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涼風刮起,吹得小夏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明白又有妖邪作怪,可現在她已經沒有選擇,一咬牙,也向着那蔓的方向走去。
阮瞻說得好: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爲了心愛的人,她什麽也不怕!
星月下,寂靜的山路上,小夏雙手各拿一張符咒,一步一步向前走。腳下的碎石發出嘎吱嘎吱的鳴叫,這在白天根本聽不清,就算聽清也令人充耳不聞的聲音,在夜裏顯得格外驚悚。
前面,那個黑衣女子還在走,即沒有影子也沒有腳步聲,可就是忽左忽右地擋在小夏前面。有時,她會突然消失,然後又跑到小夏身後,找小夏問路。
小夏知道黑衣女鬼是來纏自己的,而且她那張白臉上的黑眼睛看來那麽攝人魂魄,讓人心裏麻麻的。但小夏強逼自己忍耐着,任對方一遍一遍地重複同一行爲,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精神不予理睬,可是當她 走了半天後,終于發現自己一直在一處山崖下打轉時,不得不蹲下身子撿起了一塊小石頭。
包大同說過,阮瞻教她的小法術配合着五行禁法中的土術就可以破解一般的結界,也是就鬼打牆。一般來說,魂體制造出鬼打牆這種結界是爲了做好事,可能前方會有什麽不宜通過的狀況,小夏就聽說當年在唐山大地震的時候,有一個司機在去唐山的公路上無論如何也走不出去,因而逃過了一劫。
可是自從她接觸靈異事件來,每回遇到鬼打牆,對方可都是不懷好意的,并不是運氣不好,而是她每次遇到的都是敵對方,所以現在她也沒什麽好客氣的。
她邊走邊把右手中的符咒放回衣袋中,然後摸索着,憑感覺找出土符咒,把它慢慢包裹在石子上面。上天保佑,這條路是碎石路,小石頭多得很。
“你在幹什麽?”黑衣女鬼本來在前方慢慢走着,此刻突然出現在小夏身後,尖聲問。
盡管知道山道上有這麽一号人物了,但小夏還是再度被吓到,慌亂中把左手中的木符咒施了出去。那黑衣女鬼離她太近了,所以那符咒差不多是直接塞到女鬼的手裏,那隻托着綠幽幽的磷火的白手裏!
女鬼發出了一聲小夏從未聽過的慘厲慘叫,像一陣黑風一樣條地飛到了半空中不見了。
“借力泰山,石将軍,打!”小夏喊出咒語,同時把包裹着土符咒的石子打了出去,然後撒腿就往山上跑。盡管覺得頭頂上的風聲呼呼的,似乎有東西跟着她,她也堅決不回頭。果然跑了一會兒,她就看到路前方出現了一座小小的竹樓,而樓後是那三條岔路,其中最短的一條正是通向那蔓村的。
那蔓的名子在小夏腦海中閃過,登時讓她的心熱了起來,因爲那裏意味着阿百,而阿百意味着阮瞻的生命。可就在這時,頭頂上的風聲蓦然變大,伴随着一陣陰冷之氣,一片黑雲俯沖了下來!
小夏一矮身,來不及用五行禁法,隻得扯下脖子上的骨鏈,當武器一樣的向上一甩。這骨鏈沒有護身符的保護力那麽大,對邪物反應不很快,可是因爲骨鏈的符咒力被剛才那些拖拉機上的人刺激過了,此刻驟然紅光暴起,還真的把那黑影打散了。
然而雖然擊退了那黑影的襲擊,可四周的路卻迅速被一團黑霧掩蓋了,隻有那竹樓還明明白白地矗立在那兒。
小夏不知道那黑衣女鬼是不是故意把她逼到竹樓裏去的,可是她沒有别的地方好去,于是把心一橫,跑到了竹樓外面,而還沒等她敲門,竹樓的門咣當一聲打開了,一隻手伸了過來,一把就把小夏拉了進去。
“噓,不要吵。”一隻手捂在她的嘴巴上,同時怪聲怪調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個地方不幹淨,不要把他們引進來!”
小夏呆站在那兒,一瞬間吓傻了沒有反應,就見眼前一亮,一盞油燈燃了起來,在眼前晃啊晃的,最後落在了桌子上,用力眨了兩下眼,才看清桌邊坐着這野店的男主人。
他向小夏身後一指,小夏立即緊張得要跳開,他卻說:“看到門上的木闆了嗎?那是神公給我的辟邪物,不然我這個小店也保不住了。”
小夏扭頭一看,果然見竹門後挂着一塊尺許見方的木闆,闆上畫着古怪的文字和圖形,就算是在這麽昏黑的環境中,也能看到木闆上閃着一點點銀光。
“放心,他們鬧騰有一陣子了,有這塊神牌,他們進不來。”店老闆看小夏還有些不放心,連忙說。
小夏半信半疑,再看回到老闆的身上,見他的面目确實是自己認識的,走近些,油燈下也有他的身影,再回憶剛才的感覺,似乎他拉她的手是溫熱的,應該是人。
不過她不放心,手中握緊了骨鏈,再湊近些,坐到了桌旁,面對着店老闆。
“這裏又發生什麽事了?”她問,始終保持着戒備的距離。
店老闆長歎一聲。
“聽說是您捐款給那蔓的村長修路的,修橋補路可是積德的善行啊。”店老闆說,“當時那蔓村的村長一提起這件事,附近的三個寨子都很高興,大家商量了一下,又另外籌了些錢,還各出人工,修了條簡單的碎石路,可就在路修好沒有多久就出了一檔子事。那天有幾個那錦村的年青人要下山辦事,于是他們就坐寨子裏新買的拖拉機一起下山去。他們辦完事後天已經黑了,可因爲急着回寨子,又覺得路已經修好,月光又亮,所以就連夜趕回來。哪想到開拖拉機的圖水他叔可能太累了,一個不小心,整個拖拉機都翻到了山澗裏。唉,真是慘,一車的人都死了,不隻是摔,還讓碎山石和拖拉機砸了個稀巴爛。”
“然後這裏就不太平了?”小夏懷疑地問。據她所知,這大山裏的人大多淳樸善良,就算是兇死,也不至于出來禍害人哪!
可店老闆卻點了點頭道:“是啊,把這些可憐鬼下葬後沒有多久,這裏就開始鬧騰了。每天晚上這個時候都會有拖拉機的聲音從店門口經過。有時候,他們還會來敲門,當當當,說:老闆,來碗水喝。”他邊說邊敲擊竹桌,本來就因爲漢語不純熟而使聲調和口音都怪怪的,此刻還捏着嗓子學說話,吓得小夏出了一身白毛汗,有些責怪地看了老闆一眼。
但就這一眼,小夏蓦然覺出了老闆的不對。他确實有人的肉體,可是真的是人嗎?爲什麽小夏感覺他那雙眼睛和黑衣女鬼,以及圖水面龐後隐藏的眼睛是一樣的呢?黑溜溜的、靈活多變,雖然看着很漂亮,可是眼神中混雜着興奮、憎恨和陰森,讓人看了心裏發毛。
“嶽小姐,你要一碗水喝嗎?”店老闆突然問。
小夏坐直了身子,一手因爲緊握骨鏈而發疼,另一隻捏着符咒的手都被汗濕了,她警惕地看着店老闆,點了點頭。
“好,我叫我老婆拿給你,一直是她來招待客人的。”他說着站起身來,慢慢走到樓上去,嘴裏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麽,腳步壓得樓梯發出尖銳綿長的呻吟。
小夏來過這裏,知道樓上是店主一家人住宿的地方,因此等店老闆的身影一拐進角落,連忙跳起來往門邊跑。她明白店老闆一家一定是出事了,她很同情,想要幫忙,可現在她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況且阮瞻在她心裏重于一切,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要死了,她也要先救他!
可是門,打不開!
小夏伸手去拿那塊木牌,但手卻從木牌上穿了過去,竟然是幻像。她以手中的符咒一掃,幻像消失,而随着幻像的消失,整個竹樓也同樣消失了,眼前一大片空地,小夏這才發現她還在山腳下的一片密林中,根本沒有上山。
“你去哪?不是要喝水嗎?”身後一個女人的聲音說。
小夏駭然轉頭,看見老闆娘端着一碗水站在那兒,一臉惡狠狠地看着她,“我最讨厭你這種客人,仗着花了幾個店錢就折騰人,你喝不喝?”印象中,老闆娘是不會講漢語的,可此刻她卻講得很溜,标準普通話。
小夏不說話,悄悄觀察了一下周圍,準備随時逃跑。
“你不喝?”老闆娘怒目圓睜,“我來喂你喝!”她說着就撲了過來,碗中的液體灑了一地,傳來一陣令人作嘔的腥味,竟然是血。不過她雖然撲得兇猛,但動作笨拙,腳下發出咚咚的聲響,明顯是人類真正的肉體,但卻被其它東西控制了。
小夏三跑兩跑就甩脫了她,躲到了一棵大樹的後面,偷偷向外一瞄,發現這女人竟然失去了目标。她端着那個血碗,站在月光下的林間空地上,眼珠子急速亂轉,可就是沒有發現躲在陰影中的小夏。她站了好一會兒,時間長到讓小夏幾乎忍耐不住的時候才恨恨的離開。
小夏松了口氣,差點坐在地上。
如果隻有影子的話,有可能是僵屍,但店主夫婦雖然動作笨拙僵硬,卻有熱力和粗重的呼吸,從外觀上來看,不像是肉體死亡了,但可能是被附體。這樣的話,假如那背後的黑眼睛是針對她的,隻要她離開,店主夫婦應該就可以恢複,就算是不能,等阮瞻好了也可以來幫他們,甚至包大同就可以辦理。
問題是她要盡快離開,要盡快找到阿百。還有,店主一家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兒,她在哪?
“跟我走吧。”有一隻手拉了一下小夏的腳腕,差點把小夏驚吓緻死,但生怕引來店主夫婦,生生把驚叫咽到了肚子裏。
低頭一看,就見一對白白嫩嫩的小手從綠綠的草叢中伸了出來,抓住自己的褲角,草叢裏是一張表情木然的清秀小臉,正死死地盯着她。那張人類的面孔後,依然找得到那對黑眼睛的存在。
“我爹和娘被鬼迷了,我帶你走!”小姑娘慢慢爬起來,蛇一樣縮到小夏身邊。小夏因爲是坐着的,一時跑不開,隻好看她慢慢靠過來。
“姐姐要找誰?我帶姐姐去找。”那雙眼睛笑意盈盈的。
小夏實在無法忍受從肩膀上一直麻到全身的感覺,猛地推開她,跳了起來,“别作怪了!我和你無冤無仇的,離我遠點!”
“姐姐說的什麽話啊,我是想幫忙啊。”小姑娘再度靠近小夏。
“停住!”小夏大叫一聲,靈機一動,突然意識到,如果隻是那雙黑眼睛的主人想害她的話,應該一次隻能附一個人的體,事實上店老闆和老闆娘确實是分别出現的,既然她隻是要面對一個肉身的物理襲擊和一個魂魄的背後控制,就不必太怕。
“姐姐,你别用那個指着我,我怕。”小姑娘看來很害怕的樣子,指指小夏的手,而因爲小夏握着骨鏈的手是向前伸着的,此刻骨鏈已經散發出淡淡的光芒。不過,小夏感覺對方雖然有所顧忌,但不是很怕。
“少來這套,你要幹什麽?”小夏焦慮勝恐懼,大聲道:“你别來惹我,否則――”
“否則什麽?就憑你那點能力?”小姑娘突然不再裝腔作勢了,換了一種語氣講話,完全是個成年女人的模樣,“而且我看清了,這次你是一個人來的,那個厲害的男人沒有跟着你。怎麽,他抛棄你了?哈哈,我就說,像你這樣沒有風情的女人,怎麽會有男人喜歡!”
小夏吃了一驚,聽對方的語氣是知道阮瞻的存在的,還知道他們的關系,她是誰?難道是故人?
“你以爲我怕你嗎?”對方繼續說:“我不過是變着花樣試探一下,看那個男人是不是躲在後面。我這麽吓你,他還不出來,證明他根本沒有來,就算來了也不會管你!”
“原來你怕的是阿瞻!”小夏冷笑一聲,戒備地悄悄後退到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你就這麽确定他沒來?他來了,你還能做你的漏網之魚嗎?就算他真的沒來,我就不能有其它了不起的朋友嗎?不然,我怎麽會法術?”
“看到了,不必炫耀,一點小法術而已,我還沒動手,你就已經洩了底了。”對方冷笑一聲:“現在我想讓你死,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那你爲什麽還不動手,洪好好!”小夏又後退一步,倚上了大樹,方便借木用木。
對方狂笑起來,氣質和那纖細清秀的身體完全不符,“聰明,竟然想到是我!”她見被識破了,也不再裝神弄鬼,從這具軀殼中抽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