很大,至少有四十平米,是扁扁的長方形,不知道爲什麽,當場就讓萬裏感覺好像進入了一個巨大的石棺裏。房間内空蕩蕩的沒有擺放任何家具物件,隻是牆邊堆放着大片白花花的東西。
手電筒的光遲疑了下,然後停留在牆邊立着的東西上。
木偶,還是木偶,真人大小的木偶!一樣的四肢倶全,相貌各異,但也一樣的面目模糊,隻是沒有像門外巡夜的木偶一樣穿着衣服,也沒有上過顔色,除了眼睛部位點上濃黑的兩個圓形外,其它部位光滑的木質表面都泛着微弱的白光。
這些木偶全部倚牆擺着,一個挨一個,一層疊一層,一圈又一圈,至少有一百多個,密密麻麻地‘站’在四周,讓進到屋子裏來的萬裏蓦然有被包圍之感。更可怕的是:它們雖然不動也不呼吸,但卻讓他感到它們是有生命的,一個個無語地盯着來人,無論換了什麽角度,那一雙雙又圓又黑的眼睛還是冷冷地盯着他看,讓他沒來由地緊張,額頭滲出了一層細汗。
“這邊。”龍大師的聲音突然再次傳來,讓萬裏吃了一驚,不知道他從哪裏說的話。循聲細看,原來在大石屋的右手邊,有一扇小小的門,看樣子是通向那間小石屋的。
萬裏有些不滿,硬着頭皮走進小石屋去,感覺整個後背被那些木偶盯得發麻,恨不得快點離開這裏,但他盡量保持着平穩的腳步,不想被這古怪的老人看扁了。
他膽子一向很大,真正活蹦亂跳的異物他可以應付,但這種沉默的威脅對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可是個考驗。
“你很有膽色。”他一進屋門,就聽到龍大師這麽說。雖然語調還是淡淡的,但總算有一絲贊賞的情緒包含在其中了。
小石屋同樣漆黑一片,龍大師也沒有要開燈的意思,但萬裏還是憑借手電的光芒看清了小石屋内的情況。小屋比大屋小得多,不足六平米,一個北方農村常見的土炕占了房間的一半,兩件簡單的家具和一些行李――小炕桌、小木箱和被褥擺放在炕的一側,除此之外,房間内就隻剩下一個木架子,上面整齊地放着一些雕刻用工具。
這間石屋沒有那股陰冷潮濕之氣了,而是彌漫木頭的清香味!
萬裏一時有些疑慮。
這個瘦小的老人真的是龍大師嗎?爲什麽他生活得這麽寒酸和窘迫,這和他想像得大不相同,這樣的世外高人,就算不是道骨仙風,至少也應該是潇灑不羁的模樣,爲什麽他感覺龍大師就像個陰魂一樣?不僅如此,他的行爲也十分詭異,一個名氣如此之大,地位如此之高的風水師不去研究周易、八卦什麽的,卻去雕刻木偶,而且手工還非常差!
山下的村民說他是以制作木偶爲生,但依他看,這根本是不可能的。誰會要這些同真人大小,讓人一看就汗毛直豎的人偶?他不像是手工藝者,倒像是擺弄鬼魂和幽靈的巫師!
不是他又掉進了什麽陷阱吧?目前這種危機四伏的狀況,他不得不小心一點!
這麽想着,他就用手電去照龍大師的身體,見他正坐在土炕的一隅,身體完全被中式的服裝包裹起來,隻剩下一雙枯瘦的手和一個滿頭白發的腦袋露在外面。地上,映着他的小黑影子。
但是,當手電筒的強光照射到他的臉上時,他的眼睛沒有任何反應,還是半睜着,眼珠動也不動!
這是怎麽回事?他爲什麽沒有人類的正常反應?
“我是瞎的。”龍大師幹癟的嘴唇動了一下,回答萬裏心中的疑問。
萬裏輕輕松了口氣,還真怕又遇到什麽意外。對于能和他交流的,無論是人是鬼,他都不怕,但現在情況緊急,他怕的是再繞圈子了。
他上山前曾經和阮瞻聯系過,阮瞻說他已經恢複功力了,而現在新鎮中的情況不宜再拖,所以他準備行動。他希望萬裏能找到龍大師,因爲他需要設計建造這塔的人在鎮外配合他。
萬裏知道,如果他找不到龍大師,阮瞻也會動手的,就算勝算不大也是一樣。阮瞻面對的可是一百七十三個怨靈。這些怨靈的怨氣極深,卻又長年被壓制住,此番放出來,能力自然不能小觑。可是,能制服他們的機會也是稍縱即逝的,因此依阮瞻骨子裏那股悍勇、剛硬之氣,一定會奮力一搏,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也是一樣。
新鎮和舊鎮的情況變化萬端,時機随時可能出現,所以他們無法約定動手的時間,但萬裏很希望可以在他這一方提前準備好,然後等在新鎮外,等阮瞻的信号一到,他就可以出手,不必讓阮瞻發出信号後卻等不到援兵。
“對不起。”他有點尴尬,“我不是故意的。”
“現在明白我爲什麽不點燈了?我并不是木偶,隻因爲我不需要。”龍大師說,“假如你看清楚我了,請把手電從我的臉上移開可好?”
一瞬間,萬裏還以爲龍大師看得見自己探頭探腦的小鬼樣子,尴尬地咳了一聲,急忙收回手電,讓光柱照射到屋頂上。
“找個地方坐。”龍大師再度發話。
小石屋裏并沒有凳子、椅子之類的東西,萬裏隻好依言坐到了炕邊。
“龍大師,我――”
“你并不信任我?”龍大師打斷萬裏的話,意指他坐得離自己比較遠。
“我怕您再給我來點什麽考驗。”萬裏實話實說,“找到這裏來,我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再受不起意外了。”
這老人家也真是的,明明小石屋有門,偏偏要他從大石屋拐進來,明明是第二次試探他,看他會不會被那詭異的場景吓翻在地。
“你一定奇怪我爲什麽會如此生活,爲什麽會雕刻那些木偶,爲什麽像個幽靈一樣躲在最陰暗處,爲什麽我的眼睛是瞎的,因爲你在向知情人打聽我時,一定知道我沒有任何殘疾,你甚至我懷疑我是不是你口中的‘龍大師’。那麽我告訴你,我不是。”
“不是?!”萬裏差點沒跳起來。
“不是。那個所謂的龍大師,在十年前發生那件事時,就已經死了。你現在看到的,不過是個鬼魂而已。”龍大師歎了口氣。
萬裏沒說話。他能感覺到老人身上微弱的熱氣和呼吸,地上還有影子,不會是鬼魂,隻是他在悔恨之中這麽說罷了。不過,這位著名的風水師确實與他想像中不同,沒有那種‘天機不可洩露’的高深莫測之感,反而有些直率、咄咄逼人。
“不管您現在怎麽樣,無論如何您要幫我們這一次。”萬裏誠懇地說。
龍大師又長歎了口氣,神情上全是落寞與無奈,答非所問地道,“隻差一個月,就這三十天而已,卻功虧一篑!劫數,真是劫數!”
“真的――就要化解了這件事嗎?是不是可以把他們重新關進去,繼續鎮滿這一個月?”
龍大師輕微地搖搖頭,苦澀的一笑,“那是不可能的。我說過,我并不是個有很大法力的人,憑借的隻是多年來對五行和風水的研究,才能布陣、鎮靈、溝通陰陽的。當年我爲了能鎮住他們,耗費了所有的力量,所以我才會瞎的。”
“龍大師――”
“但也不盡然。”龍大師繼續說下去,“也因爲我做的是一件損德的事,表面上說是爲了化解他們的戾氣,送他們去往該去之地,實際上我是爲了保住一個人,存了私心。這是天譴,是我活該的。我想,你能找到這裏來,說明你已經調查清楚了,你說,我是不是活該?”他擡頭‘看’向萬裏,“唉,我終究是看不開的。”
“依我看,事已至此,還是看看怎麽才能補救吧。但願亡羊補牢,爲時未晚。”
龍大師沉吟着,好像在思考萬裏的話,半晌才說,“你――很不錯,膽氣過人。人有一分膽,就有一分機會,隻是不知道結果會怎麽樣?”
“無論結果如何,我是非試不可的。”萬裏連忙說,“新鎮裏的,是和我有過命交情的朋友,還有我最在意的女人,說什麽我也要救他們出來。”
“如果我不肯幫呢?”
“我綁也要把您綁去!”
“假設我還是不幫忙呢?”
“那我就宰了那個您保護的人,逼急了我,我什麽事都做得出來!”萬裏焦急之下,語氣中帶了三分挑釁。
“他嗎?”龍大師面色平靜,也不生萬裏的氣,“紙是包不住火的,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當初就是想把這個火頭撲滅,逆天而行,看來真是螳臂擋車啊。現在這件事抖了出來,他早晚一死,我還怕個什麽?不過你放心,我不會不幫忙的。這是我的錯,不能牽連了旁人――你老實回答,你的那個朋友,是有天生良能的人嗎?”
“您知道?”萬裏問。
實際上萬裏并不太意外,從他和龍大師接觸的這點時間裏,這位大師處處預知先機。前幾天他在鎮裏曾經聽人說過,龍大師批卦奇準無比,所以不難想像,他早就知道了一些事情。
“從新鎮産生變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龍大師說着回過手來,準确地拉過那個小炕桌,揭開了上面罩着的一塊黑布。
萬裏移過手電的光線,這才發現炕桌上沒有擺着吃喝的東西和用具,而是放着一個模型。不是房地産公司那種展示樓盤的模型,而是像一個軍事推演用的沙盤。沙盤上清晰地劃出一條條橫平豎直的線,看起來就像是街道的樣子,而隔開的小方塊就是建築物。沙盤的中心,有一個裝着水的小碟子,碟子中心立着一個惟妙惟肖的小木塔。
“看到那座塔了嗎?告訴我,塔周圍是什麽樣的?”龍大師問。
萬裏把手電光全集中在沙盤上,“碟子外圍的沙土很亂,碟子裏的水很混濁,而這個小木塔在――我的天,它在動!”當他湊近了認真觀察,看到小木塔突然抖動時,着實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向後退。
怎麽回事?龍大師身邊所有的木頭都有生命嗎?
“這就是了。”龍大師平靜地說,“沙土本來是平整的,水是清澈的,塔是穩穩當當的,當有一天,這一切都變得不一樣的時候,我自然知道有人破了那裏的風水大陣!”
“這是怎麽回事?”
“我說過了,我的法力有限,平時斷陰陽憑借的隻是所熟習的知識。況且,你以爲那一個風水陣就能困住那些怨氣沖天的鬼魂嗎?”
“難道――這十年來,一直是您在這裏守陣嗎?”萬裏吸了口氣,終于明白爲什麽龍大師要一個人住在這麽古怪陰冷地方,還用陣法把自己弄得與世隔絕,原來是有這個情由。
龍大師點了點頭,“還有這些木偶,一共一百七十三個,每一個都有名有姓,和它們的生辰八字一起刻在它們的腦後。我每天夜裏都會把這些特制的木偶擺到院子裏,施以陰陽之法,就是爲了平息他們的怨氣,保證那個風水陣不會被沖破!我制作的其它四個木偶,一是爲了收留那些可憐的殘魂,二是爲了讓他們巡夜,以火光吓走野獸,因爲野獸沒有人類的思維,同時也沒有人類心靈的局限,所以它們不受外圍陣法的迷惑,而它們的氣息是會驚了魂的,會讓這些無知覺的木頭人也成了邪物!”
“這混蛋!”萬裏咬牙罵了一句,罵的是司馬南。
龍大師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應該說那是個高人。雖然他破了我的風水陣,但我不得不欽佩他。”他苦笑着,“在你看來,或許是這個人攪了局,但在我眼裏,這叫做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那天,我正爲這些偶人施法,卻感覺他們突然亂走了起來。你要知道,他們隻是死物,不過是因爲刻在他們腦後的名子和生辰八字才使它們在我施法時好像有知覺一樣,其實不過隻是木頭而已。但那天不同,它們仿佛與新鎮裏的怨靈有了呼應一樣。我急忙撤回陰陽法術,回到屋子裏,雖然我看不到,但也感覺出沙盤變了樣!那時我就知道,有人破了我的局了!”
正說着,大石屋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音。細一聽,是有人說話,很多很多人同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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