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色的冰原被遠遠抛在了身後,起伏的浪濤聲漸漸消失。
絞殺飛速奔跑,八條觸手飄掠如雲。即使我全力飛行,也不會比她更快。爲了節省體力,我沒有飛行,跨騎在絞殺背上,調息養氣。龍眼雞坐在絞殺頭上,雙臂抱住絞殺的小犄角,一路唠叨不停。
冰海珊瑚叢的豔麗霞光,仿佛還在我眼前閃爍。
“記得母親臨終前,曾經對我說。”甘檸真貼在我的背上,柔軟的氣息吹得我脖子發癢。[
“她說什麽?”
“也許再也沒有壯美的雪山,美麗的雪蓮。但我們沒有悲傷。我們從現有的一切中尋找力量。”
我默然片刻,低聲道:“謝謝你,檸真。”
七天日夜不休的趕路,黃昏時分,我們到達了魔刹天與羅生天的天壑——蛤蟆谷。
一路上,我運用息壤改變了體型,變成一個尖嘴猴腮的瘦子,所以沒有遇到什麽麻煩。即使碰上幾撥不開眼的妖怪擋道盤查,借助冰龍令,也有驚險地安然過關。
殘陽斜照,圓墩墩的蛤蟆谷沐浴着柔和的暮霭。宛如一張闊嘴的谷口,守着一隊全副武裝的妖怪。
我拍了拍絞殺,示意她放慢速度,緩緩走向谷口。
“魔刹天要動手了。”甘真道:“我們來魔刹天時,沿途沒有任何妖怪盤查。但這幾天,一路上多了不少關卡。現在連天壑也有妖怪巡視,可見大戰一觸即發。”
“不用擔心,有碧大哥的冰龍令在,他們決不敢爲難。再說今晚你就能飛升,恢複行動自由了。”我跳下絞殺,迎向妖怪們。心想最好北境打得不可開交,老子躲在一邊看熱鬧。
“小子,站住!”爲首的熊頭妖怪啃着一塊烤得焦黃的肉骨頭,含糊不清地道。幾十個妖怪紛紛圍上來,他們個個高大肥胖,目射兇光。
我不發一眼,從懷裏掏出冰龍令,在那對黃澄澄的熊眼前一亮。對方似乎視力極差,毛茸茸的熊爪捧着冰龍令,湊近瞅了半天。才看清楚。随即滿臉賠笑,肥壯的身軀似乎都矮了一截:“小妖多有得罪,您多包涵。您去羅生天嗎?需要盤纏嗎?幹糧帶足了嗎?海龍王大人最近可好?”
我傲慢地擺擺手,龍眼雞在身後嚷道:“我要熊皮裘祅一件!”
熊妖吓了一跳,這才看到騎在絞殺腦袋上地龍眼雞,眨巴着眼睛,他忽然大喊:“龍眼雞将軍?”
龍眼雞故作威嚴地點點頭。又沖我不懷好意地擠擠眼:“你的麻煩來喽。嘿嘿,他們是我姐姐的手下。”
我心中一凜,龍眼雀的手下?難道這個妖王也來了?日他***,最近老子真是走黴運!
熊妖甕聲甕氣地道:“龍将軍,您不是被一個叫林飛的小兔崽子抓走了嗎?”懷疑地看看我,又瞧瞧絞殺背上的甘檸真。要不是我改變了樣貌。又持有冰龍令,恐怕他早叫人把我抓起來了。
不等龍眼雞回答。我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手肘稍稍用力,給足龍眼雞一個陰險恫吓的冷笑,然後對熊妖道:“是本将軍把他從林飛那裏救出來的。快滾開,本将軍身負海龍王大人地秘密使命,你耽誤得起嗎?沒錯吧,龍眼雞将軍?”
龍眼雞捂住脖子,大聲咳嗽:“對,對。你别這麽親熱啊。容易讓人誤會我的審美觀。”
“說該說的話哦,将軍大人。我的螭槍可是很快的。”我湊到龍眼雞耳邊,悄聲道。[
在我溫柔得足可人、妖通殺的目光下,龍眼雞乖乖屈服,對圍上來的妖怪們叫道:“沒聽到這位将軍地命令嗎?快閃開,好熊不擋道!”
妖怪們終于散開,我騎上絞殺,不緊不慢地走進谷口。龍眼雞揉着脖子,悻悻地詛咒:“威脅,赤裸裸的威脅。卑鄙恥的威脅!你會有報應的。”
蛤蟆谷内,亂石嶙峋。野草叢生。土地十分幹涸,幾棵老樹從裂開的泥縫裏艱難挺出,搓丫的枝幹在風中虛弱地呻吟。有地土表完全裸露,一眼望去,一塊黑,一塊綠,一塊黃,猶如斑斑疥藓。
我蓦地一震,停下絞殺。
入谷後,神識突然感應到一股浩瀚匹的精神力量,籠罩了整個山谷。冥冥中,仿佛有一雙眼睛悄悄窺探着我。不!是數雙眼睛!谷内地亂石,雜草,老樹,都像是一隻隻神秘莫測的眼睛。死氣沉沉的蛤蟆谷,在那股精神力量的影響下,妖異地活了過來。
“龍眼雀?”我心中一寒。
“林飛。”奇異的女聲在谷内飄曵不定。似是一堆堆亂石發出來的,又像是野草狂舞的呐喊,老樹嘶啞的呻吟。
“出來吧!不要故弄玄虛,對你弟弟沒好處。”我厲聲道,螭槍死死鎖住了龍眼雞。
空氣如同水波顫動,一個女人幽靈般從空虛處浮出,出現在我對面。
“姐姐!我的美女姐姐!你瘦多了!”龍眼雞跳下絞殺,舉手歡呼。又扭頭對我幸災樂禍地擠眉弄眼:“我說了,你會有報應地!佩服我的預言能力吧。”
臉如滿月,唇賽朱丹,目似點漆,肌膚勝雪,龍眼雀的确是個美女,前提是必須橫向縮小幾個尺寸。她實在是太胖了,就像一座粉雕玉琢的大肉山。腰如水桶,雙臂滾圓,指渦好似白白的飽滿湯圓。下巴的肉層層疊疊地擠在脖喉裏,袍領裸露出來的一片雪白胸脯,鼓嘟嘟得如同起泡發酵的面粉。
“我的寶貝弟弟,姐姐想你想得瘦了呗。”龍眼雀手裏拿着一隻油光光的雞腿,一邊啃咬,一邊嬌滴滴地答道。姐弟倆如同跳蚤和大象,長得一點不像。
“你怎麽知道我是林飛?”
地看着龍眼雀,她穿了一件開領地大紅長袍,袍子上大小小的綠色口袋。口袋裏鼓囊囊地,塞滿了五顔六色的肉幹、糖果、糕餅、雞鴨魚肉······。
龍眼雞嚣張地叫嚷:“大白癡。十足的聰明臉孔笨肚腸!你早在血戮林留下了精神氣息,以姐姐所不在地精神大法,隻要鎖住你的氣息,就算跑到天涯海角變成灰,你也逃不掉龍眼的追蹤。”
我心中恍然,運用息壤恢複了原來的樣貌。既然被對方認出,我也沒什麽好僞裝的了。
“敢綁走我的弟弟,你膽子不小啊。”龍眼雀兩、三口啃光雞腿,随手抛掉骨頭,又從口袋裏摸出一塊李子幹。津津有味地咀嚼。
我微微一笑:“令弟一直在我的保護下,如果有人敢動他,我的螭槍不會答應。”赤裸裸地露出威脅。
“呸”,龍眼雀一口吐掉李子核,瞳孔内綻出一圈圈閃爍的銀色光環。
霎時,龍眼雞在我左側一丈處,奇詭地變成了一棵枯樹。
“他在你的保護下?”龍眼雀舔了舔肥厚地嘴唇。戲谑地道。山谷裏的石塊一個個蹦蹦跳跳,化作了幾百個龍眼雞,環繞着我大聲尖笑。
我知道這不過是幻覺,運轉鏡瞳秘道術一看,不禁呆住。周圍的的确确是幾百個龍眼雞,不是什麽石塊。[
冷哼一記。我一拳擊出混沌甲禦術。亂石崩裂,碎屑激濺。幾百個龍眼雞化作碎石塊飛出。
“哦喲,是有兩下子嘛,難怪夜流冰那個變态會吃憋了。早看他不順眼了,你替我教訓一下也好。嗯,你長得還不錯,是我喜歡的類型。就是瘦了點,矮了點。”龍眼雀對我評頭論足起來,不知何時,龍眼雞已經站到她的身後。原先位置上的枯樹。莫明地消失了。
“姐姐,你地品位降低了嘛。”龍眼雞不滿地抗議:“有你老弟這個英俊潇灑,玉樹臨風的美男子在,小林飛隻能靠邊站!再說他一點不矮,而是太高了。我的身材才是天造地設,正正好好。”
龍眼雀掏出一隻紅彤彤的大圓果,咬得汁水橫流。
“姐姐,你怎麽不說話呀?”
“我怕我會吐。”
“吐?你肚子裏有小龍眼雀了?”
“胡說,姐姐向來守身如玉。”
我冷靜地看着姐弟倆插科打诨,思索應付之法。嘴裏道:“龍眼雀妖王。我雖然劫持了令弟,但事後已讓他自行離去。你我之間。并沒有什麽化解不開的仇恨。”掏出冰龍令,故意慢慢擦了擦,放回懷裏。
龍眼雀打了個哈哈:“小子,有海龍王爲你撐腰,就以爲我不敢動你了?我把你變成白癡,再交給那頭瘋瘋癫癫的冰龍好了。”
“别,姐姐手下留情。”龍眼雞當起了和事佬:“我是自願跟着他地。”
龍眼雀嘴裏的果核忍不住噴了出來:“什麽?你腦子壞掉啦?”
“是龍眼地感應。”龍眼雞嘟囔道:“再說整天待在血戮林,悶都悶死了。”
龍眼雀的臉色忽然變了:“真的是龍眼的感應?你确定?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難道說——?”聲音微微發顫。
龍眼雞不解地點點頭:“姐姐你不是說,我的龍眼是血統最純正的金色龍眼嘛。不會錯的,龍眼告訴我要跟着這個小子啦。”
龍眼雀緊緊盯着我,面色變幻不定,許久才道:“弟弟,這句話今後不許對第二個人說,聽到嗎?誰也不能說。”臉上甚至閃過了一絲不安,聲音壓得極低:“特别是,特别是魔主。否則姐姐也救不了你。”
龍眼雞有點莫明其妙,不過還是順從地答應了,又道:“林飛這小子,其實對我還算不錯。有吃有喝地供着我,還不用我花銀子。姐姐,你就别把他變白癡了。”
我心中大喜,日他***,這小子總算有點良心。誰料接下來的話把我氣個半死“林飛,聽得感動吧?羞愧内疚了吧?看看,這就叫大人有大量,龍眼雞肚裏能撐船,根本不和你這種小角色一般計較。不過呢,有仇不報非君子。你一直妒忌我,總愛打我漂亮瑕地臉。姐姐。你替我報仇,把他的臉打成青一塊,紫一塊吧。留點分寸,别打死弄殘就行。”
龍眼雀也不說話,隻是把一塊醬汁羊棒骨咬得嘎吱作響。天空變成深藍色,圓圓的月亮升上樹梢,草葉尖上閃爍着蒼白的光芒。
還有一天,就是十五滿月。
“你要去羅生天?”龍眼雀忽然開口問。
“也許吧。”我模棱兩口地回答。
“我和夜流冰、悲喜和尚,奉魔主之令守住通往羅生天、清虛天以及紅塵天的天壑。未經魔主許可,任何人、妖不得自由進出。”龍眼雀頓了頓。扔掉羊棒骨:“你要想過去,總得露兩手。”
“多說益,動手吧。”我傲然喝道,心中沒有一絲慌亂畏懼。龍眼雀再厲害,還能比得上碧大哥?這些日子,面對臻至“空”地碧潮戈,我也能苦苦堅持好幾個時辰。碧大哥說。他雖然有能力殺死我,但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龍眼雀瞳孔内的銀環流轉,綻出一輪輪奇異的光芒。
腳下陡然陷空,出現了一個底深淵。我施展羽道術,輕盈飛起,左掌劈出。脈經刀遙遙斬向龍眼雀。
一圈閃閃發亮的銀環從她瞳孔内射出,刀氣投入光環。立刻泯滅。
“拿點有分量地來過招。你不會就憑這半生不熟的脈經甲禦術,打敗夜流冰地吧?”龍眼雀搖搖頭,拿出一隻燒鵝,大快
嘴裏還道:“嗯,燒鵝至少比你的脈經刀熟多了。”
“哈哈哈!”龍眼雞捧腹幹笑三聲,白了龍眼雀一眼:“自作幽默。”
“那你笑什麽?”
“我這個當弟弟的要不笑幾下,你不是很沒面子?”
日他奶奶地,簡直一對活寶!我蓦地發現。下方的深淵裏,緩緩爬出幾個奇形怪狀的妖獸。他們沒有手腳,身材如蛇,褐色的皮膚濕滑發膩,生着一圈圈深黑色的環紋。
妖獸扭動着身軀,不住伸長,嘴裏吐出一堆堆黃褐色的泥垢。不等它們接近,我噴出一團團三昧真火,把幾個妖獸燒成焦炭。
“大白癡!”龍眼雞瞪着我,指了指那團焦黑:“睜大眼睛看仔細。幾條蚯蚓罷了。姐姐不過是用龍眼施展精神大法,誘使你生出錯覺。”
我目瞪口呆。躺在地上的果然隻是幾條小蚯蚓,而所謂地底深淵,隻是地上一條極細的土縫。
龍眼雀揪住龍眼雞的辣椒鼻:“你怎麽幫着外人啊?”
龍眼雞一邊龇牙咧嘴叫痛,一邊嚷:“高貴正義的龍眼血統,告訴我做妖要公正。他是我朋友,你是我姐姐,我兩不相幫!”
龍眼雀松開手,哼道:“就算你幫他也沒用。”又對我道:“我弟弟對你這麽夠朋友,将來你······你要是······要是遇到機緣,可别忘了他。”這幾句話說得吞吞吐吐,聽得我不明不白。
“拿點真本事出來吧!讓我看看,連龍眼也要追随的人有多強!”龍眼雀随手丢出燒鵝骨頭,迎風而長,變成幾十個骷髅,搖搖晃晃地向我走來。
我一拳飽含混沌甲禦術擊出,把骷髅打回原形,同時射出螭槍。
“轟”的一聲,螭槍射中龍眼雀,後者化作石塊碎裂。地上地一叢雜草忽然劇烈搖曳,幻化成龍眼雀,手裏拿着一塊桂花綠豆糕,細細地品嚼。我剛要射出螭槍,這個龍眼雀又消失了,從另一棵老樹上浮出身軀。
“大白癡,用神識!”龍眼雞捏着拳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整個山谷和她地精神大法聯系在一起,不要被你的眼睛蒙騙!不過也不完全是幻覺,有真有假,嗚——!”話還沒說話,一張芝麻大餅從天而降,封蓋住了他的臉。
然後山谷的野草開始瘋長,潮水般洶湧起伏,漸漸高過頭頂。每一根野草上,都有一個龍眼雀,瞳孔内銀光漣漣,閃爍異彩。
我不動聲色,施展胎化長生妖術,吸取四周的生氣。野草忽地停止生長,迅速枯萎,衰敗。“嘎吱”,一棵老樹緩緩折倒。
“這是什麽妖法?”龍眼雀皺起眉頭。
“這是我的真本事。”我得意地一笑,神識延伸出去,感應到數個龍眼雀中的一個,有着極爲特殊的精神波動。
亮晶晶的咒絲倏地閃過,龍眼雀嬌叱一聲,被咒絲捆住雙腳。其她地龍眼雀随即消失了。
咒絲迅速打結。
“該死!”龍眼雀的瞳孔内射出一圈銀色波紋,擊中咒結。與此同時,我的螭槍噴薄射出。
“轟”!空中掠過一道灼熱的赤焰,螭倏地回到神識,暴跳如雷:“被她耍了,傻小子!”
我駭然發現,原本和我面對面的龍眼雀,竟然出現在右後方,腳上的咒結正化作一縷青煙,迅速飛散。我恍然大悟,被咒絲纏住的一瞬間,龍眼雀施展精神大法,在我眼前生出一個被咒絲纏住的幻象,引我射出螭槍。而真身赢得寶貴的時間,從容解開咒結。
“很厲害嘛,差點要了我的命。”龍眼雀拿出一根蔥油蛋卷,狠狠咬了一口。瞳孔内地銀環猶如震蕩的漣漪,一圈接一圈放大。
天地立刻變成了茫茫血紅色,上不見天空,下不見土地。黏稠地血液從空氣裏滲出,流淌出千萬條扭動的軌迹。龍眼雀、龍眼雞消失在山谷中,就連背後的絞殺、甘檸真也不見了。
我暴喝一聲,高高躍起,雙拳蓄滿混沌甲禦術,不停頓地向四周擊出數百拳。同時神識延伸,捕捉到山谷内的某一處,一點異常的精神波動。
拳氣過處,血色消滅,如同一張大幕布被刺穿了數個洞眼,透出藏在幕後的山谷景物。然而短短一瞬間,洞眼彌合,血紅色重新籠罩天地。
數怪獸、厲鬼嚎叫着,從周圍湧出,瘋狂地撲向我。
我不慌不忙,默念千千咒結,咒絲向四周輻射,纏住撲湧來的鬼怪們。神識找到那一點精神波動,緊緊鎖住。螭大聲咆哮,化作一道猩紅色的熱焰射出。
“轟”的一聲,螭倏地回到神識,暴躁地嚷道:“差一點,就差一點!這個該死的女妖,弄得我一身油膩!”
“我的蔥油蛋卷!才咬了一口的蔥油蛋卷啊!林飛,你賠我的蛋卷!”四面八方傳來龍眼雀的嬌呼。
我哭笑不得,螭槍射出的同時,那點精神波動就閃開了。不過還好射中了龍眼雀的蔥油蛋卷,不算空手而回。
鬼怪們忽地斂去。
大腦猛地感到一點針刺的痛苦,仿佛有什麽奇異的東西,鑽進了我的腦海。刹那間,心靈的天地風雲突變,時而一片空白,時而亂象紛呈。與此同時,神識内的那顆内丹急速旋轉。
“哦!”我聽到龍眼雀一聲短促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