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出現在蒼茫的地平線上。
幾萬個遊牧族的妖怪整陣待發,他們居定所,永遠追逐着下一片水草。
猄侯揮手,與我們道别:“林飛,甘姑娘,以後有用得着遊牧族的地方,請來找我們。”
我笑道:“你們也一樣。記得小心魔主,别被他拉壯丁啦!”[
“除了朋友,沒有人能讓遊牧族臣服。”猄侯微微一笑,藍寶石般的眼睛裏露出深厚的情誼,“再見了,朋友。”從容轉身,手臂化作線條優美的鹿腿,弓起背,仰天長嘯,鬃毛飛揚:“風在遠方呼喚!”
“風在遠方呼喚!”所有的妖怪發出震耳欲聾的嘯聲。
塵土飛揚,猄侯率衆向遠處飛奔,數腿影晃動,蹄聲風雷一般卷向遙遠的地平線。在那裏,一輪赭紅色的太陽剛剛升起,光芒萬丈。
遙望遊牧族的背影,甘檸真忽然道:“不知他們最後會停留在何處?”
“永不停留。”我悠悠地道,幻變成鹿,撒腿向前方奔去,享受着酣暢淋漓的狂奔滋味。
天空地遼,沒有最後目的地的人生,才是真正的自由吧。
中午時分,我們走出了枯榮草原,進入一片繁茂的雨林。按照地圖,這裏被稱作血戮林,連綿幾十萬裏,林中的主幹河流直接通向北端的冰海。鼠公公說過,不少雜交的妖怪後代生活在這裏,楚度沒有一統魔刹天之前,血戮林成爲妖怪們彼此厮殺鬥狠的集中地。能在這裏存活的妖怪,大多有一手絕活。
這時,三個太陽都已升起,但在血戮林裏,感覺不到絲毫暖意。頭上黑壓壓的一片。喬木高大茂盛,肥碩的樹葉、粗壯的藤蔓層層疊疊,彼此糾纏着遮住了天空。隻有極細小的絲絲陽光透過縫隙,滲進雨林,在縱橫交錯地河道裏留下粼粼光影。
空氣陰暗而潮濕,浮動着迷蒙的水霧,河水很清,倒映出碧翠的叢叢樹影,不時有色彩鮮豔的魚群遊過。我小心翼翼跨過一棵大章魚般的怪藤,四周乍聽沉寂。但仔細一聽,又湧動着千奇百怪的聲響。有的像蚊子嗡嗡叫,有的像老頭咳嗽,有時突然從遠處利刃般插出一聲尖啼,又恢複平靜。
甘檸真問道:“爲什麽不施展禦風術,直接飛過這片林子呢?這裏怪獸衆多,不好對付。”
我聳聳肩:“你當我妖力邊啊?足足幾十萬裏長的雨林。還得帶上你這個拖油瓶的,老子哪裏飛得動?”
甘檸真直視着我,目光猶如空山靈雨,看得我心虛。知道瞞她不過,我老實交代:“要不了多久,夜流冰就會發現我們地蹤迹。血戮林這麽大。他就算知道我們的位置,一時也找不到。所以步行反而安全些。”
甘檸真露出不解的表情:“一路上,我們根本沒有遇到夜流冰的手下,他怎麽會知道我們的位置?”一拍劍鞘,劍氣射出,将一條從樹梢撲下的花蟒蛇斬斷。
我順手挖出蛇膽,一口吞下:“我猜的。因爲夜流冰是夢妖,靠吸取魔刹天妖怪地夢修煉妖力。一旦有妖怪晚上夢到我們,就可能會被夜流冰察覺。除非我們把一路上遇到的妖怪全部幹掉,否則遲早暴露。”
“你是擔心遊牧一族會洩漏我們的行蹤?”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晚上,遊牧族的不少妖怪盯着你直流口水,難保以後你不會成爲他們春夢的對象。萬一被夜流冰窺到他們的夢境,你我行蹤還能隐瞞嗎?”
甘檸真狠狠瞪了我一眼:“你真是滿嘴污言。”倒也将信将疑了幾分。
我捂嘴偷笑,其實這固然是一個原因,但我也想通過和妖怪們地一次次搏殺,提升自己的力量,血戮林越兇險,對我越有磨煉價值。再說我已經決定轟轟烈烈地幹幾仗,引來夜流冰地追兵。好讓海姬她們安全脫身。
曾幾何時,我漸漸從習慣逃避。變成了勇敢面對。[
尖促的叫聲蓦地從前方傳來,一個人臉蛇身的妖怪從樹蔭裏探出三角腦袋,腦門覆蓋青藍色的鱗片,濕滑的蛇身纏繞住一棵樹幹,密布金環鱗甲。灰白的腹部生有六條細腿,爪尖細小如鈎,一張一縮。背部長着四片薄薄的翅膀,翅沿鋒銳如刀。
“你
?怎麽擅闖血戮林?”妖怪瞪着我們,聲音猶如小兒
我有心挑釁,懶洋洋地道:“老子來這裏關你鳥事?快讓開路,否則老子把你開膛剝皮,挖出内丹進補!”
妖怪眼露兇光:“魔主早已頒布禁令,魔刹天内不準妖怪械鬥。我們肥遺妖族受魔主重托,負責看守血戮林的入口。你再不交待來意,别怪我們不客氣了!”
“去你媽的狗屁魔主!”我一記脈經刀劈出,妖怪慌亂閃開,卻被我左拳化錘砸飛出去。這家夥倒也強悍,翅膀急顫,穩住身形,繞了個圈又飛了回來。
“外敵入侵!快——”妖怪地尖叫嘎然而止,被茫茫三千弱水劍氣斬落。
樹叢中頓時嗡嗡聲大作,幾百個肥遺族的妖怪從藏身處陸續撲來。爲首的肥遺族妖怪身披铠甲,頭戴鐵盔,像個将軍。背上的翅膀布滿一條條金色的線紋,比其它妖怪大了好幾倍。
我毫不廢話,上前就打,閃電般擊殺了幾個妖怪。爲首的妖将截住了我,巨翅陡然化作四柄寒光閃閃的刀,輪番斬下。我用兵器甲禦術化出盾牌迎上,“锵”,第一把翅刀斬中手盾時,我覺得手臂一麻;緊接着第二柄翅刀斬落,手上吃疼;第三柄翅刀再斬,手盾被打回了原形。我心頭駭然,學會兵器甲禦術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失手。再看手臂,竟然有些紅腫。我急忙劈出脈經刀,金黃色的刀氣撞上第四柄翅刀,“嘭”,我被震退一步,翅刀從身側掠過,“轟隆”,身後一棵榕樹被翅刀波及,碧綠的枝葉立刻腐爛,樹幹流出腥臭的汁液,幾丈高地榕樹眨眼化作了一灘臭水。
妖将狂笑,四柄翅刀舞得眼花缭亂:“就憑這點本事,還敢闖血戮林?”
我不驚反喜,對手越厲害,對我越有益。心靈霎時變得冰清玉潔,浸入由技入道的境界。
翅刀再次輪番劈下。
我安忍不動,運轉地藏妖術,身心和大地融爲一體。滿地藤草如同波浪起伏,承接住四柄翅刀一連幾十次地攻擊。眼看刀勢已弱,我一口三昧真火噴在刀刃上,對準翅刀和背部連接的柔嫩處,劈出手刀。
這一擊正是避敵鋒芒,打擊最柔弱的層面。妖将悲啼一聲,背上鮮血直流。我順勢探出三隻龍蝶爪,摧枯拉朽一般,将四柄翅刀連根拔掉。緊接着飛起一腳,幻變鋼刺,送入對方腹部。
妖将直瞪着我,慢慢倒在血泊中。我眼角瞄過,甘檸真正陷于苦戰。她同時應付幾百個肥遺族妖怪,一時隻有招架之力。
“蓮花美女,我們該走啦!”我沖向甘檸真,一口氣連殺了十多個妖怪,再一掌拍向遠處的河面,化出幾十個傀儡水人,擋住妖怪們。同時左臂化作長索,纏上她的腰,倏地拉近,向河面飛速掠去。已經達到了練兵的效果,我當然見好就收,否則和幾百個妖怪死纏下去,還是我們吃虧。
腳步在河面上輕盈滑過,我攜着甘檸真施展渡術,一瞬間已遠去了幾十丈。
過了一個多時辰,身後的追兵聲漸漸不聞。甘檸真蹙眉道:“你在故意惹事。”
“沒錯。”我擺出一副英雄氣概:“老子要給這些妖崽子們一點顔色看看。日他***,還以爲我們好欺負!嘿嘿,那些蛇妖一定被我打怕了!”
甘檸真白了我一眼:“好像是我和那幾百個蛇妖激戰,而你隻對付了一個吧?”
我讪讪一笑:“擒賊先擒王嘛。再說你我分什麽彼此啊,多見外。”忽然心中一凜,停步不前。
前方的水面上,露出幾塊灰不溜秋的巨石。石面粗糙,前端有兩個孔眼,嘟嘟冒着氣泡。[
那是活的東西!
我和甘檸真交換了神色,這裏的河道特别寬,兩岸長滿了密生尖刺的樹,還有不少色彩斑斓、猙獰舞動的詭異植物,如果現在返回陸路,并不好走。
水聲汨汨,一塊塊巨石浮出水面,方圓幾裏的河面上,數巨石把我們圍得水洩不通。巨石上暴出一雙雙陰冷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們。
第七冊第五章(下)過五關,斬六将
人敢硬闖血戮林?”河面下,響起悶雷般的吼聲,水動。
“你大爺我!你又是哪根蔥?”我笑嘻嘻地回答,甘檸真奈地看了我一眼,知道又要動手了。
“轟”!十幾道水浪沖出河面,猛地炸開。一塊碩大比的石頭撞出水面,直立而起,足足十多丈高,巨人般俯視我們,大聲咆哮:“本将軍石鳄,受魔主大人的命令,率領鳄魚族鎮守血戮林的第二關。”
我翻翻白眼:“說話那麽大聲,你他媽是個聾子啊?看你的樣子,就知道大腦簡單、四肢發達。要動手快點,老子沒功夫和你蘑菇!”
石鳄“哇呀呀”狂吼幾聲,長長的尖尾巴猛力一掃,河上轟然激起雪白的巨浪。周圍的鳄魚妖張開血盆大口,兩排尖牙猶如森森箭雨,紛紛射出。
我躲也不躲,雙臂化盾,輕松擋住尖牙,不屑地道:“就這點伎倆還在老子面前賣弄?”忽然手盾一陣奇癢,“滋滋”,尖牙緊緊黏附在盾面上,猶如活物般聳動,不停地咀嚼手盾。不一會兒,奇癢從手臂傳遍全身,就像數顆牙齒在輕輕噬咬,癢得我難受極了。
心知不妙,我趕緊發力,想震開鳄牙,但這些尖牙像紮了根似的,死死叮在我的手臂上。我暗罵自己太托大了,血戮林的妖怪各有異術,怎麽能輕敵?
疾風壓面,石鳄的大拳頭已經狠狠砸向了我。我施展魅舞,輕巧躍開,反腿撩向他的小腹。“砰”,腳像踢在一塊堅硬的石頭上,石鳄連眉頭也沒皺一記,拳頭張開。一根根手指長滿尖銳的鋸齒,猶如剪刀,一開一合,急速掠向我的脖子。
我運轉羽道術,飄然閃到石鳄上空。河面上根本不能待,數血盆大口張開了等着我,而我一面要和石鳄打鬥,一面渾身搔癢難當,隻好偷空上下亂抓。密集的牙齒再次射來,這次我學乖了。運轉鏡瞳秘道術,将牙雨反回去。
甘檸真忽然狡黠地一笑:“你喜歡惹事,就自己解決麻煩吧。”一朵碩大地雪蓮鑽出指尖,蓮瓣把她層層包裹,靜靜泊在水面上。論鳄魚妖怎麽撕咬,雪蓮毫發損。
我的臉立刻變苦瓜,想不到一向冷靜淡然的甘檸真也會耍人。這下子慘了。先不說妖怪人多勢衆,光是石鳄就不好打發。這家夥皮粗肉厚,妖力又深,中了我十幾下脈經刀都沒事。
“小子,你有種下來!”石鳄暴跳連連,雙拳狂舞。把岸邊幾十棵樹剪得支離破碎。
我忽然心生一計,從半空飄然落下。大大咧咧地道:“這麽打既麻煩又沒意思,不如我們換一個新鮮的打鬥方式。”
石鳄一呆:“你想怎麽打?”
“你我站着不動,你打我一拳,我也打你一拳,看誰能打死誰。挨打時不能還手,也不能躲讓。怎麽樣?”我乜斜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敢,那就算了。”
石鳄吼道:“天下哪有本将軍不敢的事?來吧,本将軍讓你先打!省得你到了黃泉天還不服氣!”随手拔起一棵三合抱的大棕樹,示威一般。狠狠砸向胸膛。銳利的尖刺紮在他胸口,連絲印痕都沒有。
四周的鳄妖們紛紛鼓噪叫好,石鳄得意地狂笑:“不開眼的蠢貨!魔刹天有誰不知道鳄族的身體是妖怪中最強壯地?連血液、内髒都已經石化,早就沒有了疼痛的感覺。當年魔主大人收服本将軍時,不過讓我受點輕傷,就憑你,也能傷得了我?”
我心中好笑,果然是個蠢笨的妖怪,老子怎會傻到和你硬拼?站到他對面,我裝模做樣地舉起右拳。比劃了一下,道:“要是我一拳把你打死了。你這些手下追在老子屁股後面報仇,倒也麻煩。”悄悄運起改良的胎化長生妖術,霜雪轉粒子在掌心形成一個底洞般的氣場。
石鳄不堪激将,怒吼道:“要
一拳打死我,我的族人決不追究!”嘴角露出一絲獰小心你自己吧。本将軍一定會挖出你的膽,瞧瞧到底有多大!”
我不再廢話,高高躍起,手掌純白如玉,一掌拍向石鳄頭頂,掌心氣場向内凹陷,粒子洞全力吞噬石鳄地精氣。
石鳄先是一動不動,雙臂抱胸,臉上挂滿不屑一顧的表情。見我的手始終按在他頭上,不耐煩地嚷道:“你這一拳打好了沒有?”忽然露出驚駭的神色,嘶聲道:“你搞什麽鬼?”
河面上水流竄動,氣浪暗湧,林木顫抖。以我手掌爲中心,吞噬氣場逐漸擴大,四周生命的精氣被粒子洞源源不斷地吸入。石鳄首當其沖,充沛的生命力狂洩不止,通過掌心流入我地體内。如果他早點察覺,還有逃脫的機會,現在被粒子洞奪取了大部分精氣,早就力掙紮。
周圍地鳄魚妖傻乎乎地瞪着我,茫然不知所措。它們的精氣也被我悄悄吸取,連岸邊的林木,葉子的顔色也開始泛黃。“噗”,一隻樹t從濃密的樹蔭裏摔下來,奄奄一息地抽搐四肢。幾條死魚翻着白肚子,浮出河面。論是花鳥魚蟲,隻要在附近,就難逃被吸走生命力的結果。我忽然意識到,丹鼎流的秘道術是通過開鼎煉丹,在體内生出精氣,而吞噬氣場則是從外界掠奪精氣,相當于在體外,形成了一個煉丹的鼎。
石鳄臉色枯敗,巨大的身軀慢慢變小,直到化作胎形,被我一口吸入。因爲吸取了不少精氣,内腑地力量激增,彭湃激蕩的精氣在百骸來回沖撞,我一邊暗運霜雪轉心法,把吸來的精氣同化成粒子;一邊不滿足地繼續運轉粒子洞,吞噬天地萬物的精氣。
體内的妖力猶如漲潮一般,一波高過一波,不斷激增。而妖力的增加使粒子洞威力更強,吞噬的氣場大幅度向外擴散。我心裏樂開了花,吸取精氣來助長妖力的效果太好了,如果這麽修煉下去,不要多久,我的妖力就會突飛猛進,成爲真正的高手。
發呆地鳄妖們終于覺得不妥,兇猛地撲向了我。我冷笑一聲,施展魅舞,巧妙避開他們的攻擊,采取遊鬥地方式,用胎化長生妖術将鳄妖們個個擊破。
一個個鳄妖化作胎形,被我吞入。它們的身體雖然結實,但我避實就虛,直接吸取它們的精氣。剩下的鳄妖驚惶失措,紛紛沉入河底。
等我收起粒子洞時,四面沉寂得宛如墳場,兩岸躺滿了各種野獸的屍體,水面上浮着一群群死魚。映入眼簾的一棵棕,已經黃葉斑斑,幹癟得像一截枯柴。
雪蓮綻開,甘檸真凝視着我,幽幽地歎了口氣:“這樣做有傷天和,以後别再施展這種妖術了,否則必遭天譴,引來難以逃避的天劫。”
我不在乎地道:“我才不管呢。如果沒有強大的力量保護自己,談什麽都是屁話。夜流冰摧殘了那麽多女人,也沒見老天收拾他,反倒追着我們到處逃。我算是明白了,論大唐還是北境,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老子。”清澈的水面上,映出我熠熠生輝的臉。紅發豔麗得如同燃燒的火焰,肌膚比玉石更光潔。吸取了精氣後,整個人神采迥然,煥發出迷一樣的光澤。
甘檸真皺皺眉:“胡亂吸取萬物精氣,雜而不純,你小心走火入魔。”
我一笑了之,霜雪轉能把雜亂的精氣轉化成精純的霜雪粒子,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這時候,叮在手臂上的鳄牙紛紛脫落。一片片柔韌的薄膜鑽出肌膚,編拼成一個蛋形,把我裹住。
我楞了一下,随後發現自己動不了了。甘檸真苦笑一聲:“不知是該恭喜你,還是說你夠倒黴。居然在這逃命的時候進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