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現在的官職是:檢校副樞密使(職官:正二品);太尉(階官:正二品);南洋節度使(差遣官、或稱本官、正官:從二品)提舉南洋諸事、兼領南洋水軍簽書南洋事(差遣:從三品);樞密直學士(寄祿官:正三品);殿前都指揮使(貼職階官:從三品)、上輕車都尉(勳:正四品);冠軍将軍(号:從四品);杭州觀察使(差遣:正五品)領本路兵馬钤轄(差遣:正五品);開國男(爵:從五品);入内内侍省押班(貼職官:正六品);樞密承旨(寄祿官:正六品),杭州越州明州台州溫州五州察訪使(差遣:從六品)管勾五州事;南洋事務局知印、都大總管……
這幾個官職中,樞密直學士(正三品)、殿前都指揮使(從三品)、入内侍省押班(正六品)一般隻授予皇帝特别恩寵的寵臣,而那些寵臣獲得其中一個職位已足夠炫耀,趙興卻一舉囊括三個。在大宋擁有這些官職意味着他有權指揮皇宮侍從——當然,在他一手訓練的“魔軍”入宮後,他理所當然有權指揮皇宮侍從。
虛銜多則意味着俸祿多,據說寇準當年頭上也有一大堆虛銜,每個虛銜給他帶來一份官俸,他每年的俸祿按購買力計算,能折合人民币四千萬。
趙興不知道這是怎麽折算的,在吏部拿到官身文告的時候,他看着那一大堆長長的頭銜有點眼暈,自忖自己現在也算宋朝的金領打工者了,這份年薪折算成人民币,沒有四千萬,大概也有兩千萬。
與之相對的是,帥範現在也調離趙興手下。升任爲河北西路經略使(正四品),頭上也帶着一大堆虛銜。趙興暗地稍稍測算了一下,估計帥範的年薪,折算起來也有兩三百萬人民币。
但就這樣,他卻看到這名留戀花叢的大漢正在朝他的任命書搖着頭,看到趙興回來,他先起身道賀:“恭喜太尉,如今你可算功成名就!”
帥範經常來往趙興家。幾個孩子也熟悉了,趙山不懂事,仗着帥範地喜愛,直朝帥範身上撲,等帥範抱起趙山扛在肩上後,趙興笑着反诘:“隻有我升官嗎?……哈哈,我等窩在廣南六年辛苦,如今個個都獲得了應有的報酬。你不是到了河北西路,獨擋一面。另外,萬俟詠也獲得了升遷,連李之儀、廖正一都沒有落下,怎麽。你對自己的升遷不滿意?”
帥範歎口氣,将手中的官紳文告扔到桌上,說:“我準備辭官。太尉大人手下若有個閑職,我還去幫把手。若太尉大人用不上我,我便回杭州,悠哉遊哉度過餘生。”
這位帥範是宋史第一神秘人,曆史記載:當他四十歲後避入深山,死後安葬時,屍體又神秘失蹤,不知所向……這位中華第一“帥”姓人身上籠罩着許多迷霧。趙興對此并不知道,聽了帥範的話他感到很怪異。反問:“獨擋一面不好嗎,河北緊臨西夏、遼國,有你在河北路,我替你源源不斷輸送訓練好的兵員,你還擔心什麽?”
帥範哈哈一笑:“我在勾欄院裏聽說了自己的任命,左思右想,夜不能寐……太尉大人老教導我們:有多大成本掙多少利潤,不要想着一夕暴利。因爲暴利不可持久。
我帥範有多大成本自己知道。我也就是一個執行者,凡事有太尉大人策劃。有太尉在頭上遮風擋雨。我薪水不少,動腦子的活兒不多,隻管在太尉大人計劃好了,去幹就行。
但如果讓我獨擋一面,離了太尉大人這柄大傘,我怕自己處事怪異,惹惱了……嘿,總之,讓我自己應付同僚,面對樞密院、戶部、兵部、吏部……想一想這些,我就頭痛。
我左思右想:我這一輩子,最穩妥地還是待在太尉大人的羽翼下,這不,官也照常升,錢也不少拿,功勞少不了,黑鍋有人背。而我隻管幹活就行,沒那麽多旁的心思,這樣的日子才叫快活。”
趙興哈哈笑着,他滿意的點點頭,毫不客氣的說:“朝廷調走你與萬俟詠,實行的是分化之計,所以,你的事我不好出面,你自己去吏部說,若你還能來我提舉司,軍隊是你地。”
帥範一拍桌子:“說定了,我這就去找吏部辭官……小皇帝那頭,你再說說。”
帥範說罷,放下趙山,一溜煙的往門外跑,等他出門後,程阿珠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趙興:“相公,萬俟大人走的時候托奴家帶封信,似乎跟帥大人同樣的意思,他說朝廷必然要把他與帥範調開,所以他打算辭官不就,轉以幕僚身份重新進入相公衙門。”
趙興接過信,心裏很得意:“多年的人情投資,總算沒有白費。朝廷這回給了我莫大地恩寵,允許我們回家鄉做官,我正準備把衙門設在杭州臨海處。萬俟詠不打算走,衙門裏的計司就是他的,兵案主管還是帥範……對了,兩位蘇學士現在到了哪裏?”
程阿珠回答:“老師在潘大臨的陪伴下,已經去了常州家鄉,等候朝廷旨意;蘇三丈正從密州登陸,往京城趕來,就任戶部尚書。”
說話地這功夫,蘇轍正路過大宋著名旅遊勝地——梁山泊。他看着梁山泊,恍然有置身江南的感覺,提筆寫下了《梁山泊見荷花憶吳興》的絕句:“花開南北一般紅,路過江淮萬裏通。飛蓋靓妝迎客笑,鮮魚白酒醉船中。”
據《邵氏聞見後錄》說,王安石變法時急功近利,有個小人趨炎附勢,迎合道:“把梁山泊八百裏湖水放掉,建成農田,那獲利可就大了。”王安石見他盡出馊主意,一笑之後,慢悠悠地說:“這個辦法好倒是好。不過,那放掉的水哪裏安頓呢?”在座的劉分攵諷刺道:“在旁邊再鑿一個八百裏的湖,不就得了!”因爲這個典故,蘇轍在此詩中的自注指出“時議者将幹此泊,以種菽麥”。
在大宋,梁山泊是文人學子最喜歡的旅遊點。慶曆七年(1047)韓琦出知郓州,路過梁山泊,也有詩寫水鄉澤國地浩淼。而所謂地“梁山水浒群盜”。其實在大宋并不存在。
最早記述宋江等盜匪的《蕩寇志》隻記載宋江三十六人等縱橫山東河北,卻沒說過這些人把梁山水泊作爲根據地。而宋史中,也隻記載過元祐年間(1086)前後,王安石變法導緻民不聊生,有個叫做“黃麻胡”盜寇的在梁山鬧事,蘆葦蕩成了他的保護屏障,即便縣老爺派人豎起長梯以“窺蒲葦間”,也久剿無效。但稍後。随着王安石倒台,新法取消,這夥匪徒也銷聲匿迹。
據記載,恰好在《水浒傳》傳世的明代,梁山泊才成爲造反民衆的一方聖地。據《明史》記載。直到崇祯十四年(1641),還有“大盜李青山衆數萬,據梁山泺”,派部控扼漕運通道。“截漕舟,大焚掠”。因此,當時的《水浒傳》作者便依據明代情況,給那位包攬訴訟,欺男霸女地“污吏”宋江設計了“水泊梁山”作爲根據地。
梁山泊裏無宋江。“梁山泊裏地宋江”其實與“哈利.波特”一樣,都是虛構人物——對教科書記述的荒誕,趙興已經見怪不怪。見到蘇轍這首詩,趙興也就是驚詫了片刻。馬上丢開。
剩下地幾天裏,他領着妻兒在京城裏閑逛,偶爾閑着無聊則去皇宮,在各衙門裏閑逛……又等了幾天,蘇轍終于晃晃悠悠趕到京城赴任,開始擔任戶部尚書。蘇轍的就任意味着小皇帝班底搭全,大宋的趙佶無限責任公司正式開張。随後,小皇帝的各項措施也開始流水般下發。
由于陝西種樹關系京城的安危。朝臣上下這次展現出難得的高效率。诏書迅速發往北方各路,要求禁止砍伐蘋果樹。并鼓勵民間在山地種植蘋果。而黃河河道整修、運河疏通也提上了正軌……
朝廷大量地錢潑水般花出去,但占據朝廷财賦半壁江山的“廣南押錢綱”卻遲遲不見蹤影。本來,朝廷肯大手大腳花錢,也是計算着收入的巨量增加,如今,增收的那塊不見蹤影,小皇帝無奈,一方面催促趙興趕快履任,另一方面,也停止了大型園林——艮嶽的籌建。
曆史在此又稍稍産生了變化。
四月中,在朝廷大臣地驅趕下,趙興滿肚子不高興的離開京城,順着大運河往家鄉走。他是單身上路的,意猶未盡的程阿珠與陳伊伊仍帶着孩子繼續在京城玩耍,唯有胡姬喀絲麗丢下孩子陪伴在趙興身邊,而喀絲麗之子趙山則留在了京城由程阿珠照管。
這次,朝廷可算是滿足了趙興所有地要求,南洋事務局钤轄,廣西、廣東、福建、杭州四路水軍,爲了方便趙興做事,朝廷還将兩浙路半數的州縣劃歸趙興的巡閱範圍,這意味着沿海的杭州、越州、明州、台州、溫州等各州知州都由趙興指定,一時之間,趙興的權勢似乎達到了鼎盛。
因此,趙興沿途南下的時候,不停的有讀書人,閑居的進士打着蜀黨、舊黨地旗号,投帖拜訪。他所到之處,地方官隆重迎接,殷勤招待,唯恐伺候不周,所以趙興一路走的很慢,走到揚州時,一個驚天的霹靂傳來,打亂了他的計劃。
蘇轼死了。
蘇轼死了,米芾幹的。
蘇轼到了廣南,雖然有趙興的照顧,但南方的飲食他吃不慣,胃口一直不好,回到家鄉後,生活在廣東八年的他又有一點不适應家鄉地水土,腸胃還沒有調理過來,此時,米芾聽到他預赦北歸地消息趕來拜訪,蘇轼強撐精神招待這位故友,宴席上未免吃了多一點,當夜,腹部脹滿、消化不良的他病重辭世。
蘇轼死前,貶往雷州地章惇正通過杭州,其子章援知道蘇轼弟子趙興對廣南的把持嚴密,擔心蘇轼報複父親。所以他給蘇東坡寫了一封長七百字的信。這封信當然很難措詞。他很坦白的說是因爲他父親的緣故,他曾躊躇再三,但依然不敢登門拜訪。
而後,他很委婉地提到蘇東坡若有輔佐君王之時,一言之微,足以決定别人的命運。故此,章援深怕蘇東坡會以他父親當年施之蘇東坡者,再施之于他父親。他盼望能見蘇東坡一面。或者得他一言,以知其态度。
蘇轼他給章援的回信,他原諒了章惇。後人認爲,這一封信,連同他以前給朱壽昌反對殺嬰惡俗的那一封信,還有他元佑七年(1092)給皇太後上書求寬免貧民欠債的那一封信,是蘇東坡寫的人道精神的三大文獻。
蘇轼的病況惡化前,曾在夜裏發高燒。第二天早晨牙根出血,覺得身體特别軟弱。他分析症狀,相信他地病是來自“熱毒”,即現在的所謂傳染病。他相信隻有讓病毒力盡自消,别無辦法。用各種藥進去幹涉是沒用的。故此他拒絕吃飯,隻喝人參、麥門冬、獲菩熬成的濃湯,感覺到口渴,就飲下少許。
他寫信給住在常州東門的好友錢世雄說:“莊生聞在有天下。未聞治天下也。如此而不愈則天也,非吾過矣。”
錢世雄随後向蘇東坡推薦幾種據說頗有奇效的藥,但是蘇東坡拒不肯服。
三日後,蘇轼病重不能坐,他把四個兒子叫到床前說:“我平生未嘗爲惡,自信不會進地獄。”而後,他告訴他們不用擔心,囑咐他們說:子由(蘇轍)要給他寫墓志銘。告訴弟子趙興替他買墓地。他要與妻子合葬在子由家附近的嵩山山麓。
又十日,米芾來訪,蘇轼抱病接待,當夜,他迅速衰弱下去,呼吸已覺氣短。
根據風俗,家人要在他鼻尖上放一塊棉花,好容易看他的呼吸。這時全家都在屋裏。當地某方丈與他走得很近。向他耳朵裏說:“現在。要想來生!”
蘇東坡輕聲說:“西天也許有;空想前往,又有何用?”
錢世雄這時站在一旁。對蘇東坡說:“現在,你最好還是做如是想。”
蘇東坡最後地話是:“勉強想就錯了。”
這是蘇轼貫徹始終思想主旨:他認爲解脫之道在于自然,在“不知善而善”;人生之精彩在于灑脫,在于“想得開”、“不勉強”。
稍後,兒子蘇邁走上前去請示遺訓,但蘇轼一言未發便去了,享年六十四歲。
趙興在運河上得到消息,大恸,他抛下妻兒,扔下舟船,騎上一匹無鞍馬向常州奔去,沒走片刻,後面的帥範與源業平帶家丁騎馬追上,源業平已經神經錯亂,帥範還有點理智,他拽住趙興的馬缰,連聲呼喚:“太尉何往,太尉何往!”
趙興感覺天塌了,他神不守舍地回答:“老師,我……要去老師身邊,快快讓路……”
“太尉,欲速則不達”,帥範沒放馬缰,平心氣和地勸解:“太尉,坐着小舟前往常州,該比騎馬快……即使太尉要騎馬去,也該騎上一匹有鞍馬,你看,你現在都比我們慢。太尉心莫亂,此事,尚需從長計議。”
趙興慢慢平靜下來,跳下馬下令:“令舟船慢慢趕來,我自騎馬去——舟船奉迎過多,我心焦慮,還是騎馬去的好!”
換上一批有鞍馬,趙興與帥範、源業平跳上馬,一路向常州狂奔,路上,源業平癡癡迷迷,反複念叨着幾句話:“就這樣走了,就這樣……”
這句話,更增添趙興的哀痛。
等趙興趕到常州,蘇轼已經去世十天了。
趙興幾乎是嚎啕大哭地撞進門去。
在這個時代,他第一個遇到的師長,他最崇敬的人,最欽佩的人,平生厄運加身、依舊保持樂觀心态地人,一個全亞洲都爲之仰望的人,就這樣辭世了。
這一刻,趙興感到天崩地裂。
伴随着蘇轼的辭世,一個時代結束了。
這一刻,大宋的美麗,因爲這位當代文宗的去世,似乎減了七分,從此在沒有“大江東去”,在沒有赤壁懷古,在沒有明月,剩下的是醉生夢死,享樂,安逸、奢華的喧嚣時代。
淚眼婆娑中,一個人影起身迎接趙興,這是長子蘇邁,作爲孝子他叩頭感謝趙興的哀悼。在趙興身後,源業平滾倒在地,如喪考妣,帥範似乎站不穩,扶着門框直往下出溜。
趙興哭倒在地。
與此同時,京城裏,因爲蘇轼響亮地名聲,大太監梁師成也想沾光,他冒名蘇轼的私生子,認爲蘇轼遣散的姬妾離開時已經懷了孕,而後生下了他這個遺腹子。
大太監梁師成并不于是唯一想認蘇轼爲父親的人,一位叫王黼的新科進士也認爲,蘇轼當年遣散的姬妾采菱、拾翠二人确實懷了孕,如果大太監梁師成是采菱的遺腹子,那麽他就是拾翠的遺腹子——他對此确信不疑。
趙興在京城地時候,這兩人不敢當着趙興地面說,等到趙興前腳一出京城,這兩人立刻向文武百官炫耀,并且處處以親兄弟自居……
曆史稍加變化的是,原本蘇轼無權無職,唯有顯赫地名聲與奪目的才華,所以才有梁師成與王黼的冒名。但現在蘇轼背後有大宋第一軍閥趙興,且眼看蘇門弟子将一一起複,故此,打算認蘇轼爲父親的人更多了,蘇轼的那些曾經小妾各個懷孕都不夠分配,尚有不少人直抱怨蘇轼小妾太少……
趙興不知道京城出現這股妖風,他此刻隻覺得無窮無盡的悲哀。在他看來,蘇轼的幽默,蘇轼的灑脫,蘇轼的詩詞,都是這個時代并不可少的一部分,蘇轼辭世了,這個時代也少了點什麽。當初,他隐約記得蘇轼是在遇赦北歸後去世的,所以才派潘大臨密切守護,沒想到,潘大臨還是把人看丢了。
趙興嚎啕了一陣,等到他覺得心頭稍稍一松,那種失落的感覺讓他邪火萬丈,哭聲方停,他跳起來,拔刀在手左右張望,嘶聲喊:“潘大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