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賓,被稱作羅生天最高的禮節,向來隻在接待名門境名士時才會奏啓。林飛,你可是隐掌門十分倚重的貴客。”甘真飄然上岸,巧妙地提醒我,在隐邪心中我有極大的利用價值。
隐邪呵呵一笑:“甘仙子何必自謙。以十樂迎接仙子,隐某還覺得委屈了。”
率先向峽洞走去。
洞内,俨然是一座龐大的迷宮。深遠曲折,千百個穴窟環繞相通。到處晶光閃閃,叢生數大塊的天然水晶石,奇銳突兀,上下相對,仿佛刀山劍林。地上鋪着色彩斑斓的珍稀獸皮,擺着古色古香的案幾,角落裏的黃金獸爐吐出藍色的龍檀香,袅袅飄浮。[
一路上,有許多美貌的婢女,跪在地上,捧着琉璃果盒、食盤舉過頭頂。我看得眼都直了,這些小美人穿得太暴露了,僅僅一件牡丹花紅肚兜,半遮半掩,露出大半個雪白的椒乳。
“好看好看!”龍眼雞小眼放光,鼻子亂翹。和我對視一眼,不屑地道:“拜托,請你用純潔的眼光欣賞,不要露出一副色狼醜态。”
我頓時氣結,隐邪欣然道:“林兄弟喜歡誰直管說,我讓她們今晚侍寝。能陪你這樣的少年英雄,是她們的福氣。”
我不得不承認,隐邪很會說話,很會作人。但越是這樣的人,越難對付。
前方豁然出現了一個渾圓的碧水池,汨汨冒着熱氣。越過碧池,就是影流的大堂。堂上早坐了幾十個黑袍人,也是粉抹香,廣袖寬袍。見到我們,紛紛站起施禮。大家一番客套,隐邪替我們彼此介紹。非就是什麽護法、長老之流,聽得我想打哈欠。
寒暄過後,是老一套的接風宴。席近尾聲,隐邪喝退衆人,隻留下我們幾個。看得出來,隐邪在影流大權獨攬,有說一不二的權威。
輕咳一聲,隐邪步入正題:“林兄弟這次前來羅生天,有什麽打算?”
好戲終于開鑼。我哈哈一笑,放下鑲金象牙筷:“掌門真不夠意思。幹嗎明知故問?直說吧,我林飛爲海姬而來,還請掌門幫點忙。”
隐邪不動聲色,目光轉向龍眼雞:“這位朋友眼生得很,不知高姓大名?”
“他叫龍眼雞,是魔刹天四大妖王之一龍眼雀的親弟弟。哦,忘了告訴掌門。我和海龍王已經拜把子,成了結義兄弟,隐形草就是他送的。此外,我和龍眼雀化幹戈爲玉帛,成了好朋友。”我不慌不忙地道,既然他要繞彎子說話。老子就亮亮底牌,讓他看看我背後地勢力。
隐邪顯然有點吃驚。略一沉吟,道:“林兄弟把魔刹天的妖怪帶來羅生天,似乎有些不妥吧。”
我暗罵一句老狐狸,龍眼雞這個樣貌,傻子都知道是妖怪,隐邪怎麽會看不出來?隻是他先前當着手下的面,不願提及罷了。冷笑一聲,我道:“明人不說暗話。以如今羅生天與魔刹天的關系,我看不出帶龍眼雞來羅生天有什麽不妥。”
隐邪微微一怔。輕笑:“林兄弟到底還是年輕,沉不住氣啊。”起身走到我邊上,拍了拍我的肩:“你的消息倒也靈通。但你卻不知道,有些東西隻是私底下的協議,不能擺到台面上。羅生天的十大名門,是不會承認和魔刹天互通款曲的。看到妖怪,表面上還得裝腔作勢地喊殺一番。”
我苦笑一聲:“原來魔刹天和羅生天勾結是千真萬确的了。”
甘檸真插口道:“聽隐掌門地口氣,似乎并不贊同羅生天其它名門的做法?”
“當然!”隐邪正氣凜然:“人、妖誓不兩立,豈能同流合污?羅生天這種做法,隐某實難芶同。說穿了。羅生天是想借魔刹天這把刀,除掉清虛天。”
回到座上。隐邪歎了口氣:“隻是光憑影流一個門派,勢單力孤,難以力挽狂瀾。混沌甲禦派的下場你們也看到了,他們堅決不肯和魔刹天勾結,結果被羅生天抛棄。掌教慘死在魔主手中,門人也樹倒猢狲散,被徹底趕出了羅生天。我如果不假意附和,也難逃滅門的下場。”
一時間,席上靜悄悄的,我、甘檸真和隐邪都在沉思。至于龍眼雞和絞殺,吃飽喝足,居然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日他***,天生是享福的命啊!
我眼珠轉了轉,隐邪雖然說得像個正義使者,但老子斷然不信,一個偷偷潛入九疑寶窟地小偷會是正人君子。他反對羅生天與魔刹天結盟,肯定另有居心。[
我霍然明了自己在隐邪心目中的利用價值,那就是憑借我和海姬的關系,破壞羅生天内部的團結!
既然明确雙方目的,接下來,就是讨價還價的談判了。
我先吹捧一番:“隐掌門俠骨仁心,俠肝義膽,浩然正氣,铮铮君子······。:“聽說羅生天十大名門之間,也有明争暗鬥,并非鐵闆一塊。要想阻止羅生天與魔刹天勾結,最好地辦法,就是先破壞羅生天各大名門之間的關系,如果羅生天内部生出沖突矛盾,勢必影響與魔刹天地結盟。”
一席話,說得隐邪頻頻點頭。我心中冷笑,道:“如果——,”故意沉默了半天,不往下說,引得隐邪忍不住問:“如果怎樣?”
我哈哈一笑,滔滔不絕地道:“如果讓我抱得海姬歸,那麽脈經海殿和沙盤靜地之間,必然生出嫌隙。聯姻破滅,顔面掃地的沙盤靜地甚至會和脈經海殿翻臉成仇。如果有人再添油加火,羅生天自己就會打得不可開交,哪還有功夫理會魔刹天?”
“啪”地猛拍桌面,震得碗碟紛紛跳起。我直視隐邪,一針見血:“我相信,爲了匡扶正義。破壞羅生天和魔刹天的盟約,隐掌門也會‘主動’幫我奪得海姬吧?”
隐邪久久凝視着我,目光深不可測。半晌,他仰頭大笑:“好!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隐邪今日立誓,影流定會全力成全你和海姬!其實海武神的一顆芳心,早就系在了林兄弟身上,影流隻是順手舟,借花獻佛。”
我惬意地向後靠在了椅背上,哼起小曲。隐邪和我雖然相互利用,但我如果一味求他。隻能被牽着鼻子走。現在道破他的用心,逼隐邪承認會助我一臂之力,等于占據了主動。
是一種口舌、心理的交鋒,我已先拔一城!
沉吟片刻,隐邪道:“羅生天十大名門,自從混沌甲禦派滅門後,空額一直未曾填補。所以如今的羅生天。隻有九大名門。九大名門如果隻有影流一家支持林兄弟,還不夠份量。”
我皮笑肉不笑:“隐掌門是在考我嗎?林飛确信,還有兩大名門會支持我。第一,是登峰造極閣。琅瑤、琅潛入冰海龍宮地醜事還捏在我手裏,隻要我稍作暗示,諒他們投鼠忌器。乖乖屈服。再說隐掌門既然能和登峰造極閣合謀九疑寶窟,想來兩派關系菲淺。”這一點當然不夠。我手上有九疑寶窟裏的一塊黃巾,據南宮平說,是登峰造極閣丢失多年地寶貝。既然他們的掌教肯爲九疑寶窟犧牲兩個女兒,相信也不在乎犧牲更多的東西。
裝模作樣地抿了一口清茶,我接着道:“第二,就是羅生天第一名門的大光明境。脈經海殿與沙盤靜地聯姻,必然實力大增,超過大光明境。第一這個虛名,不是誰都能丢得開的。相信大光明境決不願意見到這樣的結果。隻要長春會那天,我跳出來阻止海姬的婚事,就會得到大光明境的暗中支持!”
聽到這裏,隐邪眼中已有贊許之色。豎起三根手指,他語氣平淡:“第三,你還有羅生天第十名門——兵器甲禦派地支持。今年長春會的要事,便是選定空缺地第十名門。我已經安排妥當,由新進羅生天的兵器甲禦派得到這個名額。林兄弟,兵器甲禦派和你地關系,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什麽?”我一口茶水差點嗆進喉嚨。兵器甲禦派?哇靠。隐邪什麽時候和他們搭上了?還能把兵器甲禦派弄進十大名門?這個奇峰突起的消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白光光、花生果他們在哪裏?”我急切地問道。私底下。我也替花生皮一家高興,終于回到了日思夜想地羅生天。
隐邪笑而不答。我恍然明白,隐邪大力扶持新進羅生天的兵器甲禦派,分明是想控制他們,同時對我也是一種要脅。花生皮一家的死活,我能不管嗎?
隐邪石破天驚的這一手,成功替他扳回一城。
我有點坐立不安了。我清楚,能放在台面上開誠布公談的,都不是真正的殺手锏。暗地裏,隐邪應該有更大地本錢可以牽制利用我。就像我藏着水雲鼎留作後手一樣。
一直沉默的甘檸真突兀地道:“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林飛。”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在某種程度上,她地話代表了清虛天第一名門,不得不讓隐邪生出幾分忌憚。
隐邪笑了笑:“影流也不會讓他們的供奉長老受到傷害。”
我震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供奉長老?”[
“不錯,你将接受影流的長期供奉,成爲名譽長老。不但不用受影流管轄,還能與隐某平起平坐。”隐邪神色平靜,反問道:“否則,你憑什麽和沙盤靜地的繼承人争?”
我木然良久,坐倒在椅子裏,一時患得患失。隐邪說得沒錯,沒有一個顯赫的身份,我連長春會也參加不了,更别提奪回海姬了。但這麽一來,我等于受到牽制,和隐邪變成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我一個小人物,擔當影流供奉有點不妥吧?”左思右想了半個多時辰,我出言試探隐邪。
“你有這個資格。海龍王的拜弟,龍眼雀的好友,甘仙子的知己,海武神地愛人。論哪一個身份,都足夠了。”隐邪頓了頓,不緊不慢地道:“然而隐某最看中的,卻是你的潛力。金麟本非池中物一遇風雲化作龍。林飛,以你的智勇機變和識時務,若是在影流的全力扶持下,定會成爲叱咤北境的風雲人物!”
“林供奉。”隐邪緩緩朝我伸出手,盯着瘦削晦暗的手掌,默然半晌,我終于握住了他的手。
我法失去海姬。
也因爲,我的神識感應到了大堂外劍拔弩張的殺氣。隐邪已經透露了不少内幕,如果我拒絕,多半沒什麽好果子吃。
“旅途勞累,林供奉早點歇息吧,一切有影流爲你安排!”隐邪大笑,拂袖而去,丢下了一句意味深長地話:“不僅僅是影流。”
直到婢女領我們走進客房,我還在思索隐邪最後的一句話。
關上門,放下一重重繁麗地卷簾、紗幔、绡帳,甘檸真看着輕輕搖晃,迷光閃爍的珠幔出神。許久,才蹙眉道:“隐邪到底想做什麽?”
我搖搖頭,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壺,猛灌了幾口。這裏雖說是客房,卻是由洞窟改建而成。四壁明淨,纖塵不染,珠簾晶案,冰璎玉珞。兩張天然的水晶床榻上,覆蓋着鴛鴦戲水的朱紅被單。頂壁嵌着一顆夜明珠,照得繡被上的鴛鴦鮮亮得似要遊出來。
“他會不會是清虛天暗插在羅生天的内應?”放下茶壺,我抹去嘴邊的水漬,猜測道:“隻有清虛天,才會想要破壞羅生天和魔刹天的聯盟。”
“也許吧。不過我想不出清虛天有哪一派的勢力,可以大到讓羅生天十大名門的掌教成爲内應。”
“這倒是。聽隐邪最後的口氣,似乎他背景不小呢。”
“隐邪擔當影流掌教有幾千年了。如果他隻是一枚暗插在羅生天的棋子,那麽在他背後布局的,要有多麽長遠的目光和多深的機心?憑我的直覺,隐邪背後的勢力一定大得驚人。論是清虛天,還是羅生天、魔刹天,恐怕都沒有這份布局的能耐。”
“那還能有誰?”
甘檸真沉默不答,手指撥弄着灰色紗幔上的綴珠,指尖微微顫栗。
“林飛,這是一局棋。”甘真不安地道,側臉被珠幔的陰影籠罩,聲音仿佛也被陰影吞噬:“你、隐邪甚至整個羅生天也不過是幾隻棋子,被人操控。棋局已經開始,誰也不能抽身而退了。”
愣了許久,我忽而冷笑一聲。棋子?我林飛可不是任由擺布的人。日他***,就讓老子從奪回海姬開始,放開手腳,在北境鬧個天翻地覆!
摸了摸懷裏的七情六欲鏡,我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也在冷笑,一個藏在内心深處,我從來不曾了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