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比順流艱難多了,一不小心,便會被浪濤沖葫蘆島泡了十多天,早已熟悉水流習性,此刻不慌不忙,肌膚感應每一偻最細微的水波動向,四肢借力,靈妙揮擺。時而前進,時而稍稍後退;時而猛地沖刺,時而放緩全身,原地打轉。
越往上遊,冷香魚就越多,澗水也越寒冷,到後來,我的眉發上凝結了一層細細的白霜,全身也凍得有點僵硬。我暗叫邪門,别說我現在妖力大進,不畏寒熱,就是護體息壤和冬暖夏涼的蓮衣,也足可擋寒,怎會還覺得冷?
月魂嘻嘻竊笑:“吃到苦頭了吧?這條山澗冷冽比,充滿陰煞之氣,源頭更是奇寒蝕骨。要不是你有息壤,早被凍暈了。這麽多年來,除了冷香魚和蜜漿蟲,你大概是唯一能在這條山澗裏遊泳的活物了。”
我避開幾重洶洶疊浪,輕巧躍起,借助來勢,貼着浪尖一滑數丈。再一扭腰,讓開一道激浪,順着浪頭帶起的漩渦打了個轉,順勢前沖。冷香魚紛紛從兩旁竄過,快若遊絲。我一時興起,追逐魚群,臂腿揮擺間,竟然融入了幾分魅舞的姿勢。在月魂贊不絕口聲中,我在水裏盡情揮灑魅舞,舞姿猶如連綿不斷的水波,渾然天成,再也沒有任何刻意的痕迹。[
澗水中的冷香魚愈加密集,水面恍若萬千銀絲竄動。前方,霍然橫出一座雪玉似的山峰,阻在澗水中,正是月魂口中的頂山。
頂山和兩岸石壁連成一個凹行死角,除了翻山,再沒有第二條路可以前行。山體布滿了一條條彎曲的裂縫,澗水從縫隙裏噴出,水泛異香。閃爍金光點點。細看,是一隻隻金黃色的小蟲子,亮如蜜*汁,顯然就是蜜漿蟲。
不少冷香魚迎頭而上,撲向蜜漿蟲。更多的冷香魚直接穿過山縫,消失影。我破水躍出,施展魅舞,足尖在山壁不停頓地點過,一眨眼功夫,向上攀了十多丈高。
山壁陡直。岩石瑩潤,寒冽刺骨,呼出的氣都是白花花地。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腰背一挺,身姿宛如行雲流水,時而盤旋,時而沖霄直掠。一口氣爬上了幾十丈。
然而論我爬多高,爬多久,山巅永遠高高在上,仿佛沒有盡頭。我心知不對勁,從山澗往上看,頂山不過區區百丈來高。我早該登頂了。可眼下,這座山似乎跟着我在移動。我向上爬了多少,它就向上延伸多少。如同一個人背光奔跑,跑得再快,影子總在前頭。
這麽下去不是辦法,我心念一轉,幹脆返身下山。到了山腳再看,頂山分明隻有百來丈高。
月魂歎息道:“當年魅試了很多次,爬得再高也到不了頂。不然此山也不會被稱作頂山了。”
我心有不甘:“這些冷香魚都能遊過去,難道我林飛連它們還不如?”目光落到與頂山相連的兩岸夾壁上。又朝澗底望去。
“别指望能繞過去。”月魂一言道破了我的心思:“論在夾壁上爬多遠,最終都會繞回到頂山上。而澗底被山徹底堵死,水下不存在任何暗道。”
我點點頭,理應如此,尋常的法子早被魅用盡,想要翻山,隻有另僻蹊徑。我的心更癢了,頂山後又是怎樣一番奇異風光?究竟藏了什麽好寶貝?世上最誘惑的,莫過于遮遮掩掩的東西了。
沉思中,我目光一轉。臨山的澗水裏,隐隐盤踞着一塊磨盤大的卵石。圓陀陀,滑溜溜的,似是山腳鼓起地一個大瘤子,在波濤裏載浮載沉。先前我遊得急了,一時沒有發現。
我遊過去細看,卵石細潤光潔,雖然浸在寒冷的澗水裏,摸上去卻有一絲暖意。最奇特的是卵石中間有一個深孔,孔裏插着一根雪亮渾圓的石棒。摸了摸,石棒微微搖動,想把它拔出來,又拔不動,似是死死粘在了石頭裏。
月魂眨眨眼:“你試一下魅舞熱愛。”
踏在疾湧的水浪上,我翩然舞出熱愛,手臂撩過石棒頂端。“嗡”的一聲,石棒猶如遇上磁石,随着手臂跳出了卵石,被我一把抓住。
月魂道:“魅舞熱愛,浸透了濃烈的生命力量,對天地萬物都會産生一種奇特地牽引力。”
我反複摸索着石棒,它的底端并非石質,而是半凝固的液體,呈尖錐形,宛如一滴透明晶亮的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的七色光彩。
“當年,魅也覺得這塊卵石和石棒十分奇特,按理說,它們應該和這座頂山有關。但是魅研究了許久,也沒弄清它的用途。”
“有點像一支筆。”這根石棒握在手裏,竟然隐隐跳動,宛如活物。我想了想,拿着石棒,再次掠向頂山。
剛剛攀上山壁,石棒就開始變冷,棒尖地液體漸漸暗淡,仿佛要凝固成石頭。據我估計,這根奇特的石棒不會平白故地出現在山腳,多半是越過頂山地關鍵。略一思索,我滿山尋找孔洞,猜測石棒是類似鑰匙的東西,插入孔洞,便能開啓通向另一頭的秘道。[
找了将近一個時辰,我甚至握着石棒到處敲敲打打,始終一所獲。除了山壁上的一條條裂縫,不見任何洞竅。而石棒尖端已經變成了石頭,完全失去了彩虹的晶瑩
月魂有點着急了:“隻剩一個多時辰了,不能白白浪費在這裏。幹脆返回元寶峽吧,現在還來得及。”
我心中雖然生出一點退意,但還是不願放棄。俯視山下,我蓦地發現,頂山和兩面夾壁恰似形成一個“門”字!
其中莫非藏着什麽奧妙?我暗暗琢磨,忽地掠下山,把石棒插回卵石裏,來回搖動,或是施展魅舞熱愛,提着石棒上下搗弄。可還是白費力氣,頂山巋然不動。沒有現出什麽地道秘徑。
再次拿出石棒,棒尖赫然又變回了半凝固的液體,瑩瑩流爍,如同蘸滿了彩虹汁水的筆尖。我不覺心中一動。離開卵石的時間一長,石棒棒尖就會慢慢石化,回到卵石裏,又會恢複原樣。這麽看來,卵石和石棒,倒有點像是硯台和毛筆。一旦沾上硯台,筆尖自然飽浸液汁。否則便逐漸幹枯。
月魂催促道:“你再逗留的話,連回元寶峽地時間都沒有了。”
“我可沒打算回頭。”我平靜地答道,深深凝視着頂山。彩霞輝映下,皺的裂縫奇形怪狀,縱橫交錯,仿佛一幅幅熠熠生輝地圖案:有的像梳着鞭子的童子;有的像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有的像一匹奔騰的馬······。
奔馬!我猛地一震,瞧瞧手中形似筆的石棒。再看看那個“門”字,心中冒出了一個奇異地念頭。
“公子,這麽快又見面了。”嬌笑聲隐隐傳來,一襲碧影踏着波濤,幽靈般由遠而近,繡花鞋底生出一塊塊綠色的斑暈。染在水面上。
碧四娘!我頭皮發麻,這個碧珠地守護者還真是陰魂不散啊!如今我的魅舞大進。不怕和她拼一拼,但怎能耗費寶貴的飛升時間?
月魂苦笑一聲:“你服食了碧珠,守護者會對你生出微妙的感應。隻要你人在色欲天,她遲早能找到你。”
眼看碧四娘飄近,我果斷拿起石棒,掠向“門”字當中,急速揮棒,在水波上寫了一個“馬”字。
石棒尖端碰到澗水,異彩漣漣。彩虹般的光芒從棒尖沁滴,化作七彩汁液,在水面浮動,聚而不散。一匹五光十色的奔馬出現了!一聲長嘶,彩馬躍出澗水,四蹄翻飛,馱着我沖向頂山。
“嘩”,水花激濺,碧四娘剛好逼近,一爪拍了個空。銳利的指風幾乎貼着我地後背刮過。
“哈哈,再見啦。小美人!天下男人多的是,何必吊死在我這棵樹上呢。”我得意地大笑,扭過頭,沖碧四娘擠眉弄眼。
彩馬奔掠如煙,“轟”,對準山壁,一頭撞了過去。四下裏光芒大盛,燦如旭日,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睜開時,已經站在頂山另一邊的山腳了。
天地一片瑩白,雪花飄飛,冰雪皚皚,染白了半座頂山。上空被紛紛揚揚的白色淹沒,天空仿佛消失了。
一棵晶瑩璀璨的冰樹聳出山腹,斜斜探向半空,閃爍着濕淋淋的銀光。一大團一大團金黃色地圓球挂在冰樹上,緩緩蠕動。仔細一看,是扭纏成團的蜜漿蟲。冰樹縱橫交生着千百根透明地枝莖,如同長長的觸手,延伸出去,幾乎覆蓋了全山。遠看,如同一隻閃閃發亮的巨掌牢牢扣住了頂山,抓裂出數道山縫。從枝莖裏噴出寒冽清澈的冰水,透過裂縫,流向山的另一面。密密麻麻的冷香魚一遊進來,就被透亮的枝黏住,慢慢化作了銀光燦燦的脈絡,與冰樹滲融一體。
“滴答滴答”,胯下的彩馬漸漸透明,化作冰水滴落。握在手裏地石棒,也奇詭地不見了。我左看看,右瞧瞧,興奮地問道:“月魂,那棵冰樹是不是絕世珍寶?這麽大的冰樹,搬回去有點費勁啊。”
月魂苦笑:“我也不認得這是什麽。不過你真的很讓我佩服,竟然找到了翻山的訣竅。”
我沾沾自喜:“對我這個天才來講,世上難事嘛。頂山和夾壁形成了一個門,而那根古怪石棒分明是暗示飛升者提筆寫字的意思。門裏寫什麽,可以穿越頂山呢?老子靈機一動,想起了‘闖’字。”
“多,多少年,年了,總算又,又有人,人進來了。”從山上,遙遙傳來一個生澀含糊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慢,還有些結巴,好像是從牙齒和舌頭間艱難擠出來的。[
我吓了一跳,守護者?目光一掃,山上沒人啊。再仔細望望,頂山還是白茫茫一片,連個鬼影都沒有。
“小朋友,請,請上來。”那個艱澀的聲音繼續道,透着一絲激動。千真萬确。是從山上傳下來的,依稀在冰樹附近。
多半是守護者!我心生警覺,滴水不漏地答道:“是哪位朋友啊,請現身一見。千萬别誤會,咱隻是來這裏風光遊覽一番,對寶物全沒興趣。”一步步,慢慢向山上走去,目光緊緊鎖住冰樹。
“呵呵。”那個聲音幹笑幾聲,“你,你走上來。自然看,看得見我了。你放心,老夫絕不會對你不利。看你騎着彩馬而入,是在澗水中寫了一個‘馬’字麽?嗯,門裏藏馬是‘闖’,你比老夫當年有豪氣多了。唉,你的運
老夫好得多了。”話聲越來越流利。一點也不隔楞
我漸漸生疑,聽他地話意,似乎也是一個翻過頂山的飛升妖怪。走到冰樹九尺遠地地方,我停下了,小心翼翼地審視四周。
“我在這裏。”聲音在冰樹背後幽幽響起,我愣了一下。繞過去一瞧,竟然是一個潔白矮小地雪人!
論怎麽看。他都隻是一個僵立不動的小雪人,而且堆得非常粗糙,更像是隆起的小雪堆,哪有絲毫妖怪的樣子。圓坨坨的腦袋上,連鼻子、嘴巴都沒有,腰腫背駝,兩條粗短腿近乎合并成了一條。當他揮動瘦小的雪臂,向我微微招手時,我才從雪人的臉上。辨認出了眨動的雙眼——兩個螞蟻大小的黑點。
哈哈,這家夥的眼睛小得可與月魂媲美。我忍住笑,不卑不亢地問道:“朋友是守護者還是來自魔刹天?”他地身體完全和山連在了一起,如同一截被冰雪覆蓋的突岩,看情形是站不起來了。一個不能活動的家夥,有什麽好怕?我膽氣一壯,向前跨了一大步,和他面對面,大眼瞪小眼。
“我是——,”雪人遲疑了一會。才澀聲道:“這個問題我也法回答你。現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是算守護者呢。還是原來的悲喜和尚?又或者什麽都不是。”
“哇靠,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誰?朋友你腦子沒問題吧,凍糊塗了?咦,悲喜和尚?這個名字很耳熟啊。”我抓抓腦袋,猛地驚喊:“魔刹天的一代妖王悲喜和尚?日他***,你蒙誰呢!妖王悲喜和尚正在魔主麾下效力,怎麽會在這裏?老實交代,你到底是哪根蔥?”
雪人地小黑眼射出驚異的光芒:“魔主?魔刹天傳說中的魔主出世了?鵬山脈的沙羅鐵樹真的開花了?你說還有一個悲喜和尚?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老夫這些年一直被困色欲天,如何分身魔刹天?”
我困惑地看着他,既然知道魔刹天的傳說,那他應該是飛升來地妖怪而并非守護者。按理,他沒必要用悲喜和尚的名頭騙我,又撈不到什麽好處。除非他真地是魔刹天的一代妖王!那麽如今魔主手下的悲喜和尚,又是哪根蔥?面前的雪人連魔主出世都沒聽說,顯然至少是四年多前才飛升的。而悲喜和尚是在這幾年,才被楚度收召的。想了想,我道:“要麽你吹牛,要麽魔刹天的那個悲喜和尚是假貨。”
“居然有人假冒老夫,難道他會變形術?”雪人呆了呆,喃喃自語:“他若是我,那我又是誰!”雪臂随意一擺,打得冰雪迸濺,岩石炸開,硬生生擊穿了一個深洞。
我暗暗驚訝,雪人僅僅是随手一揮的動作,不含任何妖力,又不可能使用法術,爲什麽還有這樣驚人的力道?
雪人目光茫然,仿佛一個丢失了軀殼,處遊蕩地魂魄,隻是不停地道:“魔刹天又有了一個悲喜和尚,那我是誰?我什麽都不是了麽?”
“不!”蓦地,雪人發出一聲嘶啞凄厲的吼叫,震得滿山轟隆,雪塊崩滾。雪人聲色俱厲:“不!老夫不能讓人搶走我唯一的東西!悲喜和尚是我!我才是獨一二的悲喜和尚!”
他的吼叫越來越狂烈,像發了瘋似的:“悲喜和尚這個名字,是老夫如今唯一擁有的了,誰也不能奪去!”轟然巨震,數雪塊宛如天河巨浪,滾滾沖下,席卷起一片茫茫白霧。
日他***,一個名字有什麽大不了。先前雪人叫我時,語氣平緩,一派深沉莫測的高人風範,怎麽一下子變狂犬了?我輕松騰挪。避開聲勢猛烈的雪崩。
雪人忽然死死盯着我,顫聲道:“老夫真地是魔刹天十大妖王之一的悲喜和尚。小朋友,你相信我。雖然老夫如今面目全非,但地地确确是悲喜和尚。”
我不動聲色,心裏又信了幾分。如果雪人不是瘋子,那多半是悲喜和尚了,否則聽到有人冒名頂替,情緒反應決不會這麽激烈。隻是飛升結束後,他應該返回了魔刹天,怎麽還在這裏?當下進一步試探道:“我相信有什麽用呢?北境所有的人、妖。都會認爲那個假貨才是悲喜和尚。”
雪人一呆,目光赤紅充血,語倫次地叫道:“告訴我,告訴我魔主和那個自稱悲喜和尚的雜種是怎麽回事?我要殺了他,不,你幫我殺了他!快說!幫幫我!”
此時,我幾乎可以确信。魔主手下的那個妖王是冒牌貨。哈哈,這下熱鬧了,竟然有妖怪冒充悲喜和尚,投靠楚度,其中大有文章啊。
眼珠一轉,我理也不理他。打量着冰樹,啧啧道:“這應該是一件寶貝吧。不錯,怎麽把它弄走呢?怎麽瞧不見守護者?悲喜老兄,别幹瞪着我,你的遭遇和老子關。我是來尋寶,不是來聽你申冤的。”話鋒一轉,重重歎氣:“你也可憐啊,堂堂妖王怎麽會被困在這裏,還變成了一個醜陋的小雪人?那個假借你名頭的雜種,可是在魔刹天作威作福呢。”
“我告訴你!我告訴你怎麽得到靈犀脈!它沒有守護者。它的守護者早死了。隻要你答應幫我,我什麽都告訴你!”
靈犀脈?這棵冰樹叫靈犀脈?我見對方入了,心裏偷樂,
耐煩地道:“我的飛升時間不多了,你最好快點說。大概幾百萬年都不會再有我這麽聰明地妖怪進入這裏了。唉,誰是悲喜和尚的真相,從此被永遠塵封。真正的一代妖王,隻能含恨、屈辱、奈、憤懑、壓抑······。
“咬住靈犀脈,就是樹幹。用嘴使勁吸!快!快啊!”不等我唠裏唠叨講完。雪人急不可耐地嚷道。
我一個餓虎撲食,大口咬住冰樹樹幹。“哇哇”。冰樹被咬出一個缺口,竟然發出了嬰兒的啼哭。枝莖抖動,流爍出霓虹色的光芒,映得雪山色彩斑斓,明霞麗空。我用力一吸,銀亮冷澈的液汁猶如泉噴,汩汩沖喉,化作一道道清流,先鑽進任脈,再轉入手太陰肺經、手陽明大腸經、手少陽三焦經······,然後流向下身,進入足少陰腎經。每流過一道經脈,不少汁液就凝固下來,與經脈融合。
雪人開始滔滔不絕,訴說他的長篇苦難史:“老夫悲喜和尚,一千歲時由獸修煉成妖,随後一路高歌猛進,五千年後邁入進化地末那态,成爲魔刹天的妖王。然而,在接下來的一萬多年,即使日以繼夜地苦修,老夫的妖力也難作寸進,始終停留在末那态的後期。那時,漫長的生命成爲了一種重複:修煉——抗劫——修煉——抗劫,永盡頭,也永突破。老夫孤身一人,牽挂,一時間,渾然不知活着爲了什麽。難道就是不斷地重複一天又一天,如同蟻蟲每日尋食、睡醒?”
我一邊猛吸汁液,一邊嘟囓:“老伯,何必想太多?自己找罪受。”
“老夫一代天驕,豈能過這種一成不變地蟲蟻日子?我決心孤注一擲,強突飛升,便斬殺了九百九十九個妖怪,挖出内丹,以血浸泡一年後服食,再配合我獨門的悲喜換身妖法,激發全身潛力,破碎經脈,強行進化,終于邁入阿賴耶态!”
我差點沒一口把嘴裏地汁液噴出來,進化還能用強的?還是阿賴耶态?老家夥太牛了!魔刹天十大妖王,他絕對排第一。
“這樣逆天而行的阿賴耶态飛升,幾乎是九死一生,除非能在色欲天尋到罕世奇珍——靈犀脈,把斷裂的經脈重新煉塑成天人合一的靈脈。否則一旦飛升結束,回到魔刹天也變成廢人。我曾在一本古籍中看過關于靈犀脈的記載,知道有一種叫做蜜漿的蟲子性喜栖宿在靈犀脈上,而色欲天的冷香魚又喜食蜜漿蟲。于是,我在長達一個月的阿賴耶态飛升期間,踏遍色欲天地千河萬澗,苦苦尋找冷香魚。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被我找到了這裏。”
我不由感慨,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最後靈犀脈還不是便宜了老子?這時,冰樹的汁液漸漸幹涸,再也吸不到一滴。清流從足太陽膀經流出,徐徐轉入督脈,督脈頓時變得冰津津的,舒适極了。
雪人續道:“站在頂山前,老夫用了三日,終于識破其中奧妙,想出了翻山之法。”
我欣然道:“你也很聰明嘛,被你想出了闖字。”
雪人苦笑:“我寫的是一個‘開’。”
我恍然大悟,門裏藏開,不正是一個開(繁體)字嘛。
雪人道:“當頂山壁奇迹般打開了一道門時,老夫歡喜得以複加。穿山而過,我一眼就望見了靈犀脈。然而靈犀脈的守護者雪精太過厲害,一場血戰下來,我被它拼死抱住,用秘法将我身軀慢慢融化,雖然最後老夫奮力一搏,除掉了雪精,但由于我一直被雪精抱住,不知不覺,雙方氣血交融,加上老夫自己的肉身被雪精融化,竟然一下子相貌全改,渾身從内到外,變得和雪精一模一樣,還和這頂山融爲一體,再也法分隔開。從此,我被困在了色欲天,不知過了多少年,再也法返回。”
發出一聲酸楚的長歎,雪人低聲道:“除了意識,我等于就是一個雪精。小朋友,當你的外貌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你能說,你還是你嗎?我是魔刹天的妖王悲喜和尚,還是色欲天的守護者雪精?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我木然語,區分每個人地,正是不同的樣貌。如果我變成了貓、狗,怎麽還能叫做林飛?海姬又怎會嫁給一隻貓、狗?如果轉世北境地我長得和龍蝶一樣,三個美女又怎會把我當作林飛?即使擁有截然不同的意識,我在北境還是會被當作龍蝶的存在。
“存在,何謂真正的存在?”霎時,我腦海中浮現出楚度灼灼的目光。我忽然了解,爲什麽雪人這麽在乎悲喜和尚這個名字了。
那是唯一還能确認他存在的東西吧。
精神高于肉體,卻不得不屈服于肉體,這或許是所有生命的悲哀。
“咯嚓”一聲,靈犀脈迅速幹裂,萎縮,最終變成一小塊冰渣,簌簌碎裂。誰還能說這塊不起眼的冰渣,就是奇寶靈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