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進不來,但是阮瞻和包大同雙雙對陣外的他施展傳心術,阮瞻告訴他陣内的情況,而包大同在聽懂萬裏的心語後,再以自己的嘴說出他的意思。
“兄妹同心,其利斷金啊!”包大同閉着眼睛,連萬裏平時說話的語氣都學了個十足十。
他的功力不如阮瞻,而且和萬裏并沒有生死相交的經曆,所以必須要集中精神才能和萬裏通心,不似阮瞻那樣舉重若輕。
那團黑氣漩渦冷哼一聲,向着一個巨大的風渦一撞,那風渦就向阮瞻他們的結界靠近了些。
“可是,張小華,你真的那麽疼愛你的妹妹嗎?”
回答他們的仍然是冷哼和一下撞擊,風渦又靠近了些。
“假如是的話,爲什麽你隻顧着自己享受長大的感覺,享受呂妍的母愛,卻從來不分給妹妹呢?”
這次,黑色氣渦窒了一下,張小華憤怒的聲音從中傳來,“你少來挑撥離間,紅玉和我呆在一起三百年了,不是你這種人可以了解的。”
“你錯了,了解人心是我的工作,不客氣的講,我還做得相當不錯。如果你真的顧惜這個妹妹,怎麽可能在自己彌補人生遺憾的時候,卻讓妹妹旁觀?在你心目中,他不是妹妹,而是個夥伴吧?當你一找到自己的更需要的,就會漠視她吧?剛才我看你和阿瞻鬥法時,并不怎麽擔心她的傷啊,她可是受傷了,爲了你而受的傷,你沒看見嗎?”
“閉嘴!”張小華喊了一聲。論法力,他有三百年,但論起鬥嘴,他可遠不如萬裏經驗豐富。而在他喊叫的同時,他和張紅玉合體而形成的氣渦速度慢了下來,漸漸被陣内風渦所帶起的氣流,又逼回到角落裏去。
“紅玉,别聽他們的,他們想分化我們,然後個個擊破。”他提升力量,維持着他的最後一招。
張紅玉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氣渦轉得又正常了起來。
“恐怕紅玉小妹妹對哥哥也有意見吧?”包大同接着說,如果不是因爲聲音不像,幾乎讓人以爲是萬裏在說話。别看他們倆個平時争吵不休,關鍵時刻卻配合得相當好。
“不過紅玉,對哥哥有意見是沒關系的。每個人心裏都有不安,這沒什麽羞恥的。就像我,我很怕再愛上一個女人卻無力保護他,包大同――”包大同沒想到萬裏會拿他們自己說事,不由得頓了一頓,但還是複述下去,“表面上嘻嘻哈哈的,可是很怕達不到父親的期望;阮瞻,他害怕接近一切溫暖的東西,因爲怕習慣了溫暖就回不到冰冷中去;小夏,怕她所愛的男人會拒絕她。所以說,我們每個人爲了這種不安,努力忽視掉自己内心最真實的想法,你不也是嗎?因爲哥哥指揮你,卻從不考慮你的感受,你不是也怨嗎?可是你怕他生氣,所以不敢說出來。可是你爲什麽不說呢?因爲他過分自私,還是因爲沒有了他,你就什麽也沒有了?”
“我沒那麽想。”這一次是張紅玉說話了,可是她的聲音如此怯懦,連自己也說服不了,何況張小華。
張小華不禁有些緊張,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能和紅玉合體,就沒有一絲勝算了,對于這個可怕的風幕陣,他已經有了害怕的感覺。
“沒有嗎?當小童的身體不能承受兩個魂魄時,你不怪哥哥把你趕走,讓你東飄西蕩,沒有個安身之處嗎?”
“呆在哥哥身邊就是我的安身之處。”
“那麽他喜歡别的女人你也不在意嗎?”
話音才落,那團勉強還在維持旋轉的黑色氣渦突然慢了下來,阮瞻和包大同的對面,已經能看出一個雙頭鳥似的黑影,不再是一團黑氣了,身體雖然在一起,但兩顆頭卻左右各一,并不看向對方。
“如果你不在意,爲什麽三番五次對付小夏?”包大同繼續轉述萬裏的話,“你心裏一定是怨的,隻是你不說。就像哥哥把你趕出了小童的身體,你就不聽他的勸告,硬在一個地方抓了很多小孩,卻又不吃,隻是把他們當做你的玩具。你是爲了氣哥哥,引起他的注意,還是很怕以後會自己一個人,放幾個孩子在身邊就不那麽寂寞?還是這兩種念頭都有?”
“沒有。”張紅玉還在反駁,可是除了這兩個字,她什麽也說不出來。
“你沒告訴哥哥,你試圖弄死小夏吧?”萬裏抛出重磅炸彈,張小華立即轉頭看向張紅玉,似乎意外又生氣,紅玉卻不說話。
這是阮瞻和萬裏綜合了所有情況研究出來的策略。因爲他們發現這兩個妖童已經心生離隙,有很多事互相都瞞着,所以,雖然以前不知道他們會合體,但還是準備了這出心理離間計,沒想到真的用上了。
萬裏覺得盡管這對妖童的外貌隻有五、六歲大,但心智及心理年齡已經足夠成熟。他們缺乏母愛,在呂妍那裏得到補償,所以呂妍能和他們在一起這麽多年而沒事。但這種安全是暫時的,因爲他們并不愛呂妍,他們不會不明白一個人類和他們長期呆在一起會是什麽後果,大概活不過三十歲,這從呂妍目前的身體狀況就看得出來。他們隻是極其自私的索取,尤其張小華,他對相守了三百年的妹妹也是如此。
他想要小夏,就是因爲他要一個成年女人的愛,這愛裏包括女人對男人的愛,還有母親對兒子的愛,可惜他一直呆在地下,并不明白這種愛不能掠奪。
而從張紅玉對小夏忌恨來看,明顯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憎恨。張紅玉三百歲了,她或許并不像哥哥那樣享受慢慢成長的快樂,她或許隻想成爲一個真正的女人,而不是永遠隻是個小孩子的身影。成熟女性撩人的身體,漂亮的外貌對于她而言,就像個魔咒一樣,如果她不奪取别人的身體,她就不可能擁有。
對于性别意識,女孩總比男孩來得要早,要強烈。也許她是愛着哥哥的,卻總是被忽略、被遺忘,所以她在内心深處也許是恨着那個隻知道利用她,卻從不真正愛她的哥哥!也許她會想,如果她有了真正女人的外貌,就會在哥哥心目中有一定的地位。
所以她想把小夏做爲她的軀殼,在哥哥喜歡的身體裏被哥哥喜歡着,應該是快樂的吧?
“你想殺了小夏嗎?”張小華問,“爲什麽沒有告訴我?”
“她沒告訴你的可多了。”這句是包大同自己加上的,萬裏并沒有說。
忽――
一個風渦從他們身邊刮過,鋒利的風刀,在張小華的臉上割了一個很大的傷口,他痛叫一聲。
“我們先對敵吧!”張紅玉咬牙道。
雖然她和哥哥心裏有了隔閡,雖然今天被萬裏說了出來,但畢竟她還是愛他的,見他受傷,心疼不已。
張小華知道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于是把自己的靈力全部集中在一起,接住了從紅玉那端傳來的熟悉的力量,拼命加快旋轉的速度。漸漸的,黑色氣渦再度形成,但是卻沒有剛才的速度和離心力了,仔細看來,總在中心有一道裂痕。
無論是人是鬼都是一樣的,心裏有了隔閡,如果不徹底解決,隻是忽視他,就無法達到全心合一,在施法術時更是如此。
“輪到我們了。”阮瞻看準那條雖然微小,但卻可怕裂縫,向半空中伸出了手。
包大同心領神會,在阮瞻把破滅印收回的一刹那,立即一手持血木劍,另一手拿出一張符咒做好了準備,當耳邊響起類似于打破玻璃的結界破碎聲時,迅速和阮瞻交換了個位子,同時出手。
阮瞻把所有的力量全集中在手中的風刃上,完全把自身的安全交給了包大同。這種行爲隻有和最親密的夥伴配合時才能做出,因爲那意味着全身心的信任。
兩聲如雷擊般的聲音同時響起,因爲在一個封閉的環境中無法散去,所以餘音袅袅,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就見阮瞻的風刃悄無聲息的罩在那團妖童形成的黑色氣渦上,散開後又從四面八方猛力回擊。瞬間,像四柄飛刀一樣從四個方向紮入了氣渦之中,在發出巨響後,氣渦徹底分崩離析,變成了幾塊黑色殘肢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一個巨大的風渦也正好襲到了阮瞻和包大同身邊。爲了阮瞻出手,他們已經同時撤掉了結界和破滅印,所以那風渦就直向他們的肉身絞了過來。
包大同站在阮瞻身後,把手中的符咒之力加持到血木劍上,雙手握住劍柄,置劍于身前,咬着牙不退一步,因爲他身後就是阮瞻,他必須保護同伴。
那風渦帶着‘嗚嗚’的低沉吼聲,向他們不留情地卷了過來,卻被紅光暴漲的血木劍生生一劈兩開,沿兩人的身側掠了過去,之後又合爲一體,向前方繼續卷去。風尾吹得二人祼露的皮膚上出現了條條血絲,但還是堪堪避開了生死之危。
而風一過去,阮瞻立即重又祭起破滅印和防護結界,現在就等着看那對無力逃避的那對妖童被這風刀絞得魂魄無存了。
張小華躺在地上不動,明顯受創嚴重,再也不能鬥法。可是他突然又爆發出一陣冷笑,“很好,破了我最後一招!阮瞻,我輸給你不服,你使用了陰謀詭計,讓我處處受制!可我還有一招殺手锏,你不會全勝的,就讓那些小孩給我陪葬吧!我倒黴,别人也不要想過好日子!”
他發現一陣狂笑,地上的黑影伴随着這笑聲蠕動着,随後就念起了一串聽不懂的咒語。
“怎麽?怕嗎?”他得意地問,見阮瞻沒有一點挫敗的神情,“你不在乎那些孩子嗎?這不是你們這些卑鄙的活人可憐的善心嗎?啊――”一個風刀割斷了他的一隻手臂,而張紅玉連動一下的力氣也沒有了。
“哎呀,你這個人,真是損人不利已,臨死還要找墊背的。”包大同接過話來,“你遭過的罪,難道還要别的孩子再遭一遍嗎?怎麽那麽狠!可是你放心,你手裏握着那麽多無辜的魂魄,我們怎麽會不提防呢?”
“哼,殘裂幡不能收這些魂,他們太弱小,沒有自保力,就算你的幡裏沒有攻擊力,他們也受不了!就算收了也會變成殘魂的!”張小華又是得意又是痛恨地說。
“殘裂幡是用來提防你有幫手,至于那些弱小的魂魄,我們還有其它辦法。你要走的每一步,我們都算過了。”
看包大同說得笃定,張小華登時絕望了,大叫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包大同臉上現出憐憫之氣,才歎道,“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你就沒注意到我們的寶貝小夏一直沒有出現嗎?你就不想想她的幻像裏爲什麽抱着個黑漆木盒嗎?不怕告訴你,小夏其實一直就呆在她的幻像下面的一個洞裏,這樣才能因爲她氣息混雜在其中,幻出的像才能騙倒你。而你們一進入風幕陣她就出來了,她抱的盒子裏有一本寶書,可以把無辜的殘魂都收進去,别說是弱一點的魂魄了。”
阮瞻不說話,在一旁看張小華和張紅玉慢慢靠在一起,就像兩個面對危險的小孩那樣抱在一起發抖,心中略有不忍,但想起那些無辜的連魂魄也沒有了的孩子又硬起了心腸。
爲什麽?爲什麽總有人做出那麽十惡不赦的事,讓他不得不面對悲慘的局面?爲什麽他們在做惡事前想不到會有這一天,心中不能保留哪怕一絲的善念呢?
沒錯,殘裂幡太強橫,不能收弱魂,但龍大師那本古書的後半部無字的部分連殘魂都能收,這些孩子的魂魄當然沒有問題。
龍大師早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是他的恩德還在,就連他收拾這兩個妖童的陣法也是從書中所學。這樣的能人、善人卻因爲感情的拖累而陷入灰飛煙滅的慘境,而他們最後打敗妖童所用的招數也是從感情上離間他們,看來人的感情是這世界上最厲害的武器了。
所謂情深不壽。太愛一個人,無論是親情愛、友情愛、還是愛情,都會令愛者活不長啊!
“阿瞻!”一個聲音出現在阮瞻的心頭。
阮瞻一凜,不禁四下觀望,卻哪裏有那個呼喊他的人的身影。是錯覺吧?那人已經死了,是他太想他,還是太恨他?或者是無法擺脫他?爲什麽會出現他聲音的幻聽?
“阿瞻!”那聲音再響起,近得好像就在陣外!
那聲音如一把比風刀還鋒利的匕首刺在了阮瞻的心上,讓他的心神陡然渙散,手中一個力道沒有控制好,破滅印力量就自然爆發,一下子把風幕陣打破了。
風幕陣破,他們的保護結界還在。就要破滅印要打破這個小結界,并不可避免的會傷到他們自身時,一個高且瘦的身影突然出現,迅速伸手一指,破滅印的光芒登時熄滅,掉落到阮瞻的身前,同時那對妖童的殘魂也被吸到了那身影的手心之中!
“伯父!”包大同和萬裏異口同聲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