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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輕叫一聲,跳到一邊去,轉頭一看,竟然隻是懶三。
“蘭老闆,你要吓死我啊!”小夏撫撫胸口。見懶三喝得站都站不穩了,也不知從哪裏摔了一跤,大冬天裏的倒不至于摔傷,但衣服肮髒得無法形容,而且衣襟上沾上了他的嘔吐物,那股随風而來的臭味就是由此發出的。
小夏捏着鼻子走遠了些,沒意識到自己爲了躲避懶三幾乎退到了地下室通道裏,“蘭老闆,我奉勸一句哦,喝那麽多酒會傷身的。”
“快出來!”懶三突然大喝一聲,吓得小夏一縮,不知道他叫誰出來。她見此時的懶三根本沒有絲毫醉态,仿佛被刹時驚得酒醒了,臉色蒼白地指着她。
“别進到裏面去!”他說着突然沖過來,一下把小夏抓了出來。
“怎麽啦?”小夏被他的神态吓到,也顧不得他身上的肮髒了,驚懼地問。
懶三瞪着地下室的通道口,白着臉不說話。小夏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見那裏什麽也沒有,隻是黝黑的通道口讓人看着有點心悸。
“我在參觀房子,那裏不能去嗎?”
“不能去!”懶三神經兮兮地說:“我告訴你哦,女孩子家的不要亂闖,那裏面――鬧鬼!”最後那兩個字他說得極其小聲,幾乎湊上了小夏的耳朵,眼珠骨碌碌地轉着。
“鬼?”小夏有點被吓到了,與其說相信了他的話,不如說是他驚恐神秘的神态、吹到小夏頸邊的涼風讓她更害怕,“我是聽到裏面有人說話,才想進去看看的。”
“有人說話?”懶三驚得差點坐到地上。
“我也不太确定,好像是一男一女。”
懶三先是瑟縮了一下,而後又突然大叫起來,“一男一女!一男一女!是那兇死的魂!他們也來禍害我!有本事去報仇啊,爲什麽欺侮老子?!”酒精和憤慨刺激了他的膽量,使他在一瞬間有了不顧一切的念頭,指着地下室的通道破口大罵,雖然還是不敢走近一步。
他過得已經夠混亂潦倒了,卻還來平白無故欺侮他!他氣,不明白爲什麽好好一座幹淨的房子,就突然出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事,警方說是兇殺,外面風傳是鬧鬼,把他沒有希望但還平靜的生活全都打碎。是他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嗎?他就活該倒黴?
“不許去那裏,聽到沒有!”他紅着臉對吓呆的小夏叫,擺出一幅大男人的姿态,心裏驕傲地想着,畢竟剛才是他把這個不懂事的小妞從地下室入口拉出來的。
小夏胡亂地點頭,然後快步跑到樓梯上去,她可算見識到酒醉男人的可怕了。
明天要公司給她換個住處,這裏也太詭異了,還是盡早離得遠遠的,她可不願意再遇到鬼怪事件,否則又要麻煩阮瞻。她現在明白了阮瞻是渴望過平靜的生活的,他自我封閉也好、痛恨人生也罷,她也許該想别的法子幫助他,而不該去逼他無端的介入到這些靈異事件中來。
想起阮瞻,她的心裏一熱,又突然想起他有一次和她提起過,說一個人将死的時候,有眼力的人就會看出他臉上呈現出的死态的。這麽一想,她下意識地向樓下望去,正巧見到懶三向上看來。
由于他是仰着頭的,所以從站到樓梯拐角處的小夏的角度看來,看到的最突出的東西就是他的臉――蒼白的、浮腫的、蒙着一層淡淡的灰氣,眼睛下有濃重的陰影。他對小夏笑了一下,咧開了嘴,小夏卻隻覺得陰森和怪異,吓得一路跑回了房間。
但願她看錯了,但願他不會有事,明天無論如何要搬家!
她緊緊鎖上門,從包裏翻出她認真保管的阮瞻的禮物――那些符咒,決定要做一些準備性的工作,把那十幾張符咒貼滿了整個房間。
她不知道該不該用膠水,試着在門上貼了一張後,發現這符咒能自動吸附在物體上,于是在門窗、牆壁、床角、地面、甚至屋頂都爬上摞好的桌椅貼上了兩張,直到整個房間全被符咒包圍,她才安心了點。
剩下的一張,她貼在了電視上,免得有貞子爬出來!
她悶在自己的房間裏不出去,一晚上都聽着三樓的木地闆上傳遞着來來回回的腳步聲。
先是那個叫崗村賢二的日本人,他的腳步穩定輕巧,在經過小夏房間的門前時停頓了一下,好像猶豫着是不是要敲門打招呼,但最終還是離開了。這讓小夏松了口氣,她不大喜歡這個日本人,覺得他有點看不透的感覺,可是鑒于自己是禮儀之幫的大國大民,又要保持良好的風度,所以讓她很爲難。如果他不主動來搭話,她會輕松很多。
崗村賢二回到房間後就沒再出來,和小夏一樣一晚上悶在房間裏,也沒發出任何聲響,就連他關門時的聲音也是小小的。
然後就是王姐的腳步聲。和日本人剛好相反,她走路‘趴嗒’作響,在安靜的夜裏差不多算是聲震寰宇。她是個本分的農村女人,因爲最近旅店客人太少,懶三給她的錢不多,她又急需一份收入來養家糊口,所以懶三準許她白天去市場賣菜,隻要能在客人出門時打掃好房間,晚上準備好晚餐就行。她大概很感激懶三這麽對她,所以每晚會把其它的房間也打掃一遍,即使沒有人去住。
小夏整晚聽到的腳步聲大都來自于忙碌的王姐。
最後的,是懶三的腳步。
當時小夏已經睡下了,迷夢之中聽到懶三不規則又沉重的腳步走上樓來,然後是玻璃碎裂的聲音,她猜測那是打破了酒瓶,但沒敢出去證實一下。好在之後懶三上了閣樓,再沒發出聲響,小夏就又睡着了。
而懶三卻沒她那麽幸運,說什麽也睡不着了。
剛才借着酒勁大罵了一通,雖然心裏是痛快了,但他畢竟是個膽小的男人,稍微酒醒後開始後怕。他呆呆地坐了一會,就又跑出去喝酒,到現在才回來。
果然是酒壯人膽,他摸黑從外面進到樓裏,穿越了一樓大廳時,竟然沒有發毛的感覺,好像從沒有過變态兇手或者是殺人鬼怪。但是以他這樣的酒蟲而言,酒勁很快就過去了,快到他還沒有睡着,就又感到了心靈的恐懼。
好像起風了。
他感到閣樓内空氣的流動,想着或許他該換個房間,反正現在這裏也沒有人住,何必苦着自己。老人古語說得好:針眼兒大的窟窿鬥大的風。其它季節還不明顯,冬天一刮風就覺出區别來了。
迷迷糊糊的,他感覺寒意已經浸透到屋子裏,說不清是從哪個方向,隻是從牆壁中都滲透了冰寒,還帶着一點潮濕。他裹緊了身上的被子,可是那冷依然讓他打起寒顫來。
“媽的,明天老子搬到日本鬼子那裏,讓他換一間――”他低聲咒罵着,卻又蓦然閉嘴,瞪大眼睛注視着對面的牆壁。
月光映照的牆壁上,出現了奇怪的變化。一片片的黑影湧了出來,象一朵朵的蘑菇在雨後鑽出地面。不過這蘑菇大小不一,形狀也古怪,它們的顔色越來越深,宛若水氣浸染進來,然後開始向一個方向慢慢的集中移動,最後竟然拼成了一個人形!
小孩子的體形,但又佝偻着,看不清眉眼,全身黑乎乎的一片,掙脫着一樣從牆壁上走下來。
懶三吓得叫都叫不出來了,隻随手拿着身邊的東西向那影子扔過去。不過所有的東西都一穿而過,直接摔到對面的牆上。
枕頭、水杯、鬧鍾、煙缸――
‘噼啪’的物體碎裂聲清脆響起,在夜裏是那麽刺耳,但懶三卻發現這樓裏好像沒有人聽到一樣,隻有那個小小鬼影窒了一窒後繼續走近。
怎麽辦?必須要逃!
他把意識轉化爲行動,急忙翻身下床,想趕在鬼影捉住他之前奪路而去。
他是睡在閣樓上的,所以他的門其實隻是在地闆上的一塊活動木闆,隻要掀起來,他就可以跳到下面去找人求救。他撲倒在地,抓住木闆上的鐵環,拼命拉起。
木闆下面,一個圓乎乎的東西正懸在那裏仰望着,和懶三趴在地上的臉近在咫尺――是一顆人頭,但是沒有眉眼,隻是一個圓球上有幾個黑色的大洞。
“輪到你了!”人頭發出生硬的聲音。
懶三被吓得還沒做出反應,就覺得後背一陣寒意直沁入肺腑,然後就被一股大力拖了回來,摔到床上。
他迅速爬起來向後退,手臂徒勞地扔着東西,但他再沒什麽‘武器’可扔,隻是機械着手臂的動作,他驚惶無措的行爲竟然逗得那個小鬼影吃吃地笑了起來。
趁小鬼走神的時機,他不顧他這裏是三樓以上的危險,推開窗子就想跳下去。可是他忘了,這個閣樓的窗子有多麽小,他的體形有多麽大,結果被卡在半空之中,任他如何拼命掙紮,窗子的鐵欄就是牢牢攔在他的肚子上,讓他即出不來,也再回不去。
半空中,他看到院外凄清的大街上,路燈軟弱地亮着,樓下是這房子的小小花圃,而他卻在絕望地等待死亡。
他從未感覺過死亡是如此之近,眼前的景色可能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眼。
他感到留在房間内的下半shen上,有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撞來撞去,好像那顆人頭在咬他,而外檐牆壁上,那個小鬼影不知什麽時候跑出來了,象壁虎一樣爬在牆壁上,面對着他。
“輪到你了!”它也說了同樣的話。
“爲什麽?”他最後問,想知道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麽。
“因爲我喜歡殺人!”
懶三隻感到腰部一涼,下意識地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事。
驚訝、恐懼、憤怒一起湧上他的心頭。
“斷子絕孫的混蛋!爺爺我在地獄裏等着你們!”
在死亡的面前,他這個膽小無用了一輩子的人,終于說出了一生中最英勇、最男人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