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驚地看着她,突然想起魅的滅絕。神識内,月魂像是突然打了個激靈,散發的清輝碎成斑駁的殘暈。
“天生異象,北境真的1壞,了。”螭激動地看着茫茫雨幕,“林飛,你不會真和這個煞魔同流合污吧?”絞殺蓦然回頭,死死盯着我,眼中異芒大盛:“不要在爸爸面前說我的壞話噢,小心我吃了你。”“乳牙還沒掉的小毛孩,難道大爺怕你啊!”螭不甘示弱地嚷道,忽而叫起來,“你怎會知道我和林飛說什麽?”
我苦笑一聲,不知爲什麽,我的精神世界和絞殺産生了一絲奇異的聯系。她就像一枚植入内心的種子,能洞察我的神識變化,知悉我所有的喜怒哀樂。
“直勾心神,曲轉識念。”我若有所思地念了幾遍,運轉神識,猶如風暴的漩渦猛烈旋轉起來。[
一點隐藏極秘的精神烙印在風暴中現形,被拖向漩渦深處。
“爸爸,不要啊!”絞殺眼露驚惶之色,“爸爸,快停下,我不會害你的。”
我停下神識漩渦,心下了然。覺醒後的絞殺,已蛻變成徹頭徹尾的域外煞魔,和北境再半點牽連。這種異物是法獨立在北境生存的,因爲違背了這方天地的法則,所以她隻能顯露魔相于外,而将真正的核心依附于我的精神世界。
換言之,我可以輕松将其抹殺。而楚度之類的高手或可重創絞殺,但想要徹底毀滅她,隻有先将我除掉。
“不死不滅,随念而生。這是頂級煞魔最可怖的地方吧。”我沉吟道目光灼灼地直視絞殺,“乖女兒,覺醒後的你變了很多啊。”絞殺撺掇我禍害北境,更多的是爲了她自身的安危利益。我心中泛起沉重的失落感絞殺開始學着誘惑、動搖我的意念,而非過去般乖乖聽話了。
一方面,她對我發自内心的依賴并未改變。另一方面,域外煞魔的狡殘本性時刻影響着她。
“可是爸爸,爲什麽你能變,而我不能呢?”絞殺委屈地眨着眼,泫然欲泣地看着我。
“直勾心神。”我奈地歎了口氣。眼神交遇之際,我竟然不由自主地生出後悔的念頭仿佛我不該傷害如此天真辜的孩童。
“爸爸你隻想讓我當一隻乖乖聽話的小hu貓,替你抓要抓的老鼠吧。那樣的我,是爸爸的女兒還是像螭槍那樣的木偶呢?”
“什麽狗屁木偶!”螭氣得暴跳如雷“亂說話的小孩子真讓人讨厭啊!林飛,這難道是你的遺傳嗎?”
說到底,絞殺的血脈雖然傳自域外煞魔,但她的精神核心是由我内心的一點魔性生化。其中千絲萬縷牽連、相輔相成相克的玄妙關系,
言語難喻。
她其實是我的一部分。最陰暗,最貪婪,最冷酷的一部分。
我深深地凝視着絞殺,她在我的精神世界裏生根發芽難免會影響我的道心。
可要把她親手斬殺,我做不到。
“乖女兒,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爸爸也,也爲你高興。”我逐字逐句地說道甜蜜和酸澀娈雜的滋味湧上心頭。或許另一個冷眼旁觀的我可以慧劍斬魔,但如果真那麽做了,我和晏采子又有什麽不同?
我是林飛,既不完全是那個體驗世間情欲的林飛,也不是那個慧心洞照的林飛。
我甯可在兩者之間苦苦尋覓,也不願意選擇一條更簡單、更有效的道路。
那是屬于我的堅持。[
絞殺咬着手指頭滿臉疑惑地看着我,這樣的心情是煞魔法了解的。
“爸爸的确需要你的幫助,但你不會是爸爸的木偶我也不會允許你做過分的事。”我一把抱起她,戲谑地弄亂了她光滑如絲的長發“小孩子嘛,就該乖乖聽話。”
絞殺嘻嘻地笑起來,笑容裏有孩子的純淨,也有煞魔的狡黠得意。
也許有一天,她會了解的。
我林飛的女兒,決不會僅僅是一個域外煞魔。
這時,院子裏傳來倉促的腳步聲。胖子撐着油紙傘,渾身濕透地向廳屋跑來。到了門口,他笨拙地四處張望了一下,才抖抖索索地打開門鎖。
“老天,這怪雨下得好大,下得人心裏發毛。”他嘀咕着打了個寒噤,瞥見絞殺,當即一愣,手裏的油紙傘滑落在地。
“這孩子是?”胖子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即對絞殺露出谄媚的笑容,“大人,卑微的仆人向您問安。”點頭哈腰的恭順姿态,仿佛恨不得跪拜在絞殺足下。
我橫了絞殺一眼,她咯咯一笑,輕盈飛到了屋粱上,意猶未盡地舔着粉紅的舌頭。
胖子木然呆立了一會,才回過神。他像是才發現我,慌亂地叫起來:,恩公“出大事了!”
“怎麽,你閑不住,外出打探消息了?”通過和絞殺的奇妙聯系,我肯定胖子被絞殺吞噬了一點意識,域外煞魔傷人形影,各種奇淫手段防不勝防。
“這個,我就走出去轉轉,瞅瞅城裏有什麽動向。”胖子抹了抹額頭的雨水,不安地道,“恩公,聽說公子櫻來了錦煙城,城裏的大人物都趕去迎接了。清虛天和魔刹天的家夥們強設了好多路禁、哨卡,像是在搜查什麽人。就連城門也關閉了,隻許進不許出。”
“你猜得沒錯,他們應該是在找我。因爲我得罪了公子櫻。”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胸前的一個烏黑靴印,“你好像還挨了打,怕不怕?”
“不,不,我”胖子尴尬地擦了擦腳印,結結巴巴地道。絞殺突然瞄了他一眼,胖子後面的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滾出,“怕,白癡才不怕!街牆到處貼滿了恩公的畫像”隻要提供大盜林龍的消息,就能拜入清虛天名門!誰他媽不想啊!巡哨的狼妖還揪住我,惡狠狠地拷問一頓,我想到小命還捏在恩公手裏”就什麽都沒說,但我還是怕得尿了褲子啊。”“爸爸,這個蠢物心志不堅,不如讓我把他變成爸爸的乖乖木偶,好不好?我們把滿城的異類,都變成聽話的乖寶寶。”絞殺甜膩的聲音在我神識響起。
這是相當誘人的主意,但我還是搖頭拒絕了煞魔又一次變相的誘惑:“我不殺辜的人。”
“嘻嘻,爸爸還真是說一套”做一套呢。你不是把魔刹天的山魅,都變成乖乖木偶了嗎?楚度不也把夜流冰他們,變成自己的乖乖木偶了嗎?”
我的心猛然一顫”不知該如何回答絞殺的質問。莫非執着的信念,反會将其他人變成信念的木偶麽?
“不許就是不許,因爲我是爸爸。”我強硬地回道,引起絞殺一陣詭秘的竊笑。
我把注意力重新投向胖子:“大人物們忙着招呼公子櫻,想必是要爲他接風洗塵了?”胖子恍如夢中初醒,完全不知剛才自己透露了什麽,一個勁地點頭:“1聽說要在城東的聽竹軒設宴款待。”
“這麽看來,公子櫻療傷的時間并不充裕”大人物畢竟不像我一樣牽挂啊。”我暗自盤算,公子櫻很清楚我的傷勢,自覺吃定了我,是以不急着覓地靜養。人形逆生丸驚人的恢複效應,是他法預料的。
接下來的一戰”我已搶得一分先機。
“我要離開了,不過是暫時的。”我拍了拍胖子肥厚的肩膀,手感還不錯。“我可能還會回來,再打擾你十二個時辰。所以你〖體〗内的暗勁,不會馬上消除。”[
胖子哭喪着臉,支支吾吾地道:“恩公,你答應過的……,我保證守口如瓶,你住多久都不在話下,但是能不能……”“先前的十二個時辰”是爲了讓你報恩。接下來的十二個時辰,是爲了滿足你當一名英雄的願望。嗯想吧,平凡的你,也有和一座城池對抗的勇氣。當你老來回首,你不會因爲沒爲小乙報仇而悔恨,也不會因爲被狼妖踩了一腳而羞恥。這樣臨死時,你就能對自己說:,“我的整今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經獻給北境最壯麗的事業反抗清虛天、魔刹天的暴政而鬥争。”
看着呆若木雞的胖子,我哈哈一笑。雖然來不及研透地脈法陣,
但我還能憑借半生不熟的手訣,再次逃回此地。
這是第二分先機。
魅胎運轉,骨髅肌肉靈活扭動,我在胖子瞪同的眼睛中,變化出了另一副模樣。這是第三分先機。
至于最後的一分先機,我意味深長地望着在屋粱上晃悠的絞殺,她低頭沖我笑,笑容甜美如清澈甘露。是的,我的傷勢已痊愈了五成,因爲在絞殺蘇醒的一刻,一股精純奇特的異力從血光中輸入我的内腑,隻恢複了兩成的傷勢頓時好了一半。
但我清楚,這隻是域外煞魔時不在的誘惑。得到是那麽容易,欲望處不在,蜜糖是最讓人心甘情願苒毒藥。
這正是直勾心神,以我化彼。在我執着的道心深處,另一個層面的鬥争悄然開始。
“紅塵天的英雄,再見了。”我拾起地上的油紙傘,施施然走了出去。絞殺竄上我的耳輪,化作米粒大小。
“啪!”油傘撐開,混濁的雨點紛紛濺開,灰黑的水幕仿佛挾着風雷咆哮撲來。
暴雨孔不入,瞬息打濕了衣衫。
而域外煞魔孔不入的誘惑,正是磨砺我道心的最好磐石。
我和絞殺相視一笑,走入了漫天風雨。
晚宴應該剛剛開始。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