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這一番作怪,怎麽能瞞得過關正的眼睛。或許他因爲一時羞憤而沒有發覺,但随後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隻是,他還是沒有放過與婚禮相關的人,在他偏執的心裏,那些和他談這樁婚事、和他辦這樁婚事、沒有看守好他的新娘的人,都是他所承受的羞辱的一部分,所以每個人都要還他的債!
那時候,他還沒有煉制成鬼蠱,隻是在研究古代巫蠱術時注意過一下,因爲那個新娘的死才刺激了他決定煉制這種可怕的蠱術。他先是把新娘的屍體偷換,讓她保持新死之态,魂魄不離,然後操縱他的衆多‘仇人’在睡夢中跳下懸崖,以他們的屍體用作煉蠱之用,等煉制成鬼蠱才又下到了新娘的身上,讓她即使成爲了鬼也不能擺脫他!
此前阿烏早就躲了起來,但别人雖然找不到她,關正卻找到了。他沒有殺死她,他要她在有生之年和他承受一樣的痛苦和不甘。他給她下了一種奇怪的蠱,讓她全身不能沾到一點熱力也不能受到一絲陽光的照耀,隻要她活着,就要象蟲子一樣待在陰暗的角落,孤獨的、茹毛飲血的度過一天又一天,即使死去,也是個孤魂野鬼!
他還說過:永遠不要讓阿烏見到他的面,否則他會把她制成‘蠱人’,成爲他傷害别人的工具,永遠受他的奴役!
所以阿烏象個野人一樣待在這密林深處幾十年,不能回家、不能和人說話、不能享受正常人的一切,直到今天她決定擺脫這無盡的懲罰,面對自己當年的罪惡。
她向阮瞻坦白了所有的事,請求阮瞻救她。死亡雖然可怕,但是活在絕望和強烈的自我譴責下更是痛苦不堪。于是阮瞻請她守四方陣的正北方位,并通過她提供的關正的情況制訂了圍捕他的方法。
可是當她面對關正的那一刻,還是因積威而驚恐、猶豫了起來,多虧了萬裏的話,才讓她再一次堅定了尋求解脫的決心,放下所有的懼怕,心下也不再動搖。
死吧!關正死了,除了鬼蠱外,一切被他下過蠱的人都會解脫!即使不行,至少她贖了自己的罪!
而這四方陣的另一個不安定因素,就是守着正西方出口的女鬼。
能請到她,是萬裏想出的主意,而萬裏之所以福至心靈,想到這麽個厲害的幫手,是因爲他給小夏講的那個當年的故事,那件當年的往事啓發了他。
如果說阿烏是因爲妒忌而做了錯事,這個女鬼則是因爲溺愛而走上歧途。隻是她幸運地擁有了一個改過的機會――她被包氏父子帶到深山中去修煉,爲那些枉死的人行善積德,以保佑他們的來生!
她就是怪嬰的母親,那個修煉陰陽雙眼的段錦!
本來阮瞻不願意這麽做。因爲他的父親和包大同的父親有過約定,各自會幫助對方子弟一個忙,可包大叔已經早在十年前就完成了承諾,而他的父親卻已經去世,無法再幫包大同什麽,現在再去提額外的請求,以他驕傲的個性是難以做到的。
可是萬裏認爲,他們隻是找段錦幫忙,并不是要包氏父子出馬。另外,關正害人無數,如果爲了除掉他盡一份力,也算段錦的一件大功德,對她也是大大的好事。
于是,阮瞻悄悄請來了段錦鎮守正西方。段錦雖然在包大叔的肯定下答應了下來,不過她始終還是恨着阮瞻和萬裏的。盡管她修煉了十年了,可她是個母親,她失去了孩子,不管那孩子多麽惡劣,卻畢竟是她的唯一。
所以,她隻會做她答應過的事――不讓關正逃走,與守陣的其它三方配合,其它的事她絕對不會管。假設阮瞻頂不住關正的壓力,讓這個陣從其它方向被破,她是不會管這兩個男人的死活的,不去踩上一腳已經是萬幸了!
麻煩的是,這個小山谷和當年他們遭遇災難的那個山谷的地貌特征一模一樣,就連那個小瀑布和水潭也相同,如果段錦觸景生情,臨陣反戈一擊的話,阮瞻他們必死無疑!
經過十年的修煉,她的陰陽雙眼已經更厲害了,這雖然對圍捕關正有利,但如果她站到他們的對立方,就将是個大災難!
還不僅如此,在連番的劇鬥之中,主要是阮瞻抗衡着實力遠勝于自己的關正,一路上都在苦苦支撐,隻憑借着智計和剛勇之氣才能在弱勢中破了關正的幾件法寶,雖然大大削弱了對方的力量,争取到了優勢,但阮瞻也受傷了,并且體力就快到極限了。
表面上看來,好像是他們把關正逼進了真正的四方陣中,讓他逃無可逃,占盡了上風,實際上,這同時也是把他們逼到與關正生死對決的局面,不能退後一步,因爲退就意味着死!
“啓陣!”阮瞻的聲音打破了山谷中這危險的靜默。
此時,月亮悄然走出了厚厚的雲彩,高高的挂在這小山谷的上空,清冷的光華傾洩而下,見證着這場即将開始的争鬥。
小夏不放心地看向阮瞻,見他已經從短暫的喘息中重新站起來,舉着血木劍直指關正,臉色雖然蒼白,卻鎮定又堅決。
他又是那幅冷酷如刀的模樣了!
她心裏想着,在這麽危急的關頭也沒感覺到緊張,一顆心全系在際瞻的身上。雖然身處一個邊長有五、六十米的正方形陣裏,但由于事先被阮瞻用符水點了眼睛,所以能看得見他臉上最細微的表情。
隻見他的嘴唇緊抿着,挺直的鼻粱上橫斜着一道血污,一雙眼睛亮閃閃的,瞬也不瞬地盯着關正,一幅必勝的神色,讓小夏刹時就明白了那句話――狹路相逢勇者勝!
他有着無與倫比的勇氣,那麽他就一定可以戰勝對方,别說隻是個小小的關正,就是誰來了也一樣!
呼應着阮瞻,萬裏答了一聲,從那一疊壓在青石上的符紙中拿出一張,立即投入了面前的香爐中。這是啓動陣法用的,雖然和在八角樓時畫在四壁上的符咒不一樣,但效果是一樣的。阮瞻說過:布陣施法都要因地制宜。
符咒一投入那沒有任何火種的香爐,立即‘騰’地一下燃燒了起來,在場的人隻感到周圍的空氣一陣異常流動,知道真正的四方陣已經開啓了,從這一刻起,除非陣破或設陣的人撤陣,否則沒有人能出得去!
萬裏見陣已啓動,立即按照時事先的約定,又扔在香爐裏兩張符咒,然後就左手握着那柄粗糙的木劍,右手提着那根木棒,神色嚴肅地守在香爐的旁邊,觀察着身處四方陣中央的關正的動靜。
隻見關正不敢大意,凝神站了幾秒鍾,好像要辨别風向一樣,然後冷笑一聲,突然把一直緊握的黑木棒扔向了半空,同時一串串咒語從他的口中念了出來。
他說的是少數民族的土語,大家都聽不懂,把目光全部集中在了阿烏的身上。但見她一臉疑惑,顯然也不知道關正修煉的這黑木棒是什麽法寶。
那黑木棒被扔到半空中後并沒有落下來,就那麽高懸在半空,奇怪至極。更妖異的是,這個不過兩尺長的實心木棒竟然向外噴起了黑煙,也不知道煙從何來!
“毒煙,小心!”阮瞻又喊了一聲。
這個陣雖然是四方在守,但一切還要聽他的指揮。
他話才出口,就在自己的眉心畫了一個符咒,封住了自己所有的氣息,而一邊的小夏和萬裏則各從衣袋裏掏出一張符咒貼在胸前,還從那個竹籃中找了防毒面具戴上。
阮瞻知道蠱毒的傳播途徑很多,對于手段高超的施蠱巫師來說,不僅隻是服食一途,呼吸甚至皮膚接觸都可能讓人中蠱。關正是蠱術天才,又有天授神能,所以他仔細做過周全地準備。
一邊的阿烏見狀立即扯下身邊的一叢野草來,念了幾句咒語後就塞進自己的嘴裏,而段錦則隻是在自己臉前揮了揮手,她的臉就不再是個美人的臉了,看起來宛如一張僵硬的面具,就象當年一樣,是一張日本歌舞伎式的假臉。她是鬼,不用呼吸,沒有皮膚,不過關正會下鬼蠱,誰知道還有沒有對付鬼魂的其它辦法,當然也要防一下!
關正根本不理阮瞻等人的舉動,繼續念咒,并沒有停下的意思。隻不過才片刻功夫,這個被月光照耀得分外明亮的小山谷就陷入了極緻的黑暗之中。
這黑暗是如此濃稠綿密,使身處其中的人有種根本沒有眼睛的感覺,不隻是伸手不見五指能形容的,那樣的話你至少可以感覺到自己是站是坐,可在這黑暗中,你連坐标都感覺不到,再加上周圍的空氣都似乎象波浪一樣湧動,散發着陣陣令人作嘔的鹹腥之氣,讓人仿佛置身一處地獄的黑海之中。
“媽的,這老家夥把我們放在墨水瓶裏了!”萬裏咕哝了一句。
他的聲音讓因爲沒有坐标感而差點跌倒的小夏穩定了下來,摸索着抓住了身前的大青石的邊緣,勉強站穩。才想說點什麽,就見阮瞻的方向閃過一團亮光。
小夏知道那是他的光明符,以前在水底和秀才鬼打鬥時是用過的。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和關正的功力對比有差距,加上他受傷的緣故,他的光明符隻照亮了小小的一方,象舞台上的聚光燈一樣,隻照射到他身邊不到兩、三平米的地方。小夏和萬裏雖然看得到他,他卻看不到他們。
隻見阮瞻一伸手又祭出了一枚光明符,向正東方一指,讓那符咒象箭一樣射了過來,眼看着一絲光明就要劃破黑暗,卻聽到‘啪’的一聲,又在半空中隕落了。
“别慌!”阮瞻沉聲道。
回答他的是一聲陰冷的笑,就是來自符咒落下的地方,明顯是關正施法半路攔截的。
“段錦,用陽眼照明。”阮瞻吩咐。
他知道那是至陽之物,而他感覺得到周圍黑霧中有着極重的陰氣,恐怕又是在什麽死人堆裏或地下墓穴煉制的。所以隻要那至陽之物一出,他隻要把光明符打在其上,籠罩在四方陣上方的黑霧就會破解了。
然而他一句話出口,段錦的方向卻沒有任何動靜。他大聲重複了一遍,還是沒有絲毫反應。他心裏一凜,知道這個不穩定因素還是帶來了麻煩――她答應守着這陣法的正西方,承諾絕不讓關正從她這一方逃走,這個她會做到,但其它的事她不肯幫,她還是恨他們滅了那個惡嬰!
黑霧中,他們看不到東西,可關正看得到。但是說關正趁黑逃走,他倒不擔心,因爲這陣一旦啓動就好像布下了一個結界,無論是守陣的還是攻陣的都好像待在一個盒子裏。他隻怕他躲在黑暗中偷襲其它的兩方守陣者。阿烏隻是個稍有異能的道婆,隻是憑借對關正的巫蠱術的熟悉才能對抗;而萬裏和小夏都是平常人,關正如果憑借黑暗攻擊這一方,他們不但沒有還手之力,而且還相當危險。
在四方陣中,論實力的話,隻有他和段錦才可以真正抗衡關正,而現在段錦不肯幫忙,自己又不能離開要守的方位,要制服關正的黑霧就要另想他法!
仿佛是回應他的判斷,一陣水聲傳了過來,是從水潭那邊傳來的。他明白是關正要趟過這個水隻及腰的水潭,因爲在對岸的正是萬裏和小夏鎮守的正東方。
東方是這個陣的生門,又挨着一條瀑布,有流動之意,關正一定會想從這方出去。雖然他會懷疑爲什麽這麽重要的位置卻派了兩個最沒有能力的人守,但他現在急于離開,一定會以爲這是因爲阮瞻信任萬裏和小夏的緣故。就像此刻,他甚至來不及繞過這個并不大的水潭,直接就渡水而去。
不能讓關正現在去攻東方!
焦急之中,他把心一橫,輕聲念動咒語,然後大喊一聲,“小夏,放手!”随着‘哧哧’的破空之聲,他一下就收回了小夏一直拿着的殘裂幡。
手中感受到金屬的微涼,他再一次把它對準正西的方向祭起,“你别逼我收你!”他冰冷而強勢地說,“你答應幫忙,就要聽我的指揮,不然我不管你有多少年道行,也不管你曾經多麽行善,違背我的,我絕不客氣!”
段錦那邊還是一團死寂,他說的話好像融化在了空氣裏,沒有任何用處。而耳邊‘嘩嘩’的趟水聲更響了,表明關正已經到了水潭的中央!
阮瞻面向正西方,雖然看不到,但卻感覺到那裏森森的鬼氣不散,知道段錦并沒有離開,但她就是鐵了心不幫忙。
他一狠心,把全部的靈力、念力和法力全集中在殘裂幡上。
随着他一聲大喝,殘裂幡蓦然變大!這一次不再是半人高了,而是足有一人多高,金屬質地的幡面上流動着紅褐色微光,好像水波紋的一樣,對着正西方卷起了強烈的旋風!
因爲他太焦急了,不知不覺中,被封印的能力又釋放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