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她的名子叫做阿百。
此時阿百正坐在一張竹床上,一針一線地繡着什麽。看她身處的環境,應該就是這個八角樓的三樓房間。
幻境之中感覺不到日光和月色,隻是昏暗的光影,就在這片昏黃中,小夏仿佛與她心靈相通一樣,深刻感受到她的心境――幸福、憧憬,卻還帶着一點悲傷和心酸。
爲什麽會有那麽複雜的心緒呢?小夏不能明白,眼見着一個男人走了進來,正是那個主動吃了阿百的‘戀藥’的阿南。
“在繡嫁衣?”阿南問,溫柔的神色出現在他那張不年青但極英俊的臉上。
“是啊。”阿百擡起頭來,微笑着回答。
這是小夏經曆的三次幻覺中,第一次從正面清楚地看到阿百的臉。這一眼,徹底颠覆了小夏以往的觀念。她曾經認爲,這世界上沒有絕代佳人,就算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影視明星也不過是化妝師和造型師,外加燈光和角度共同造就出來的。可是在見到阿百的那一刻,她明白了什麽叫真正的美人。
任何形容美女的話放在她身上都顯得庸俗,她一雙眼睛如秋水含煙一樣,襯得整張臉純潔得不帶一絲煙火氣,溫柔而甜美,沒有經過任何修飾就已經美得讓身爲女人的小夏也喜愛起來。
“繡得怎樣了?”阿南坐在阿百的身邊,扯出那件衣服的一角看了看。
“還沒好。其實我們又不是世俗中的夫妻,隻要你真心愛我,我也就夠了。隻是――我很想做一次真正的新娘,穿一次嫁衣,如果你不喜歡――”
“我很喜歡。”阿南打斷她,“我知道我隻是你的鬼夫,見不了光,可是我也想象真正的男人一樣娶你,除非你嫌棄我。”
“不不,我是怕你――”阿百急急地解釋,“你知道,我是女巫,本來不能和世俗中的男子婚配,如果硬要嫁人,隻能以‘藥鬼’爲夫的。”
“所以,你隻是沒的選,才會選我是嗎?”
“不是的。我本來下定決心不嫁人,以免‘藥鬼’害人,可是你出現了啊,你知道我是真心愛你的。隻是――”
“隻是什麽,你總是說一半話。”
“隻是――我不能生小孩。你該知道的,我的能力是天授,所以沒辦法生小孩。”
“這有什麽?”阿南見阿百的眼淚都要急出來了,又放柔了聲音,“而且我畢竟是鬼,雖然你施巫術讓我有了形體,可我也是不能有後代的。這樣不是很好嗎?再說,你最近不是看到兩個有天授能力的小孩嗎?你收他們爲徒,不是和自己的孩子一樣嗎?就象你師傅對你一樣。”
“是啊。”一說起收徒的事,阿百的臉上露出興奮的樣子,“有天授能力的人不好找,沒想到讓我一次遇到兩個。那個小姑娘的能力還不能确定,可那個男孩卻絕對有天授的強大力量,就是不知道他的爹娘舍不舍得他。”
“他家一向被族人排斥,現在他家的獨子被鼎鼎大名的巫看中,應該會巴不得的。可是我們不要說這個,我想說正式娶你的事情。”
阿百微笑了起來,但小夏還是感到了那種夾雜着幸福和悲傷的感情,不明白一個要做新娘的人怎麽會有那種心情,不是應該充滿了甜蜜嗎?
“我把你的名子繡在了花樣下面。”她象獻寶一樣拿出那件美麗的嫁衣,指指胸口的部位,那上面繡了一朵美麗的山茶花。
小夏不知道繡花也可以分爲兩層的,估計要絕頂高超的技藝才能辦到,她隻是覺得眼前的嫁衣很眼熟,仔細一看,恍然認出竟然是自己身上這一件。
“繡花的時候我還用了一點巫術。”阿百繼續說,“這樣無論過多少年,這套嫁衣還會和新的一樣,除非我心死。這正好配你那句話啊。”
“我會一直陪着你,生死不論!”阿南信誓旦旦地重複。
原來那件嫁衣在制作過程中使用了神秘的巫術,怪不得這麽久了還是象新的一樣,怪不得她穿上它會産生幻覺!阿百要告訴穿這件嫁衣的後人什麽事?
嫁衣還是新的,就說明阿百沒有心死,她又是在期待什麽?
而且,黃博恒爲什麽一定要自己穿這件衣服和他舉行婚禮?
“小夏!”一個男人的聲音從突然傳來,把這幻境和小夏的思慮一下子攪散了,讓小夏蓦然回到現實中來。
轉頭一看,是際瞻關切的臉。
“我能動了?”她雖然不在幻覺之中了,但阿百傳遞給她的那份悲傷和心酸卻還在。
“你不能動隻是因爲魂魄剛剛歸體,一時不适應造成的。”際瞻微笑着拉起她。
小夏借機握住他的手,卻覺得他的胳膊瞬間繃緊了。低頭一看,見他的手掌觸目驚心地
橫着一條又深又長的傷口,驚得她立即放開。
“皮外傷,解蠱時弄的。”際瞻掩飾了一下,試圖把手縮回來,卻被小夏拉住了傷手的手腕。
“這要包紮一下才行啊!”小夏心疼得胃都攪起來,用食指輕輕撫摸那傷口的邊緣,嘴巴對着傷口吹涼氣,“一定很疼的,是不是?”
看着小夏低垂着的頭幾乎埋在他胸前,看她那麽關切他的傷,際瞻仿佛聽到自己費盡心力重新冰封僞裝的心再一次融化的聲音。從沒有人這麽關心過他,從沒有人爲他的痛苦如此感同身受過,從沒有人這麽心疼過他,他好像從生下來就是一個人,一點溫柔也沒有享受過,幾次不成功的感情經曆也是如此。隻有小夏這麽對待他,把他當做一個也會受傷的人來疼,這讓他怎麽能放得下她?
即使在這次的事情中他真的死了,或者,他的‘逢三之難’過不去,他也不能讓他的魂魄離開,他要永遠守護着她,直到有另一個男人可以替代他。
他伸手碰碰她的頭發,看她迷惑地擡頭看他,連忙說,“你該去看看那個無良的心理醫生,他腳上的割傷至少要過好幾天才能走路。”
“醫生?什麽醫――”小夏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明白際瞻說的是什麽意思,臉上立刻綻放出驚喜又開心的笑容,“萬裏好了嗎?你醫好了萬裏嗎?太好了!”
她忘形地跳起來來,摟住際瞻的脖子,就那麽吊在他身上,輕啄了他的臉一下,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辦到的,你說過不會讓他死,就不會有事的!”
萬裏的危在旦夕一直是壓在她心裏的一塊大石,壓得她連呼吸都覺得不順暢,真正體會了什麽叫度日如年,希望這折磨快點過去,但另一方面又希望時間停頓,好給萬裏生的機會。現在,這一切的矛盾終于因爲際瞻的努力而結束了,這讓她覺得整個天空都亮了,雖然時間才剛到午夜。
“要去看看他嗎?”
“當然,不過你手上的傷口也要處理一下,我們帶來的醫藥包也在樓上哪!快快快!”
小夏催促着,而當他們一上樓,就正看見萬裏抱着頭坐在那兒,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你又哪裏不舒服?”小夏問,臉都白了,怕又有什麽意外。
萬裏擡起頭,微笑着伸開手,“抱抱先吧,畢竟我到鬼門關走了一遭。”他不想傳遞給小夏不良信息,所以又回複到他平時插科打诨的樣子。
“你确定沒事?”小夏不放心。
“我非常确定。我不過是回憶點事情,可是想不起來了,有點頭疼。”萬裏說着看了阮瞻一眼。
“那個蠱很霸道,它控制了你身體的一切活動,暫時有記憶障礙是正常的,沒關系,會慢慢恢複。”阮瞻說。
萬裏沒說話,在他心裏,他知道那個失去的記憶是極其重要的,不能等慢慢恢複,可是他又實在想不想來。或者有什麽相關的東西刺激一下會想起來,可什麽東西可以刺激他這部分封閉的記憶呢?
“如果你要想起的事是和我們所經曆的這件事有關,那麽我們可以讨論一下細節,這樣或許可能刺激你的記憶,你這樣苦想是沒有的。”阮瞻見萬裏雖然笑着,可眉頭卻鎖得緊緊的,提議道。
“好主意!”萬裏站了起來,但從腳底傳來的刺痛卻又讓他坐下了。
“你還是服從命令聽指揮吧!”小夏說着,拿出枕頭下的醫藥包。
她先忙着整理好兩個男人的傷口,然後三個人在阮瞻布好的結界裏讨論整件事情――各自了解到的微小細節,對每一件事情的懷疑,還有自己的想法,包括小夏三次突然出現的幻覺。
“說到這個,我倒想起一件事!”小夏站起來,“你們轉過頭去,我要先換衣服。”
“爲什麽換?你穿這個挺美哪!”萬裏拉住她,“還滿秀氣的,看起來不那麽野蠻了。”
“你不明白。”小夏白了萬裏一眼,“剛才我不是講了嗎?幻覺裏的阿百說,她把那個叫阿南的男人的名子繡在了胸口部位,我要拆開上面繡的這朵山茶花看一看。”
“不是叫阿南嗎?還看個什麽勁兒?”萬裏問。
“我是要看全名。”小夏說,“我總覺得這個男人是整個事情的關鍵,那個怪女人阿烏隻是個見證者,這個阿南說不定是當事人。還有,我要确定,這件嫁衣是不是阿百繡的那一件,萬一是我看錯了呢?”
“說的有理,轉過頭去。”阮瞻簡短的說,然後和萬裏轉過身去,讓小夏換好衣服,再等她慢慢拆掉衣襟上的那朵美麗的花。
“你們看。”小夏舉着那件衣服。
在燭光下,在那嫁衣的胸前,隐藏在花的下方的是三個字,漢字――司馬南。
原來那個男人的全名叫司馬南,而且這也證實了小夏穿的這件嫁衣确實是當年阿百的那一件,但這又和他們所遭遇的事情,與這個山林中的秘密有什麽關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