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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冊 第九章 共時交點

劫雲消失了,晴朗的天空中,依稀回蕩着煞魔們絕望不甘的凄鳴。

tn了tn嘴唇,絞殺飛了回來。  她的模樣變得妖詭莫明,臉似女童嬌嫩紅潤,雙目燦若星辰,目光流動猶如水銀瀉地,寒亮晶瑩。  脖頸以下,覆蓋着數寸厚的黏稠血液,盤繞肌膚緩緩蠕動,時不時從血水内鑽出一個個域外煞魔的嘴臉,或嬌媚或猙獰,或呻吟或厲吼,或張牙或吐舌※#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在煞魔們的額頭,一例外印着血紅色的奇異符号。

“爸爸,我吃得好飽哦。  ”絞殺心滿意足地舞動觸手,暴戾陰骘的氣息向四處彌漫開,令人不寒而栗。

“幸虧你醒得及時,不然老爸就要挂了。  ”我下意識地偏過頭,離她遠一些。  雖然乖女兒不可能傷害我,但我心中還是湧上一絲不可抑制的忌憚。

“誰敢吃爸爸,我就吃它。  ”絞殺縮小身軀,躍落到我的肩上。  我冷不丁地打了一連串寒顫,一股奇詭的煞魔氣息穿透肩頭,滲入内腑。  這股氣息變化多端,似來自陰森的惡魔地獄,血腥殘暴,令我産生恐怖、痛楚、迷亂等負面情緒;又忽而化成暖洋洋的春流,醉得五髒六肺又酥又麻,飄飄欲仙,眼前生出數活色生香的美妙幻象,令我不由自主地手舞足蹈,口水直流。[

螺旋生死氣自動生出感應。  以迅猛的速度旋轉成一道龍卷飓風,絞滅了煞魔之氣。  我這才心定下來,覺得一絲絲後怕。  吞噬了域外煞魔地絞殺,明顯發生了進化,要不是神奇的生死雙氣,我一碰她就會被煞魔氣息侵蝕。

“果然是域外煞魔。  ”悲喜和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絞殺,若有所思。  “所謂血戮林裏的妖神種籽,可能是遠古年間。  域外煞魔進入北境時意留下來的卵,湊巧被你孵化。  ”

我恍然道:“難怪楚度爲了她不惜殺光血戮林的土著。  他一定感應到了妖籽的煞魔氣息,想要占爲己有。  ”

悲喜和尚道:“隻有經曆過森羅萬象魔煞玄劫的人,才會知道域外煞魔有多麽可怖。  你地運氣不錯,白撿了楚度的便宜。  ”

我有自知之明,如果沒有絞殺擋住了第六道玄劫,我會把内髒一一嘔吐出來。  死得很難看。  至于後面三道威力最恐怖地玄劫,就更不用說了。

“爸爸,我要看那本書。  ”絞殺忽然央求道,“就是上次爸爸讀給我聽的那本書。  ”

她仰起臉,出神似地回憶道:“悲喜換身秘笈。  我需要它!”

我心頭一震,乖女兒這幾個字說得老練流利,全然沒有了過去的懵懂。  雖然《悲喜換身秘笈》早被雙頭怪咬碎,但憑借我的記憶。  還是将秘笈慢慢記起,讀了出來。

随着我念出的一字一句,絞殺目射厲芒,渾身的血水像怒浪洶湧起伏,數煞魔咆哮亂舞,在血水中千變萬化。

“吞噬了煞魔。  它已經徹底開啓了靈智。  ”悲喜和尚道,“一旦絞殺進化成最頂尖的煞魔,整個北境将變得哀鴻遍野,屍骨累累。  ”

從悲喜地言辭中,我嗅到了一絲危機,讪讪笑道:“前輩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吧。  ”心中暗自轉念,揣測悲喜話中的意思。

悲喜和尚冷笑一聲:“論哪一種域外煞魔,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吞噬。  絞殺的煞魔血脈,注定了它會滅絕北境所有的生靈!除了你,我、楚度等幾個頂尖高手。  人可以幸免。  ”

“不可能!絞殺不會濫殺!她認我爲父。一定會聽我的話!”我強行大聲辯解,腦海中卻閃現出絞殺吸幹一具具生靈血肉的畫面。

“聽你地話。  活活餓死嗎?成爲域外煞魔之後,它的胃口會越來越大,會不停地尋找獵物吞噬。  ”悲喜和尚的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這是域外煞魔生存的方式,是絞殺的宿命!”

我如遭雷擊,心裏一片混亂,不由自主地望向絞殺。  她渾身的血水冒出刺眼地光芒,血光扭曲成千奇百怪的紋圖。  目光一觸及紋圖,就像陷入了窮盡的血海中。

悲喜和尚緩緩地道:“或者現在殺了它,根除後患。  或者任由它成長,直到毀滅北境。  ”

我大驚失色:“前輩要殺她?”如果悲喜和尚動了殺機,我隻有拼死和他一搏了。

悲喜和尚微微搖頭:“就算北境洪水滔天,生靈塗炭,也和我關。  ”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旋即心中生出一絲明悟:“是否前輩一旦幹涉,便自動卷入了因果的命運,會對前輩所持的另一種規律産生阻礙?”[

“你不用費盡心思套取我的修煉心得。  ”悲喜和尚一哂,又道,“其實北境災難的真正根源,應該是你。  ”

這話說得我差點要跳起來,耳聽悲喜和尚道:“難道你沒有發覺嗎?楚度、絞殺、魅、天精這些亂世的東西都和你密切相關,你就像一根形的命運之線,将他們串聯在了一起。  依我看,你——才是北境覆滅的禍根!”

我嘴唇發麻,想要分辯又從說起。  沒有我,楚度也許不會生出代替魔主之意;沒有我,絞殺至今還在血戮林沉眠;沒有我,魅地傳承已經中斷;沒有我,阿修羅島對人妖永遠是一塊禁地。

難道真像莊夢蔔算地一樣,我是個災星?

悲喜和尚目光中閃過一絲譏诮:“你和楚度兩人很有意思,你們比拼的。  是誰先毀掉北境。  ”

我默然許久,道:“路遙方知馬力,水落才見石出。  前輩不是我,又怎知我不能走出另一條路?”

“我拭目以待。  ”悲喜和尚和我對視片刻,話鋒一轉,問道,“你體内想必生出了一番新地變化。  居然将手腳的沙羅鐵枝也弄斷了。  這才是你招來森羅萬象魔煞玄劫的原因吧?”

“前輩這次又拿什麽來交換我的秘密呢?”如果對方是楚度,一定毫不猶豫地抓起我。  用法力透體強行察看。  可是以悲喜和尚高傲的骨格,打死他也不會這麽做。

這是真正的名門風範。

悲喜和尚稍作猶豫時,我已經搶在他的話頭前,把螺旋生死氣地源由說得明明白白,沒有一分一毫的隐瞞。  說罷,我朝悲喜和尚微微一笑,甜頭你不吃也吃了。  總不能賴帳了吧?

“一因一果謂之命,因果難測謂之神。  寂然不動心之體,感而遂通神之用。  ”悲喜和尚輕哼一聲,終究還是不得不吐lou真言。  我立刻豎起耳朵,凝神傾聽受教。

“每個人一生中,或多或少會遇到幾件難以用因果常理解釋地事。  當你苦苦思念一個人時,也許她會突然出現在眼前。  當你步入某個場合時,你會發覺。  在夢裏有過似曾相識的經曆。  當你面臨劫難,惶惶不可終日時,佩戴的美玉會莫明其妙地碎裂※#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世人往往稱之爲巧合。  ”悲喜和尚的聲音飄忽不定,仿佛一點幽暗的燭光,在濃霧彌漫的荒野小路中閃爍,若隐若現的路盡頭。  通向一個神秘莫測地世界。

巧合,不正是一個交點嗎?我忍不住心潮澎湃,兩個完全不同的天地陡然交彙,發生了意料之外,卻又意料之中的事。

“第一次接觸到那個神秘的交點,是在一萬年前。  ”悲喜和尚緩緩地道,“當時,我已臻至妙有道境多年,始終難以邁入知微,就像隔了一層模模糊糊的薄紗。  似乎伸手可觸。  但總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

“我還清晰記得,那是一個夏天的夜晚。  天氣炎熱濕悶,黑暗光,仿佛醞釀着一場雷雨,卻遲遲懸而不下。  我打坐至半夜,忽然覺得心浮氣躁,再也不願意繼續修煉下去,索性出屋,在山中漫目的地走。  ”悲喜和尚lou出深思之色,“修煉半途而止,這對我來說是極爲罕見的事。  平時哪怕再苦悶,我都會憑借意志堅持下去。  可是那一晚,竟然猶如鬼使神差一般,令我法控制自己,總感覺要有什麽事發生。  ”

“當我走到後山時,漆黑地夜空忽然被星光照亮,我就像墜入了一個美妙的夢境,數顆璀璨的流星從頭頂上空掠過。  ”悲喜和尚的眼中仿佛閃耀着流星的光芒,“我不經意地想起了門中一段流傳已久的戲言。  當流星劃過夜空地時候,後山的石頭會唱歌,有幸聽到歌聲的人,能永遠快樂。  ”

“對當時的我而言,邁入知微便是快樂。  我突然着了魔一般在山間狂奔,尋找傳說中會唱歌的石頭。  找到它!我一定能找到它!我一定能邁入知微!”悲喜和尚的聲音越來越急促,越來越響亮,猶如漫山遍野的腳步聲,将我帶入了那個神秘的深夜。

“我全部的身心,都被這個念頭漲滿得發抖發顫。  仿佛除了這個興奮而瘋狂的念頭,我就隻剩下一具空殼!我幾乎把後山掘地三尺,翻遍每一個角落旮旯。  ”

“找到了?”我忍不住問道。

“沒有。  我找遍了山上所有地石頭,還是一所獲。  ”悲喜和尚忽然平靜下來,“我孤零零地站在山巅,雖然形影相吊,兩手空空,但這個念頭至始至終在我心中燃燒不熄——我一定會找到!”

“就在此時,流星雨消失了。  一塊冒着火花地石頭從高空墜落,仿佛冥冥之中的感應契合,我攤開手,接住了它。  ”

“那是流星地碎片,落在掌心,它發出了奇妙幽玄的聲音,猶如大自然的神秘之歌。  ”悲喜和尚閉上眼,回味般地微笑,“也是在這一刻,我進入了交點,邁入了知微。  ”[

我怔怔地望着他,千百種複雜的滋味交纏心頭:悲喜和尚,清虛天的名宿,後山會唱歌的石頭,碧落賦※#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甘檸真凄然地說“我的父親,是晏采子。  ”

“原來如此。  ”我竭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我早該想到了,除了那個消失蹤的晏采子,天下還有誰能與楚度分庭抗禮?

躊躇再三,我還是難以決定是否要道破對方的身份。

“其實神秘的交點處不在,能否随時随地進入,才是把握這一天地規律的關鍵。  ”晏采子接道,“這條因果之外的嶄新規律,我把它稱作共時交點。  ”

我喃喃地道:“内心感應的天地,與外界的天地在同時出現交彙。  簡單地說,就是在某一個時刻,心想與事成之間的湊巧,情與景之間的完美契合,夢與現實之間的相互對應,對麽?上次你的神識,不展現出這一種奇特的規律。  ”

“交點變化窮。  ”晏采子颔首道:“屋漏逢夜雨,久旱逢甘霖。  不同的心境和相同的外物,交點也各自巧妙不同。  ”

我道:“我在大唐聽過一個故事。  有人夢見自己被一隻金綠色的甲蟲啃咬,屍骨存。  夢醒後,他爲此擔心不已,不久憂慮成疾。  家人請了一位有名的相士爲他解夢,恰好此時,紙窸窸窣窣響個不停,原來在屋外,一隻飛蟲正貼着紙飛舞。  相士撕破紙,一把抓住了這隻飛蟲。  說來古怪,飛蟲正是一隻黃綠色的金龜子,與此人夢中的甲蟲極爲相似。  ”

晏采子欣然道:“看似巧合,實則自有意味深長之處。  共時交點,與因果迥然不同。  ”

“這就是啃咬你血肉的甲蟲。  相士對此人說道,随後讓他親手捏死了金龜子。  幾天後,病人痊愈了。  ”我深深地望着晏采子,一語雙關地道,“對我來說,開花的沙羅鐵樹,便是我夢中的甲蟲。  敢問前輩,日夜困擾你的甲蟲,又是哪一隻呢?”

晏采子不動聲色:“你如今自身難保,還有閑工夫打探别人?”

我一咬牙,終于還是忍不住拖口而出:“檸真是别人嗎?你眼睜睜地看着她浴血闖山,危在旦夕,如何狠得下心腸袖手旁觀?晏采子前輩,找到了會唱歌的石頭,你真的快樂了嗎?”

空氣仿佛驟然滞重,夏日正午的炎風說不出的燥悶。  “你不也爲了魔主之位,抛下了甘檸真嗎?”晏采子緩緩地道。  “何況她是爲了救你,才自投險地,這是你制造的因果,理應由你了結。  别說是區區一個甘檸真,就算碧落賦所有的弟子都倒在鲲鵬山上,也和我沒有半點幹系。  ”

“可檸真畢竟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能這麽對她!”

“她連最不願意提及的身世都告訴你了麽?”晏采子的神色變得十分奇怪,仿佛五味瓶突然打翻,甜、酸、苦、辣、鹹流了他一臉。  轉瞬間,所有的表情斂去,似恍惚的過眼雲煙。

他的身影也在雲煙中淡去:“甘檸真,是昔日一個名叫晏采子的人的女兒。  今日的我,是了牽挂的悲喜和尚。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了牽挂?”我心頭劇震,恍然大悟。  甘檸真興許是晏采子在北境留下的唯一因果,也等于是他共時交點規律的唯一破綻。  斬斷最後的因果,晏采子便能徹底圓滿自在,突破知微,直達北境從未有人涉足的上境界!

未來的某一天,他會親手除掉甘檸真嗎?我不知道,在晏采子漫長的求道歲月中,這樣的念頭是否如暴漲的野火,燒得每一個深夜發抖發顫。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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