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娜娜是一直愛着我的,所以無論她怎樣被蒙蔽和控制,内心深處的強烈感情也使她對我下手時不自覺的手下留情,因此我雖然被打得伏在地上不能動彈,卻沒有像阿瞻和包大同一樣不省人事,還保留着一絲清醒的神智。
可是我多麽希望當時我是昏迷的,或者幹脆死了算了,這樣我就不用眼睜睜地看着娜娜走向死亡卻無能爲力!
我眼見着她拿着木棒茫然地站在那兒,似乎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那麽做,就像我們常見的人格分裂一樣,身體裏有兩個聲音,一個要她走過來,在我們每個人的腦袋上再補上幾棒,直到打死我們爲止,另一個要她丢下木棒,趕快叫人來送我們去醫院。
看着她矛盾而空洞的眼神,我突然明白,事情還遠沒有結束,我們太大意了,我們會爲此付出無法接受的代價!
“娜娜!”我試圖喊她,可是發現我隻能在喉嚨裏咕哝了兩聲,根本不成音節;我試圖站起來,哪怕爬幾步也好,可渾身卻一點力量也沒有,隻能看着她如雕塑一般呆呆地站在那裏。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我的神智越來越模糊,頭上的劇痛已經壓迫得我連睜開眼睛的能力都快沒有了,而娜娜還是保持着原來的樣子,也不管樹林中的火慢慢由微漸強,燒得大了起來!
啪――
當我感到一絲火的熱氣吹到我臉上時,木棒終于從娜娜的手中掉落在草地上。我心裏一喜,以爲她恢複了神智,哪想到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來吧,到這裏來!”
我無法轉身,卻駭然認出這是那個跳樓女生的聲音。她在叫誰?難道是娜娜嗎?趙江死了,她應該擺脫了禁锢,應該離開了才對,爲什麽現在還要出現?
“來吧――快過來!”跳樓女生催促道。
這時,娜娜動了,她看也不看我,表情和動作都僵硬着,像一塊緩慢移動的石頭,一步步向湖邊走去!
看到她的樣子,我心裏突然湧出一陣不祥的預感,覺得她就要永遠離開我了。這認知讓我終于大聲叫出她的名子,并且艱難地翻了個身,面對着湖的方向!
陰沉的夜色下,那個湖的水面像一面鏡子一樣閃亮着微弱的光芒,看來幽深、誘惑而美麗。而在湖和樹林中間的空地上,一個女人披頭散發、一絲不挂地‘站’在那兒。
我知道她是那個跳樓女生,因爲包大同燒掉了她賴以附體的睡衣,所以她就以光着身子的面目出現。
“娜娜――娜娜――”她勾魂似地叫着娜娜的名子,每叫一聲就向湖邊飄一步,娜娜也就随着她跟上一步,而因爲我喊出了聲,娜娜蓦然停了一下,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
“娜娜――來救萬裏――他在水裏!”跳樓女生往回退了幾步,加大了對娜娜的控制,而娜娜也真的繼續向前走去。
“不,娜娜,我在這兒!”我再叫,拼命想讓娜娜恢複神智。知道假如我不能拉回她,她就真的會一直走到湖水裏,然後淹死在那裏。
這個跳樓女生不像小玲,小玲妄死後沒有責怪别人,雖然被趙江控制去接近娜娜,但更多是對人生的留戀,并沒有害人。這跳樓女生的性子卻相當剛烈,所以橫死後很兇,一直想找替死的人,爲她的死讨個公道。先前在我爬樓時,她想害死我,現在又輪到娜娜了,我雖然同情她的遭遇,可是卻不能讓她對娜娜下手,我隻是不明白爲什麽娜娜會在跳樓女生出現前就喪失了神智。
“娜娜,回頭!回頭!我在這裏,救我!”我竭盡全力地叫,試圖挽回局面,一邊叫還一邊用盡全力去踢包大同和阿瞻,可我的力氣太微弱,他們兩個又傷得太重,根本沒有反應。
跳樓女生見我一直妨礙她,憤怒地向我沖了過來,眼看着就要來到我面前了,我一直别在腰後的血木劍突然發出了一道紅光,駭得她尖叫一聲,慌張地飄回到湖邊去!
由于她是翻滾着逃開的,我才發現她的身體從哪個方向看都是背面,整顆頭也隻有後腦和頭發!
“娜娜!”這一次,是我和那跳樓女生同時呼喚。
我明顯地看到這一聲呼喚後娜娜的猶豫和混亂,我多麽希望她能聽從我的意願而回到我身邊來,可是她卻在愣了一會兒後,擡腳向前挪了一步。
一步,隻是一步而已,卻宣告了我的失敗,還有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痛!
跳樓女生陰森地笑了起來,繼續叫着娜娜的名子。我眼見着娜娜随着她向前走,拼命想喚回她,同時掙紮着向前爬動,多麽希望能有個人路過這裏,幫我一把。可平時的白天湖邊就比較冷清,何況現在是在雨夜裏呢?就算身後樹林的火燒了起來,也竟然沒有人注意到!
包大同說對了,假如是你的災禍,你無論如何是逃不掉的,必須面對或者解決他,假如你因爲恐懼而逃走,甚至因而把衰運轉給别人,讓别人因此而受害,那麽早晚這厄運還會找上你,你還要付出加倍的代價。可是人往往在驚恐之下會做出錯誤的選擇,隻是這報應在娜娜身上也太快了些。她是想保護我,她也是無辜的,她也是被傷害和侵犯的!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的生命換回娜娜的生命,在那一刻,如果有一點辦法,我都會毫不猶豫的去做,我多麽希望我能代替她去接受懲罰!而我們是情人,應該是由我來保護她的!
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無能爲力!我隻能親眼看着這一切發生!!
我眼睜睜地看着茫然無知的娜娜一步步踏入水裏,那跳樓女生就‘走’在湖面上引誘她越走越遠、越走越深入,直至沒頂,然後是水面上翻騰的水花,一隻潔白的手臂徒勞無助的在水面上掙紮着,而我的心被這手臂拉扯得鮮血淋漓,當水面平靜如初,我的心也碎了!好像和娜娜一樣,再也無法呼吸。
悲劇就是這樣,你明知道它會發生,卻什麽也做不了,隻是等着它發生!
這時候,我再也無法堅持,昏了過去。而當我醒來時,已經在醫院了,聽說那晚一把火把湖邊的小樹林燒得幹幹淨淨,因爲不知道怎麽會在雨夜裏無緣無故的起火,再加上湖邊有四個遭遇襲擊而昏倒的男生,所以初步判斷是有人縱火。至于爲什麽縱火,怎麽縱的火則是個謎,因爲學校除了這片小樹林外什麽也沒有損失!
在警方和校方的調查中說,這四個遇襲男生中有一個是校園劇社的男主角,他隻是有些摔傷,可是卻一直頭暈,關于怎麽會到了小樹林,怎麽受到的襲擊,什麽也記不起來。另外三個男生,有兩個是本校的學生,一個是他們的朋友,他們三個都是頭部外傷,傷勢最輕的一個是最後醒來的,他自始至終手裏都緊握着一隻黑色的小木劍,怎麽也不肯松開!後證實此木劍隻是一個兒時同伴的玩具。
這個最後醒來的人就是我。事實上我根本不願意醒來,不願意面對現實中的一切,隻是在我昏迷中,我聽到阿瞻的聲音直鑽入我的腦海說,“快起來,還有事沒做呢!”
我明白他說的是什麽,因爲警方不僅找到了這四個遇襲男生,還在湖裏找到了一具女生的屍體,那就是我的娜娜。在她的屍體的脖子後面有青紫的痕迹,顯然是他殺,有人按着她的脖子溺死了她!雖然現場沒有腳印,但可以把這件事和縱火案聯系到一起!
可我知道那是誰幹的,憤怒和傷心讓我立即從無意識的逃避中醒來,看到窗外天色已晚,面前站着頭上包紮着厚厚紗布的阿瞻和包大同。
“我會和包大同聯手制造我們還在休息的幻像,讓别人覺察不到我們回去學校了。”阿瞻沒什麽感情地說,但他眼睛裏有着深深的疲憊和愧疚,“我想你希望親手報複。”
“他還在嗎?”我問。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跳樓女生的話,昨晚她做完她想做的,大概就跑了!”阿瞻說,“不過如果你想要她,我可以魂魄離體,幫你把她追回來,她沒那麽快進入輪回。”
我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她隻是報仇而已,因爲是我們把她牽扯到這件事情裏來。雖然我恨她殺了娜娜,但冤有頭,債有主,找她又有什麽用呢?”
“說的好!”包大同難得的面色凝重地說,“不過她從受害者轉爲了害人者,會淪落進她絕不想進入的輪回的,那就是她的懲罰。”
“我要的是趙江。”我咬牙切齒地說,從沒有那麽憎恨過一個人,“這個卑鄙小人一定還在,娜娜從樹林中出來就不對勁,她早就被控制了!不然隻憑那個跳樓女生,也不能這麽輕易就――”說到娜娜的名子,我心如刀絞,但對趙江的仇恨讓我轉移了疼痛。人就是這樣,極度的傷心下,必須有其它強烈的情感才能支撐下去。
“他不在了!”阿瞻肯定地說,“血木劍下無逃魂,誰都一樣。娜娜之所以被控制,一定是這陰險小人趁我們不備的時候做了手腳!他一定是分了自己的魂魄絞纏在娜娜魂魄上,所以才能控制她!”
我一愣,沒想過這個可能!思維混亂之下,還曾以爲是血木劍在我手中沒有發揮作用。
包大同點點頭,“沒錯,我說怎麽看他灰飛煙滅時總覺得少點什麽呢,可當時爲什麽沒有意識到呢!”他悔恨地捶了一下牆壁,“我把娜娜從趙江手裏救出來時還沒感到有什麽特異的地方呢,可是沒想到她又被抓回去,一定是那個時候動的手腳。唉,爲什麽我不大點力氣呢,爲什麽我不小心一點,那樣她就不會――”
原來是那一公分的距離!
我心裏一片凄涼,又想起她那雙含淚的眼睛中求救的神色,想起我們的指尖曾經那樣接近過,近到可以體會到她皮膚的溫暖。可我卻讓她遠離了,假如我當時多跑那麽一公分,她就不會再被抓回去,也不會讓已經警惕的趙江做了手腳!
“悔恨也無法挽回,我們這就去讓他付出代價!”阿瞻語意冷酷,“這王八蛋對娜娜的執念太深,當他無法實行帶走娜娜的計劃時,就想把自己的肮髒魂魄永遠和她的糾纏在一起,而我能感到娜娜還沒走,所以我們這就去把他揪出來!”
因爲阿瞻這一句話,三個重傷未愈的年青人悄悄潛回了校園湖邊。阿瞻和包大同聯手,很輕易就從湖中拘出了娜娜的魂魄。
此時的娜娜是新魂,雖然也屬橫死,可是她心中無怨,所以不能成形。阿瞻在我的額頭正中畫了一道血符,才能讓我看到一團淺白色的霧氣從湖面上升騰而起。
在見到這情景的一刻,我的眼淚奪框而出。曾經的愛情、曾經的溫暖、曾經的歡樂,都像這霧氣一樣可望而不可及了!那時我突然明白佛家所說的苦,所說的生死離别,明白離别二字雖然在後,可是就是因爲這兩個字,生與死才會有痛苦!
“媽的,這王八蛋真的分了一魂一魄在娜娜身上。”包大同罵了一句。
我随着他的手勢一看,果然見那團白霧中有兩顆散發黑氣的圓球,像兩隻罪惡的黑眼一樣躲在霧後,飄飄蕩蕩地盤旋、躲藏。
我‘騰’的一下站起來,就想沖過去,被阿瞻一把拉住。
“拿着這個。”他說着遞給我一根細樹枝,樹枝上纏了好幾張用血寫就的符咒,“别小看他這一魂一魄,因爲他吸取了那個小侍女的法力,所以每魂每魄都有意識,隻要有一絲存在,他就不算死透!”
“那我們幫他一把!”我咬着牙說。
阿瞻點點頭,盤膝坐在地上,手中比劃着奇怪的姿勢,而包大同則配合着念起符咒,“……各安方位,備守壇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
随着他們的動作,白霧開始不平靜起來,好像有風吹動一樣,時濃時淡的,而白霧中的兩團黑氣則慢慢貼在了一起,并浮到表面上來,似乎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拉住它似的。
“還不給我滾出來!”包大同突然大叫一聲,阿瞻同時雙臂伸直,指向那黑氣,然後向回勾指。
‘嗖’的一聲風響,那黑氣再也無法頑抗,被阿瞻抓到手心裏。
他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識的把樹枝舉起,眼見他把那兩團黑氣像串糖葫蘆一樣串在樹枝上!我隻覺得手上一沉,說不清有多少重量,但确實感覺到了手上的黑氣在力圖掙脫,卻根本無法逃開。
“你來決定要怎麽辦?”阿瞻說。
“燒烤吧!”我心中萬分的憎恨取代了哀傷,“月夜下的湖邊最适合幹這個!我要讓娜娜親眼看到,傷害和欺侮她的,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包大同聞言二話不說,立即祭出了一小團火出來,“這個火不用幹柴,你想燒多久就燒多久,讓我和阿瞻再來布個結界,不讓任何人闖進來打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