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天氣卻還是悶熱異常。白天陽光曝曬了一天,晚上天氣轉陰,厚厚的雲層好像在半空加了個蓋子,而地面所吸收的熱氣也在此刻全部散發了出來,排放在空氣之中,讓人感覺像呆在蒸籠裏一樣難受。
這種天氣,往往預示這一場大雨将至!
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寂靜一片,似乎連空氣都懶得流動,各家各戶都門窗緊閉,人們躲在房間内吹着空調安睡着,而在城郊結合部的一棟黑樓裏,卻有幾個人不得不忍受這種惡劣天氣的煎熬。
‘啪’的一聲脆響,之後一個聲音懊惱地低聲罵道,“這死蚊子,又咬我!”
“你的血甜。”另一個輕松的聲音調侃着說。
“閉嘴!”最後一個冷冷的聲音做了一下總結。
一旦沒人說話,現場就安靜了下來。
這裏是原來呂妍所住的那棟樓,因爲面臨拆遷,本來就很少人居住的樓内早就沒了一點人影,加上前幾天從樓内的地下室裏搜出了那些丢了魂一樣的失蹤孩子,更使這看來怪異的樓陰森了很多。
不知爲什麽,周圍幾棟樓都拆掉了,隻剩下一堆瓦礫,獨這棟樓沒有。遠遠一看,在一大片廢墟中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黑漆漆的沒半點光線的危樓,使人感覺此地到處散發着詭異和危險的味道。
而且人氣一絕,周圍的廢墟中不知怎麽就生出一叢一叢的雜草來,樓體外牆上的‘爬山虎’也生長得更加蔥郁,似乎要把最後的生命全迸發出來一樣,更襯得環境的荒蕪凄清,如果有人想拍《聊齋志異》的話,根本不用再搭場景,這裏的場景完全符合。
随着‘啪’的一聲又響起,包大同歎了口氣,“阿瞻,我也設人結界好不好?”
“不好。”
“那我隐身。”包大同的聲音中都有了一絲哀求。
這不能怪他,門窗大開,樓外的長草和垃圾滋生了大量的蚊蟲。大概有日子沒有聞到血腥味了,此刻有幾個人送上門來,蚊子們哪有不奔走相告,奮不顧身地沖進來大快朵頤的道理。
隻是,苦了包大同。他不明白爲什麽有四個人躲在呂妍的家裏,三個男人在外間,小夏在裏間,蚊子卻隻咬他一個。小夏被阮瞻保護在結果裏也就罷了,他們三個人可都是一樣的短袖t恤和牛仔褲,一樣的沒有任何防護措施。難道他好欺侮,還是真如萬裏所說的,他的血甜?
不,一定是他離窗子比較近的緣故!
萬裏忍不住笑了一聲,“笨蛋!蚊子又不是憑借視覺,你隐身有什麽用,你香甜的味道還是會招它們圍攻你。”
“那我就設一個小小的、薄薄的結界好不好?不然我們要引誘的東西還沒來,我就先挂了。”
“得了,還指望你沖鋒陷陣呢,你設了結界會影響我們的布局,我猜你一設結界,阿瞻就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打破,我看你還是别白廢力氣了。”
“阿瞻,你會嗎?”包大同試探性地問。
“你試試。”清冷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還是别試了,忍耐吧!包大同無奈地歎了口氣,心想等他老爹再露面的時候一定要問問有沒有什麽可以讓蚊蟲遠離的符咒,不然就要記得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要提前抹一點避蚊油,否則他真的會受不了的。
“噓!”阮瞻發出了一聲警告。
其它幾個人心裏一凜,接着也感覺到了什麽。在這種悶熱的天氣裏,他們窩在不通風的房間之中,一動不動都會出一身汗,可此刻卻突然感到一陣涼意,渾身的汗毛全豎了起來。
這不是溫度變化造成的,而是有法力極其高深、陰氣相當之重的鬼妖接近。不用說,一定是他們等的那兩位,這對妖童終于如他們所願被引來了這裏,無論如何,今晚會有個了結。
他們三個人呈三角形站在這個套間的外間,萬裏站在門邊,包大同站在窗口,阮瞻站得最靠裏,臨近裏間的門邊,可盡管如此,還是阮瞻第一個感應到妖童的來臨。
包大同由于站在窗邊,所以能清楚地看到樓外的情形,就見樓前的一片廢墟上,一團黑色的東西蹒跚前行,好像舉步維艱似的。離得近些,就能看清是一個小孩子在慢慢走近,因爲個子小,那些堆積的垃圾和碎石瓦塊在他面前好像小山一樣,而他也在這些‘山谷’之間若隐若現、忽高忽低着。不過,看着雖然艱難,但仔細看來,就會發現這個在世人眼中殘疾的小孩此刻卻如小猴子一樣靈活,幾秒鍾前還在很遠的地方,一眨眼就已經來到樓前。
他擡頭看看自己原來的家的窗口,在與包大同眼神相對時,眼睛閃過一道冷電般的紅光,不過包大同卻沒有閃開,隻是揚揚眉,“歡迎參觀鬼樓。”他輕聲道。
小童冷笑一下,那個表情在這麽一張可愛、嬌嫩、脆弱的小臉上出現顯得特别不協調,包大同心裏一陣不舒服,向樓下一伸手,“請進吧!”他再說。
這麽樓上樓下的面對面,包大同運起了法力在雙眼上畫了個符咒,看到了小童的肉身四周隐約的黑氣,在他身後的上方還盤旋着一團更大的黑氣,隐隐是一個頭梳雙髻的女孩形象。這兩種黑氣若有若無地聯系着,好像是一個小男孩背着一個小女孩似的,而且黑氣并不是純黑,中間還夾雜着一絲絲的紅,仿佛一塊黑布滲出了血一樣。
“兩個在一起,男妖還在小童的身體裏,女妖沒有借肉身。”包大同簡要說明情況,看那小男孩進入了樓口。
‘哒哒哒’的腳步聲從樓道傳來,因爲空曠和寂靜顯得格外清晰,單從聲音和節奏上判斷,就是一個小男孩蹦蹦跳跳,又步履不穩的沉重聲音。房間内的三個人對視一眼,均按照事前的計劃做好了準備。
隻是,這腳步聲始終不遠也不近,一直在走,卻也一直走不到,按正常的物理距離算,早應該走進房間了,可門邊的萬裏守了半天,就是沒有任何東西從敞開的那扇門後出來。他明白這妖童在挑戰他的心理,讓他一直保持高度緊張,但他們卻不出現,消耗着他的體力和精力。可是妖童們并不知道,血木劍在他之手,所以他根本毫不緊張,隻要略加注意即可,反正隻要有靈體接近,血木劍自會發光提醒他,如果妖童以肉身情況出現,就算因爲有邪力而力大無窮,但以他的體格與力量,那妖童也讨不到好去。
聲音繼續着,房間内的三個人也保持着沉默,過了一會兒,那腳步聲突然改變了節奏,在停止了一會兒後,聲音輕了很多,速度也慢了下來,好像有一個小孩子蹑手蹑腳地向房間靠近!
忽――
一陣風從窗口吹進來,包大同略一閃身,那股風擦着他的身體而過,沖進了房間裏,在半空中盤旋了一圈,長了眼睛一樣對着角落裏的阮瞻吹拂了過去。
阮瞻不開口也不動,隻是伸指輕輕一彈,那本該無形無質的風就像被推得改變了方向一樣,襲到了空無一物的牆壁上,一塊牆皮立即松動,從牆體上脫落下來,白慘慘的牆上留下兩個橢圓形的黑色印迹,宛如兩隻眼睛盯着房間裏的三個男人。
而在牆皮脫落的一瞬間,血木劍‘條’地散發出美麗的紅光,一顆小小的、梳着雙髻的腦袋慢慢伸了進來。
頭的主人個子太矮,對于高大的萬裏而言,隻高出他的膝蓋一點,所以他握着血木劍,雙手抱胸站在門邊向下俯視。隻見那頭一點點往裏伸,好像要看清房間裏每個角落的情況後才肯進來。隻是,她的頭不斷前伸,卻一直也不見她的身體,脖子似皮筋一樣不斷拉長。
見那女妖窺探的動作沒有停止的迹象,萬裏放下那隻握着血木劍的手臂。但是他并沒有直接斬向那伸出足有兩尺長的脖子,而是在那顆頭的前額上‘啪’的輕拍一下。在血木劍挨到那顆頭的一瞬間,一個女孩‘哎呀’尖叫了一聲,那條又黑又細的皮筋脖子‘條’地縮了回去!接着,門外傳來‘咚’的一聲響,似乎是重物打到了牆上。
萬裏收回血木劍,伸手從後腰處拿出一隻手電,站在門邊向漆黑的樓道照去。手電雪亮的光線在破敗的樓道内搜尋了幾秒,最後定在斜對面的一扇門上。門是鐵制的,門欄杆上拴着一條很粗的松緊繩,一個破舊的足球綁緊在繩子的一端。
“是一條松緊繩拴着一個足球。”萬裏後退一步,仍舊站在門裏道,“他在施幻術。”
“不是幻術。”包大同低聲說,“他竟然會借物分身!要小心――”
話還沒說完,包大同忽然感到身後有異,一轉頭,在昏黑的光線下竟然滿眼見到綠色的植物,他一愣神,認出這植物是外牆上的爬山虎。這些葡萄科垂直綠化植物不知何時伸展了進來,在他還沒有意識到是怎麽回事的時候,就閃電般把他五花大綁,讓他連反抗的時間和力氣也沒有,隻剩下嘴可以說話了。
“身後!”他叫了一聲。
伴随着他的叫聲,剛才被萬裏打回去的那隻借物分身的足球又彈進了房間來,它看起來還是一個小女孩頭顱的樣子,但卻不再試探,而是直沖過來,纏住萬裏的雙腳!
萬裏沒有提防,隻覺得腳下被什麽東西猛得一拉,當場重心失控,摔倒在地,血木劍和手電遠遠的摔到了包大同的腳下!包大同立即伸腳一踢,試圖把血木劍踢到萬裏的手裏,可萬裏才一伸手,足球頭卻突然加大力量,拼命把他向樓道内拉扯,他來不及搶回東西,隻顧得上雙手抓住門框,不讓自己被拖走!
而阮瞻沒辦法解救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因爲這突然的攻擊幾乎是在一瞬間發生的。就在他想要出手救回朋友的一瞬,剛才那陣怪風在牆上打出的破損地方突然伸出兩條黑氣形成的鎖鏈,一上一下把阮瞻也綁了起來。雖然鎖鏈是無形的,可是卻比有形的藤蔓和松緊繩更厲害,似乎都要勒進他的肌肉裏,硬把他拉到牆壁邊,緊貼在牆上。
這時,腳步聲又響起了,一個小小的黑影出現在門口。
“我還以爲有多強呢!”他冷哼一聲,撿起手電照着自己的臉,又挨個照了照這三個人,“唉,盛名之下,其實難符。長那麽大個子,可是不長腦子,歲數都活在狗身上了。”他笑咪咪的說,小臉陰森極了。
“爲什麽非要霸着那肉身,你自己上陣不是更簡單嗎?”雖然被困,阮瞻的态度還是很平靜,仿佛是在和敵手對峙,而不是被綁得不能動彈。
“我喜歡這肉身啊。”男妖說着,“他會一點點長大,沒有肉身,怎麽和裏面的女人行百年之好呢!”
“裏面沒有女人!”包大同快嘴地回了一句。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男妖說。
他的聲音雖然稚嫩,可是語氣傲慢,一半粗鄙,一半咬文嚼字,顯然是個自以爲高雅,實則陰險低俗之人的語氣。想必是他當作陪葬品時年紀太小,後來由于先天的兇氣而蠶食了那老道後,不僅繼承了他的法術,連他的知識、思維方式,甚至對這世界的認知也一并歸爲己身了。
他說着,就慢慢向裏屋踱去,萬裏連忙攔住他,“我說老大人,至少您通個名吧,我得知道是什麽人搶了我的心上人啊!”
男妖回過頭來,對着萬裏一揮手。萬裏一驚,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還以爲他要對自己不利,哪想到身體上沒有什麽異樣,除了一對冰冷的東西,從腿上一直延伸到他的後腦,之後懸浮在他面前的地面上。他定睛一看,這才看清正是那小女孩的黑影。
這小女孩曾經占據張嘉琳的肉身,還想附小夏的體,此刻卻隻是一團黑氣的樣子。她大概一直在外面施術,此刻她的哥哥叫她進來,她雖然足不沾地,不過卻惡劣地踩過萬裏的全身。
“你這小女孩還真調皮。”萬裏苦苦扒在門邊,免得那不斷加力的松緊繩把他徹底拖到樓道裏去,“不過這麽惡劣,沒有男人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