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鎮――有問題嗎?”小夏試探着問王文革,然後驚疑地向四周看了看。
她的話有回音!
而在這種地方是不應該有回音的,隻有在完全封閉的空無一物的空間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王文革看了小夏一眼,眼神淡淡地,帶着一點放棄一切的絕望,過了好半天才說,“這個新鎮沒問題。這是我們全鎮要搬來的地方,怎麽會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人!”
“人?是誰有問題?”小夏心裏一凜。
怪不得!她就覺得這件事不可能是無緣無故的。這世界上确實有誤入陷阱的事,可他們是從離鎮子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就被設計了,這就不是無意卷入那麽簡單了。那個車前飛奔而逝的身影、車子全部死火、鬼打牆、會轉的城門、雨夜的黑影、還有目前的被圍困,沒有一件事不帶着陰謀的氣息。
王文革搖了搖頭,苦澀地笑笑,卻不答話。
“這件事很重要!”小夏湊近了兩步,“我相信你把這件事看得很清楚,如果不解決那個潛藏的問題,我們是出不去的,請你說出來好嗎?看看能不能解決。”
王文革還是不說話,好像他要說的事根本無法啓齒。
小夏知道王文革所了解的情況很可能是打開這座空城之迷的鑰匙,急忙窮追猛打,“至少請你透露一點情況,你不擔心自己的生命嗎?就算你看得開生死,你不覺得冤枉嗎?”
“冤枉?哈哈,那也未必,沒人能抹得清自己腳上的泥!”王文革冷笑一聲。
“可是我的命呢?不可能每個人都做了虧心事吧!”小夏有點火大。
她一直處于疑惑和驚恐之中,不明白爲什麽自己又遇到了倒黴事!在這裏她孤立無援,沒有阮瞻和萬裏的保護,一切要靠自己,而且看這情況,明擺着時間拖得越久就越不容易逃生,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一點線索,這個男人卻吞吞吐吐的,讓她恨不得武力逼供!
“你的命――”
“是啊,我的命!我一輩子都沒來過這裏,這一切與我有什麽相幹,還有劉紅、左德他們呢?”小夏壓制着自己的不平,盡量平靜地問話,“如果你知道卻不肯說,害死了無辜的人,不是錯上加錯嗎?你不怕死又如何?要知道――死亡隻是開始。”
小夏不知不覺用上了阮瞻的話,沒想到這話真的刺激了王文革。他呆呆地看着小夏,嘴裏喃喃地重複這六個字,就像損壞了的錄像機在反複播放某一段一樣。
他這樣說了足有好幾分鍾,才慢慢擡眼望向小夏,“我不想的,可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事情就被逼到牆角了!”
“究竟發生了什麽?”
王文革咽喉處滾動了幾下,好像要說出來這件事很艱難,“十――十年前,那時候這個地方――還有――”
他結結巴巴地說着,可是還沒有說到正題,一陣雜亂又謹慎的腳步聲卻打斷了他的話。
聲音來自廣場的西面,聽來好像是那十個試圖在濃霧中逃出城鎮的人的腳步!隻不過他們是向東走的,此刻卻是從西邊走了回來,仿佛走了一個圈又回到了原地。
領先的人是左德,他第一個穿透濃霧進入了廣場。眼前的景像并沒讓他太過意外,因爲他早就明白會有這種結果,隻是有一點失望而已,而緊跟在他身後的劉紅卻在一愣之後,‘呯’地一下坐在地上,大聲哭了起來。
“出不去啦!出不去啦!要死在這裏啦!”
她這一喊,本來還沒有從濃霧中走出來的人,‘呼啦’一下全部闖進了廣場裏來,好像那霧是一層白色的門闆,廣場的邊緣就是門框,隻要推開門,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沒想到他們又回到了原地!而且劉紅一哭,絕望的情緒迅速在這些人中散播開來,立即驚懼的哭泣聲、低語聲四起。
“怎麽隻回來九個人,還有一個呢?”小夏突然發現人數不對,脫口問出這句話。
一瞬間,現場寂靜下來,大家面面相觑,果然發現少一個人。
“小譚不在!”一個人驚恐地大叫,“一直是他斷後的,老張,你沒發現嗎?”
那個叫老張的聽到這話,整張馬臉似的長臉都綠了,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說出話來,“我一直拉着他手的,并沒有放開,直到――直到――”
他‘啊’的叫了一聲,像被燙到一樣迅速向廣場中心的人工湖跑。其它人不知道怎麽回事,以爲有鬼怪來殺人,也跟着向裏跑,一直跑到湖邊才停下。
“怎麽啦,老張?”毛富問。
“我――我記起――我是在廣場邊上聽到――劉小姐哭,才松開他的!”老張喘着粗氣說。
本來從廣場邊上到湖邊不過一百米,但是過度的緊張和恐懼消耗了他的體力,讓他說話時上氣不接下氣,其它人也是一樣。
而且他的回答令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這濃得化不開的霧中有東西隐藏,乘人不備時偷襲了譚記者。如果不是小譚,就會是他們中的其它人!
小夏此刻也驚慌極了。
她見的事情雖然多,不過并沒處理過這種場面。以前都是她不知所措,萬事自有阮瞻來安排,如今她卻是這一群人中最冷靜的一個。但盡管如此,她對自己能逃生的信心也不大,更别說要保住這一大群人的命了。
這件事來得太詭異,就像那白霧一樣,好像是一層玻璃,把廣場和整個城鎮隔離開了。或者說,這些人就是魚缸裏的魚,等着被别人随便撈出哪一條,而‘他’就在一個看不到的地方窺伺着、等待着機會!
“怎麽辦?”趙家遠問,聲音發着抖,而且并不是問毛富,也不知道是問誰,或者隻是自言自語而已。
“冷靜一點。”左德平穩洪亮的聲音傳來,“亂則生變,如果我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劉紅的另一聲尖叫打斷。小夏正想沖上去給這個一驚一乍的群體情緒污染者來一巴掌,就見到所有人都看向人工湖的方向,張大了嘴,一臉驚呆的表情!
小夏心裏‘咯凳’一下,知道又出事了。轉頭一看,隻見湖和塔都沒有什麽異常,不同的隻是那條噴到半空中的噴泉!
本來水柱是白色的,此刻卻變了顔色,變成了紅色的,血一樣的紅!下意識的,小夏慢慢走到湖邊去――
碧波蕩漾的湖水中,一個赤裸的人臉朝下漂浮在水面上。看體形應該是個男人,或者說是一個魚形的人,因爲他的雙腿像被無形的東西綁住一樣,緊緊貼在一起,雙腳繃直着,好似一對腳蹼;兩條手臂也是如此,隻不過手肘的部位向外略彎,被擺成魚鳍的樣子;腦袋上濃密的頭發随着水流的起伏像水草一樣輕輕擺動,給人有生命的感覺,可是皮膚卻呈現出死亡一樣可怕的白,像是所有的血液全被擠出來一樣!
更可怕的是,他全身赤裸,背上和腿上雜亂無章地布滿了大大小小黑手印,像斑點一樣‘長’滿了全身!
小夏捂住自己的嘴,把驚叫堵在喉嚨裏面。她求助一樣側過頭去,見其它人和她一起也站到了湖邊來看,有的遠、有的近,恰巧形成了一個半圓,但每個人都被驚吓得臉色蒼白,說不出話來!
這是什麽?譚記者?他在廣場外緣消失的,怎麽會跑到湖裏來!而且在場那麽多人,他是怎麽到的水裏?還有,爲什麽他被做成個人魚的樣子?他背上那些手印又是什麽意思?
“好多人抓過他!”左德喃喃地說着,“他背上的手印不一樣,一定有好多‘人’抓過他!”
沒人回答他,而此時廣場上卻突然刮過來一陣風。
這風是從地面上刮起的,平白無故的就從廣場邊緣吹到了湖上,打着旋,從每個人的腳邊席卷而過,感覺好像在每個人的腳邊摸了一把,做了個記号一樣,讓人們從心底發涼,明白了一件事。
這城不會放過一個人!下一個輪到的可能就是自己!
風吹到湖面上,湖水起了一點小小的波浪,湖裏的那具屍體也随着波浪動了起來,三、兩下就被沖到了岸邊,駭得圍站着的人們驚叫着向四周散開!
咚--咚――
湖水裏發出規律的撞擊聲,好像那人魚屍體在撞門,想要從水裏出來一樣,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人心上,讓那種被圍困的絕望從心底一直擴散到全身。而且随着‘嘩啦’一聲水聲,那屍體竟然從水裏竄了出來,‘叭’地摔在地上,像剛釣上的魚一樣撲騰着,四處亂甩水滴,在大理石的地面上蹦跳、掙紮、滑行!在翻騰中,他反過身來,讓大家都看到了他的臉!
是譚記者沒錯!
他的軀體從後面看還能分得清四肢,但從正面看卻隻看到慘白的軀幹,好像整個身體都被緊緊地套在了一個人皮袋子裏,照樣印滿了黑色的手印!
而他的臉卻沒有任何變化,還是原來的模樣,也沒有水漬,隻是一雙眼睛黑漆漆的不反射一點光線,但每個人都覺得它在看自己的身後!
“債!還債吧!欠的債,始終要還的!”他忽然開口說話,然後繼續‘跳躍’起來!
驚叫聲中,大家四散奔逃,沒有思考也沒有計劃,隻被一個‘逃’字左右,不想讓‘譚記者’抓到!
身後傳來像咳嗽一樣的大笑聲,“逃吧!逃吧!反正還是會回來的!”
沒人敢向後看,可是小夏看了。她看到那條血柱并沒有降下來,還是高高的噴湧到半空中,而譚記者的屍體已經不動了,像一條死魚那樣伏在廣場中心,而那笑聲不知道是誰發出的!
而下一秒鍾,她什麽也看不見了,因爲她已經一腳踏入了那迷霧之中。
她強迫自己鎮靜,不要亂跑。雖然目前根本分辨不出方向,但她還是憑感覺向前走了二十幾步,離廣場的邊緣遠一些,提防那個隻聞其笑、不見其影的東西出來害她時,她好有一個相對的緩沖餘地,同時給自己一些思考的時間。
這種情況是最糟的!本來他們應該想好對策再行動的,可是那個突如其來的‘死魚’驚吓了所有的人,包括她和看來還冷靜的左德。隻不過幾秒鍾的,動物本能使大家都各自跑到了自己認爲遠離危險的地方,斷絕了彼此之間的聯系!
其實一開始她就知道廣場并不是個好的藏身之地,因爲在那裏感覺更讓人不安,讓人覺得是被圈起來的獵物,每個人都可能是下一下靶子!可是那裏是唯一可以聚起衆人的地方,應該在那裏研究出基本的對策才好。
如果說廣場像個死角,隻能被動地防守而不能逃脫,那麽這未知的迷霧更像是危機四伏的陷阱;如果說分散開能帶來更多的逃生的機會,那麽團結在一起會有更大的反抗力量!
團結所有力量不僅會讓人在心理感覺更安全,而且可以互相協作,生存的希望更大。可是目前,迷霧的操縱者明顯利用了第一起死亡,成功地造成了他們的驚慌混亂和分散,每個人隻好靠自己的力量了!
白霧中,小夏隻看到自己周身外不過一米的地方,拿出手機看看,仍舊沒有信号,也依舊是二十三點十七分。她覺得不是手機出了問題,而是在這個詭異的空城裏,時間與空間都和人們所習慣的一切不相同了,或者說時間已經停頓,因爲死亡的東西不需要計算時間!
她咬咬牙,提醒自己要勇敢。她和阮瞻、萬裏經曆過那麽多事,怎麽能那麽沒用!就算最後逃不出去,她也不能那麽容易就投降!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按照自己事先計算好的方位返回身去。她要再回到廣場看看!
一步――二步――三步――
她盡量放輕放慢腳步,可是還是聽到很大的聲響,好像自己走在了一面鼓上,聲音被倍化了。這讓她緊張得冒汗,不過還是硬撐着一步步走下去,直到數到了三十多步,她好現自己還是在霧中,連廣場的影子也沒看到。
是自己出現了錯誤嗎?在這種沒有任何坐标的迷霧中是不容易判斷方向的!可是,這也可能是這座城鎮的意志,它就是想讓所有的人都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