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從家鄉回來後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去事務所報道了。
上次日本鬼的事件折騰得她心力交瘁,終于休了生平最長的一次病假,足足有兩個月之久,轉眼從冬末到了春天。
“嗯,黑了點,不過壯實多了。”主任笑咪咪地說,好像很高興她這個後進分子返回精英團隊。
小夏急忙送上一點家鄉土産。
主任和她多年師生,又多年領導和下屬關系,也不和她客氣,接過東西來示意她坐下。
“小夏,你回來的正好,我正想給你個事情做。”
“主任盡管吩咐。”小夏一付聽話好孩子的模樣。
“哦,是工作調動的事。”
雖然主任輕描淡寫,小夏還是吓了一跳!
是她的低能終于讓主任忍無可忍了還是病假休得太長?她要失業了?還是被下放去當茶水小妹?她是典型的‘月光’一族,每個月底都要去萬裏那蹭幾頓才能渡過,如果她失業或者降級,是不是要遊蕩街頭了?
“調動啊――那個――給個機會行不行?”
主任饒有興味地擺弄着小夏帶給他的禮物,頭也不擡地說,“什麽機會不機會,以爲我要開除你嗎?不要怕,不過是正常的工作調動!”
正常調動?就這麽個事務所,能調到哪裏?還叫她不要怕!那可能嘛!她這種邊緣人物心理很脆弱的,一有風吹草動就以爲自己會倒黴。
“你才進門時,不是正有個人和我剛剛談完嗎?”
小夏想了一下,點點頭。
那個人和她擦身而過,互相點了個頭。在她的短暫記憶中,那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相貌即不太醜也不太帥,身材也是中等,其餘的印象就很模糊了。說白了,就是個很普通的人,不會被人特别注意。
“他是誰?”
“他叫關正,是我以前的學生,比你高四屆,嚴格說來也算你的學長。”主任擡起頭來,“他是個很理想主義的人,我教了那麽多學生,說實話,他可能是最相信法律的一個,一心想要維護社會公義。”
主任說到這裏有點感慨,“才學習法律的時候,一腔熱血的人很多,可是投身到現實中後,還能保持赤子之心就不容易了,人有太多的貪欲了!小夏,知道我爲什麽在這麽多學生和這麽多員工中,總是回護你嗎?”
“我狗屎運好呗!”小夏傻笑了一下。
“是因爲你還有一顆善良正直的心。”主任微笑,“這聽來很酸,可确實是實話。如果事務所中還有一個不會爲了錢而昧良心的人,或者說不會爲了這個而掙紮的人,可能就是你了。”
小夏覺得自己冷汗落了下來,順着脖頸一直流到胸口。這是自己嗎?不是說雷鋒吧?她剛才還怕被降級後會沒有錢去買那條自己看中的名牌裙子,現在主任這麽一說,她還真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人!
她羞愧地低下頭,低聲說着,“您太過獎了!”心裏卻在想,那裙子二千塊錢一條,這也太腐敗了!可是――也實在太漂亮了!
不過,這不是主任又給自己下套吧?
“我說的是真的。”主任一臉正經,“不過,咱們說正事。關正從畢業到現在,一直緻力于法律援助事務。他在學校時是有名的高材生,法律業務能力很強,可以有很多機會賺大錢,可是他對那些不屑一顧。和錢比起來,他更看重理想。”
“确實是理解主義者,值得欽佩。”小夏誠摯地說。
“是的。說來可能不容易理解,可他就是這樣的人。其實他是很有俠氣的,願意幫助弱者,劫富濟貧。這些年他一直和幾個志同道合的人,在鄉村進行法律宣傳和向弱勢群體免費提供法律服務,上個月才回來。可是,你猜他來我這兒幹什麽?”
“看望老師呗!”不夏順嘴答,但心裏卻意識到這和自己的工作調動是有關的,真希望自己想錯了,但主任的回答卻打碎了她的幻想。
“有一部分這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主任慈愛地看了小夏一眼,可小夏怎麽看怎麽覺得他一臉老奸巨滑,“他在幾個财團的贊助下,成立了一個連鎖型的民間法律援助機構,全國大約十幾家吧,本市也有一家。可是他沒有那麽多人手,所以他來我這兒挖人,想找個即有正義感又有實力的年青人,讓我支援他的義舉。”
小夏眼前登時出現幻覺,親眼看到那條美麗的裙子象被懲罰的亡魂一樣灰飛煙滅。
“我想,整間事務所來說,你是最适合的了。”主任終于道出正題。
“那個――正義感我有。至于實力――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小夏掙紮着說。
她不是不想做法律援助的工作,事務所裏每回有這樣的案子她都搶着去做,因爲她的本性裏喜歡幫人,心腸又軟,又不會拒絕别人。幫助弱者,她非常願意。
可是如果要她離開這裏去其它地方工作,那麽她再犯了錯,大概沒人能容忍她了。更重要的是,在這種靠民間贊助來發薪水的援助機構,她花錢大手大腳的習慣看來必須要改,而且她的漂亮衣服也将和她永遠永别了。
還有她可憐的那點存款,她才爲了送那兩個臭男人禮物而花光了!
唉――
“不要這麽說,你這孩子就是不自信!你就是馬馬虎虎的個性,如果認真一點,一定會是個好律師。你其實也是個有俠氣的女孩子,正好符合關正的要求。”
“印象中大俠都是很窮的!”小夏咕哝了一聲。
她以爲主任不會聽見的,可主任年紀雖然不小,該聽見的一句落不下。
“哦,是在擔心經濟問題啊!”主任笑了起來,“這個你不用擔心,你雖然去他的法律援助機構工作,但人事關系還是在長空,你的五險一金還有薪水全是所裏給你出的。”
耶?還有這好事?!意外之喜!
小夏不善于掩飾的個性,讓她的臉上露出了笑意,還帶着幾分驚喜!
這樣她不僅可以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去幫助别人,不用象在長空那樣郁悶,而且經濟條件沒有變!當然勝訴獎金方面,援助機構一定是沒有的,不過她在長空也拿不到多少,不算是損失!
穿着漂亮的裙子,打扮得美美的去幫助弱者,還真有點女俠的意思了!
“這下高興了?”主任看着小夏從讀書時代就沒改變的孩子氣,不由得好笑,但心情也被她帶動得好了起來。想着以後不能每天被她氣得無可奈何了,竟然有一絲不舍得。
小夏猛點頭,“謝謝老師,果然老師有能力,知道什麽材料放在什麽地方,知人善任。”她毫不羞愧地拍馬屁,“我一定爲了法律正義好好幹。”她發誓,忘了剛才還爲了一條裙子而不願意離開這裏的高薪。
“嗯,以後常常來看我,不要隻在發薪水那天才來。現在去收拾收拾吧!”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張名片,“我這就給關正打電話,告訴他我有人選了,明天你就去這個地方報到。”說完他又囑咐了幾句,才叫小夏出去。
透過辦公室的落地玻璃門,看到小夏興高采烈的樣子,主任也很高興,他願意小夏過得快樂一點,而且自己也可以不用爲了總回護她的錯誤被衆多手下不滿,一舉兩得,果然好主意!
小夏抱着收拾好的東西回到家的時候,發現房間裏已經有人不請自到了。
“咦,這是你家還是我家,怎麽你随便進出?”小夏瞪着闖入者,後者正舒服地坐在她的沙發上,吃着媽媽給她帶回來的好吃的,沒有一點要幫她拿重物的意思。
“咱們這麽團結友愛,你的家就是我的家。”萬裏說,瞄了一眼茶幾上的鑰匙,那是他們上次集體住小夏家時配的。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回來?”
“打電話問伯母喽,她還問我什麽時候娶你。”
小夏白了他一眼!
“你不想我嗎?”萬裏有點期待地問。
“不想。”小夏心口不一。
能不想嗎?兩個多月沒見了!她不僅想萬裏,另一個男人讓她想得都心疼了。好歹萬裏還打個電話給她,可阮瞻竟然兩個月對她不聞不問。
這讓她摸不着頭腦,他喜歡自己嗎?爲什麽有時她感覺他對她那麽好,遠遠超過了朋友的界限,有時又對她那麽冰冷,仿佛她在這世界上就不存在。
“真不想?”
“想你有好處嗎?”小夏也坐到沙發上,把萬裏擠得往邊上挪了挪。
“就知道你勢利。”萬裏用紙巾抹抹手,從衣袋裏拿出個小盒子,“你這次在家過的生日,所以生日禮物後補給你。”
小夏臉上笑開了花,不是因爲禮物,是因爲萬裏會記得她的生日。
“你看你看,見到禮物就笑得見牙不見眼,剛才對我不知道有多兇!”
“女人都喜歡禮物!”小夏振振有詞。
打開盒子一看,竟然是一款最新式的女式手機,“怪不得你不讓我買手機,說是馬上要降價,果然不用花一分錢就可以得到!但這也太貴了!”
“我是爲了獎勵你用手機當武器,怒砸中邪護士。”
小夏不理他,擺弄了一會兒新手機,心裏還是很感動于萬裏的細心。他記得她的生日,知道她需要什麽。他是個貼心的好男人,哪個女人得到他的愛情一定會很幸福的。
但這麽貴的東西她能眼也不眨地收下,是因爲她也準備了同樣的禮物。上次阮瞻把萬裏的手機也弄壞了,她對萬裏說她有朋友可以以出場價買新款手機,叫他不要買,本來也是想送他們的。
她說着跑進房間拿出東西――是兩隻一模一樣的男款手機。
“看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啊,連借口也一樣。” 萬裏哭笑不得,“可是你忘了阿瞻從不用手機的,而且你不會選兩個顔色不一樣的嗎,還真是笨!”
“号碼不一樣。”小夏随口答着。心想,她才不管阮瞻用不用手機,反正她希望可以随時聯絡到他。
隻是――他不記得自己的生日嗎?
仿佛專門爲了回應她的心,萬裏又從懷裏掏出了一件東西――那是個普通的信封。
“這是什麽?”小夏狐疑地接過來,“你給我寫的情書嗎?”
“情書的問題,可以考慮。不過這個不是,這是阿瞻那小子給你的遲到的生日禮物。”
一絲甜蜜登時湧上小夏的心頭。
原來他記得的,他也記得她的生日!他心裏終究是有她的,哪怕隻是好朋友也好。在他那對人疏遠冷淡的心裏,有她的存在就好!
入手處,隻覺得很輕,但又比正常的書信重,應該是個小小的硬物――
她才要打開信封,萬裏卻攔住了她。
“提前說好,不要哭哦。”他很認真地說,“他雖然沒有花一分錢,不過送的東西可是你最想要的。這家夥,看着不顯山不露水,比誰都會哄女孩子,把我比下去了。”
“神神秘秘的,不相信你!”小夏拉掉萬裏的手,從信封中倒出裏面的物品。
一個玉質的地藏王菩薩護身符安安靜靜的躺在她的手心裏,潔白如玉,仿佛放着聖光,連系着的紅繩也被細心的換過了。
雖然以小夏的凡眼看不出什麽,但她還是一下就認出這是那個自己丢在山坡上的護身符。她很确定,這是那件奶奶留給她的遺物,她一直爲它的丢失心疼得不得了。
而今,阮瞻把它還了給她!
她提醒自己不哭,但眼淚還是盈滿眼框。
“你走後,因爲小王村裏那些受驚的婦女需要心理治療和拔除邪氣,所以我每個周末都去那裏義務做心理咨詢。”萬裏在一旁解釋,“而阮瞻差不多常住在那了。他一方面借心理醫生的名義爲那些受害者做催眠療法,實際上是趁人不備大搞封建迷信;另一方面,他把那天你丢了護身符的山地畫出了一片範圍,還算計上了融雪後飄移的可能,然後象在網上賣廣告一樣,畫成無數個格子,趴在那掘地三尺,每天都差不多折騰五、六個小時。找了兩個月,還真讓他找到了!”
小夏說不出話,心裏漲得滿滿的。
她什麽也沒說過,阮瞻怎麽會知道她的護身符丢失的事?而且他也沒對她說什麽,就裝作不知道,卻默默地爲她找了來!
她突然想起一首詩:
若所有的流浪都是因爲我
我如何能
不愛你風霜的面容
若世間所的的悲苦你都已
爲我嘗盡我如何能
不愛你憔悴的心
他們說你已老去
堅硬如岩并且極爲冷酷
卻沒人知道我是你
最深處最柔軟的那個角落
帶淚并且不可觸碰
這一瞬間,她很肯定阮瞻的心裏是有她的,即使不是愛,也不能算是單純的友情,至少是好感,那麽她要實行她農村包圍城市的計劃了。
她要從外圍,在不經意的時候接近他,直到讓他離不開她!
這算是陷阱嗎?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阮瞻這種男人不能逼得太急,否則他就會溜了。所以,她會一點一滴地包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