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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滿肚子不合時宜

第二百七十一章 滿肚子不合時宜

蔡如拱手答:“馬都管回話了,說這次廣南鑄錢司之所以把銀錠也鑄成圓形銀元,而不鑄成馬蹄狀元寶以及銀铤,是因爲新機器做不成元寶。趙大人那裏回說:新‘銀牌’也叫做銀元,每塊價值整一兩。其厚薄大小都是經過測算的,因爲銀子性軟,銀元鑄造薄了容易用手彎曲,鑄造成此等厚薄,恰好非人力可彎曲。至于銀牌旁邊的齒牙,那是爲了防止别人刮削。

趙大人說:如此一來就好辨認,但凡銀元旁邊的邊齒缺失,那銀元就不當一兩銀用,需稱重、折色才行。

至于新鑄銅闆中間的方孔沒有沖壓,唯剩一個方孔圖形,趙大人說:那也是廣南怕麻煩,因爲一次沖壓是一個圓形錢币,再沖壓出方孔需要兩次沖壓,且方孔對不準就偏了中心,廣南怕麻煩,索性方孔就不沖壓,便成了實心銅錢。”

蔡京哦了一聲擺手讓蔡如退下,自己郁悶的向書房走去……

蔡京做事精細,他見到廣南新鑄的銅币銀币,在别人還沒有意識到之前,立刻察覺到了差異,故此提前做好準備,以便政事堂大臣問訊。蔡京正是因爲這種良好的職業習慣,才使自己步步高升,最終把持宋末朝政數十年……但現在,蔡京還是個給皇帝寫诏書的小秘書,官話稱“翰林”。

四月,滿載而歸的趙興趕回廣州,還沒下船,最先登船向他報告的是帥範,他一見趙興就抱怨:“大人,這巍巍皇宋,怎麽招個兵就這麽難呢?我們種種手段都使出來了,現在夷兵隻招到了八成,大人所要的禁軍,怎麽也招不夠一萬之數。”

趙興也有點奇怪:“招了多少?”

帥範回答:“夷兵那裏好說,大人給夷兵放了五天假後,再回來的都是各寨子頭人的子弟,他們堅決要求替換原來的那些奴仆,言明要派族中貴人填滿軍額,并希望我們把原來那群賤奴遣散回去。我沒答應。

就目前的情況看,夷人參軍的情況很踴躍,我們已經招滿了五千人,還差一千就滿額。但漢兵的情況不好,報名的也就三千人,我挑選了一下,符合條件的良家子有一個算一個,隻有一千出頭,大人,這可不行。我們打算招一萬人,現在滿打滿算隻有一千多人,這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萬俟詠在旁邊現實的打碎了趙興的夢想:“大人,這廣南東路,除去廣州府總共隻有七十八萬人,算上廣州府七十三萬,也不過一百五十萬人口。如果招一萬兵,那是一百人養一兵。

大人,是一百人養一兵而不是一百戶養一兵,這數目已經相當于十戶出一丁,整個廣南東路哪那麽多良家子?我看大人的手段不謂不妙,基本上想當兵的都已經被吸引到了軍中,大人,不用再想法子了,短期裏頭我們隻能有這麽多兵。”

趙興沖着帥範苦笑:“廣南東西兩路這麽廣大的地區,竟然招不滿一萬軍隊……難怪廣南東路以前隻有禁軍1200人。”

萬俟詠說的是事實。

宋代是一個商業文明與農業文明交織的時代,這個時代有一個鮮明的特征就是:城市化情況明顯。城市與鄉村是兩重天,城市基本上按商業文明的規則運作,而鄉村裏還保持農奴文明的殘留。鄉民們都羨慕城裏的生活,有能力的人都移居到城市裏生存,這使得廣州一府之地擁有整個廣南百分之五十的人口,城市化率達到了50%。

像廣州這樣多人口的城市,在當時的時代,怎麽也要排上世界十大名城之一,而且,估計當時的時代,世界十大名城,九成都是屬于大宋。

城市化的結果,使得廣南東路其它地方廣大的鄉村州縣人口稀少,即使加上農民喜歡聚集的各地州府、縣城,剩下在鄉間務農的百姓已經寥寥可數了。

廣南東路如此,廣西也是城市化率達到50%以上。在這種狀況下,享樂主義盛行的大宋沒有多少人願意當兵。整個廣南東路一地能夠搜刮到一千多良家子,已經算宣傳手段十分到位了。

苦笑完畢,趙興向同來的陳不群攤開手,說:“這是個好事,也是個壞事。壞事是我們的兵源不足,好事是——你必須用我們自己人組成廣南水軍,但這些人你都熟悉,操練多年,更便于指揮。”

陳不群倒是興緻勃勃:“老師,這事對我不是壞事,我用了老師的家丁與水手,受損失的是老師……嘿嘿,老師的大船恐怕開不動了吧,不如也納入廣南水師,反正批條子付款的還是老師,是吧。老師,廣南本地的水手我都不用,我隻需要一千五百人,大人的密州家丁、杭州家丁、揚州家丁,加起來足夠了,請給我一千五百人的足額。”

趙興搖頭:“我們要在廣南紮根,廣南的人你必須用。我先調三百廣南人給你,他們熟悉廣南地理,熟地當地民俗與水文情況,便于你們上岸的時候跟當地人交流。若是我們還想讓廣南把水師當作自家人,你必須用一些當地人。”

帥範馬上接話:“我還正要跟你說,廣南的語言實在千奇百怪,當地人說的話我們都不懂,我聽說博學如蘇公,在惠州的時候也爲這事頭疼。這廣南的鄉音實在讓人沒脾氣,我招來的士兵,有些人家就相隔五裏,但說出的話,發音完全不一緻。這幾日,我光是學習他們的語言,學的腦仁疼。”

趙興拍手:“你何必費事學他們的語言,該讓他們學你的語言,這才是文化征服——夷兵不是要求讓我們遣散那些先期來的賤奴麽,你告訴他們,我們有個規矩:誰能在一個月内學會說三百句官話,可以留下來,否則的話,就請他們回家。”

帥範的臉都皺成了一團,他愁眉苦臉的回答:“我們本來兵源就不夠,你這一下子要淘汰至少一半。”

“稀缺,才能珍貴”,趙興意味深長的說:“我們隻想訓練一千夷兵,剩下的五千是輔兵,輔兵人人都可以當。現在來了五千人,你隻要挑滿一千正兵就足夠了,剩下的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一個正兵五個輔兵伺候,當選正兵的人,讓他們自己招朋喚友去。越是正兵數量稀少,他們越是能夠珍惜這份榮譽。”

帥範掰着指頭又說:“那‘大将’營呢?我們現在隻招了一千一百四十一人,我估計訓練過後要淘汰三成。照你的法子再淘汰一半,我們能不能湊齊三百人的隊伍都很難說。”

“夠了”,趙興滿意的點點頭:“今年屯墾的人數已經達到二十萬,這二十萬人本來就是廂軍編制。廣東南方人個子矮小,但這二十萬屯兵卻大都是北方來的,從中間挑個五千人不成問題……我們有的是時間,不着急!”

帥範點點頭:“你說有時間,這我就放心了。現在最迫切的是船隊,但陳不群來了,船隊那塊我可以放下手了。等着,看我好好操練那群士兵。”

趙興一拍手,船艙裏又冒出金不二,趙興指着金不二說:“我還給你找了個廣南禁軍總教頭,他會給你們教授我華夏正宗的唐手。”

金不二挺了挺胸,回答:“在下沒有見過帥監司,但聽過帥監司的名字,我從十年前追随大郎,帥監司别看我老了,我這十年都在琢磨改良唐手用于戰陣。在下平生志願就是讓漢唐遺風重回華夏。今日大郎給我這個機會,在下已經從高麗、日本招來了三百餘名徒弟,這三百餘名徒子是我十年心血,如今全交給大郎了。”

趙興盯着金不二,别有意味的說:“你放心,誰敢說你我哈倭哈高麗,我揍他個母親都認不出來——無知不是罪,但因爲自己無知就敢威脅你解散武館,謾罵那些跟随你學習華夏唐手的人,哼哼……

帥監司,金不二教頭會爲我建立預備役制度——廣南正兵不足,我們就用‘槍手’補充。這三百名徒子是我留着建立預備役的,我要求你用一年的時間,在廣州各州縣建全預備役體制,把這三百人手分布到各州縣,設立武館,平常教導預備役,戰時則守望互助……”

帥範一拍胸脯:“定不負大人所望。”

帥範說完,拉着金不二到一邊,兩人商量起具體的細則。萬俟詠邁步上前,拱手說:“剛才說到坡公,大人,坡公近日又閑不住了,他緻信給程憲,說是惠州豐湖阻隔兩岸的百姓,他們常常望江興歎。坡公看在眼裏。決意要修橋,築堤,讓兩岸百姓自由往來……坡公還把你送他的龍皮犀帶捐出,并動員蘇三丈(蘇轍)夫人把皇帝宮中賞賜的幾千枚黃金錢也捐出來,準備在豐湖兩岸修建東西二橋。

這事鬧得很大,惠州富紳聞聽坡公善舉,也紛紛慷慨解囊……程憲來信,詢問大人的意見。大人不在,我用大人的印信批給惠州三千貫,同時調兩個指揮的廂軍過去幫忙,大人的意思呢?”

趙興一點頭:“做得很好,兩個指揮的廂軍還不夠,既然我們這裏打算成軍,就将廣南半數的廂軍調過去,讓他們建好橋了以後,淘汰老弱,在惠州就地安置。”

蘇轼自己吃飯都顧不上,生活全靠門徒周濟,但他心中那不可救藥的百姓情節依然沒有喪失……

對此,趙興唯衷心欽佩。

對這樣的人有什麽辦法,唯有幫忙擦屁股。

趙興馬上又問:“學校的事情建的怎麽樣了,馬上貶官就要到任了,我需要各地緊快将學校建好。”

萬俟詠眨巴眨巴眼睛,問:“貶官就要到任,還有貶官嗎?那些人不都安置了嗎。大人不在,我用大人的帖子吩咐各州縣都把他們安置在當地最名勝的寺院裏,供給一點不缺。”

趙興笑着回答:“這次我又讓章惇答應放歸四位師兄,不久他們也将來廣州……對了,你的學校既然建成了,我便去主持揭幕禮,先去連州,你悄悄遞話過去,希望劉摯劉相公能接見一下我。”

趙興說的很謙和,他說希望劉摯接見,但實際上劉摯是一名罪官,趙興這裏應該用“召見”比較合适。劉摯接到消息,頗有點惶恐,他在監管人員的陪同下趕到連州新設立的府學,趙興正在那裏等待他一同參加揭幕禮。

劉摯是司馬光的親傳弟子,他出現在連州州學館舍,從才學上來說足夠,就是有點身份不合适,但趙興一見他便執師禮,别人隻好把嘴巴閉緊。

這座連州州學堂是趙興援建的,他隻援建了眼前這座大學堂。這是一個論壇式的大禮堂,扇形的桌椅層層拔高,居高臨下将中間的圓台圍攏起來。中間的圓台上布一張桌子,桌後是一張大黑闆供人書寫。整棟大禮堂完全是石料建築,禮堂左右牆壁都是落地大窗戶,上面鑲嵌着奢華的玻璃窗。

禮堂前後各有幾間房子,後面是後台,更衣室與休息間,前面本來是維護與打掃禮堂的勤雜室,但連州學谕愛這幾間房子的華美,直接搶占一間當作自己的辦公室與書房,此後,各大學谕有樣學樣,将前後的房子全部占滿,結果勤雜工一類的人不得不搬到地下室去。

揭幕儀式是在學堂的正前方舉行的,在這座大樓的正前方伫立着一座至聖先師的銅像,這座銅像蒙着紅綢,趙興拱手請劉摯扯開綢幔,劉摯自覺身份敏感,搖頭拒絕。劉摯不肯動手,連州知州李之儀礙着趙興的面子也不好伸手,至于連州學谕,在這個地方更插不上嘴了。

衆位官員在台上謙讓着,方次彭耐不住性子,他嘟囔一聲:“大人,讓劉大人揭綢子,那不是給大人惹禍嗎。大人要不願意揭開這塊綢子,還是下官來吧。”

趙興如蒙大赦,拱手相請:“方學谕請!”

方次彭不客氣,上前拉開了綢子。青銅雕刻的孔夫子聖像顯露出來,他手裏拿着一卷竹簡,目視前方,腳下刻着兩行字:“學以緻用,知行合一”、“黃州進士趙興趙離人敬獻”。

今天舉行的揭幕儀式是非常特别的,宋代官員沒有經曆這場面的經驗,帷幕拉開後,他們都将目光轉向了趙興。

趙興先向劉摯謙讓了一下,而後又請李之儀上前講話,李之儀搖頭不語。趙興就不客氣了,他邁步上前,大聲說:“那我就來将幾句……今天,我站在這座殿堂前,告訴大家,這座殿堂的建立就是爲了探求真相。

子曰:‘禮之用,和爲貴。先王之道,斯爲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世人常常在引出這句話的時候,隻講述這句話的前半部分,卻省略了後半部分話。

夫子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說:禮的應用,以和諧爲貴。古代君主的治國方法,可寶貴的地方就在這裏。但不論大事小事隻要求别人聽從自己的意志,以爲這樣做就叫和諧,有的時候就行不通。這是因爲單純爲和諧而和諧,不以禮來節制和諧,也是不可行的。

一直以來,我都在琢磨夫子所說的這個‘禮’指的是什麽。大家都知道,古代字詞量較少,常常一個字代表多個含義,所以人們常說:夫子微言大義。

在這句話裏,夫子特地強調需要用‘禮’來節制‘和’,一直以來我在思索禮的正确含義,有一天我突然想到,這現在,我們把約束人行爲的東西稱之爲什麽——兩個字:規則。對,毋庸置疑,‘禮’就是一種規則,一種行爲準則,一種社會秩序的标範。

這一天,我豁然開朗,我認爲,夫子在兩千年前說得這個‘禮’是廣義上的‘禮’,這個‘禮’我們可以把它稱之爲‘規則’。

如果這麽翻譯,這句話就好理解了。夫子在這裏說的意思可以總結爲:‘遵守規則與秩序,才能和諧’。用規則來約束人人,才能造成和諧。

細細想來,規則确實是一種‘禮’。比如人們常說‘五常’之禮——‘天地君親師’,這是爲人處世必須遵守規則,這就是一種‘禮’。

何謂敬‘天’之禮:敬畏上天,遵守人世間的道德約束,心中常想着‘人在做,天在看’——我認爲這樣的人便是‘守禮之人’,也就是遵守道德規則的人。

所謂敬‘地’之禮就是尊敬我們腳上踏足的這片土地,時常感激它帶給我們的豐足收獲。具體來說就是夫子所言:捕鳥的時候網開一面;捕魚的時候不竭澤而漁;捕獵的時候不殺二毛——也就是不殺年老長白毛的野獸與年幼還長着胎毛的野獸;伐木的時候不砍伐幼樹;收獲的時候不将地裏的散落稻穗清理幹淨,以養活小鳥……

做到了這一切,就是與這片土地上的生靈和諧相處。

夫子爲什麽要讓我們如此‘敬地’,我約略解釋一下:爲什麽不殺二毛,因爲年老的野獸常常身體有病,人吃了對身體不好,而它們正是一些野獸的捕獵對象,我們捕殺了它們,許多野獸不免就要挨餓了。而捕殺幼獸跟‘竭澤而漁’的道理一樣,幼獸長不大就被我們殺了,從此我們别想在捕獲野獸了,因爲那些野獸沒有繁殖的機會。

至于‘收獲時不要把田地裏的禾苗撿幹淨’,說到這點,我不得不對至聖先師五體投地。一千七百年前,至聖先師就知道地裏那些殘剩的禾苗可以養活麻雀等小鳥,而麻雀等鳥類在吃草籽谷粒的同時,它們吃的更多是蝗蟲等農田害蟲。

曾有人說蝗災也是‘五德’之一,蝗出于土,天發蝗災意味着土德缺失,意味着大興土木緻使上天震怒,但不知道你們觀察了沒有,爲什麽古代很少蝗災?古代大興土木卻不見蝗災。

環慶也經常發蝗災,我在環慶觀察過了,如果不過度清理草籽的話,農田裏麻雀就多,麻雀多則必定沒有蝗災。所以,真理是:蝗災與‘五德始終’無關,它就是一件‘鳥事’。而‘五德始終’也不屬于儒學,夫子生前從沒有說起過,是董仲舒那個老騙子用來忽悠漢武帝的,它是‘僞儒學’。

至聖先師在上古時代就能察覺到這點,他給我們指出了與大地和諧相處的方法,他告訴我們:這片土地不止要養活我們人類,也養活千萬生靈,我們遵守這些規則就是‘守禮之人’,就是敬愛大地之人。

‘愛其君’我就不說了。怎麽證明你愛其君,就是遵循所有的法律,做你該做的一切。那些法律古人把它叫做‘禮制’,它是一系列的對上下尊卑的規定、對行爲準則的規定,遵守這些法則,便是‘守禮之人’。

關于‘親’也是一系列法律規定好的,但我認爲這個‘親’不僅僅包含自己的親人,因爲你的同胞,你的左右鄰舍也算你的胞親。胞親之間如何衡量某人是否守禮,如何與大家和諧相處,這就是規則的力量,制定一個人人都能接受的行爲規則,大家都按這個規則行事,這就能和諧相處——此所謂夫子所言的後半句: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天地君親師——與每個對象相處,要想保持和諧,都必須遵守法則,法則的力量高于一切。無視了法則的存在,不論大事小事隻要求别人聽從自己的意志,以爲這樣做就叫和諧,夫子說過,這必定導緻‘小大由之,有所不行’。

今天,這座禮堂就是讓大家探求真相的。我們要知道一個簡單真理:部分的真相不是真相,省略的事實不是事實。若有人把夫子的前半句話告訴你們,說:禮之用,和爲貴。于是便要求你們不用大事小事,都一緻舉手同意,這才叫‘和諧’、‘和爲貴’,那是打着夫子的旗号搞詐騙、搞愚民。

爲了避免這種情況,我們需要一座殿堂——就是眼前這座明堂,以供你們辯論,探求真相的全部,以及不被節選的事實……”

趙興這話隻是對夫子理論的一種探求,别人還沒有聽懂趙興這話中的意思,劉摯已經聽懂了,但他不敢說話,隻激動的兩手緊握,面紅耳赤,渾身發抖。

他在心裏不住的呐喊:太好了,簡直太妙了,這簡直是對舊黨最好的回擊。

王安石不是說過“三不畏”——天變不可畏、祖宗之法不可畏、人言不可畏。昔日王安石打破了一切規則,就爲了把百姓口袋裏的錢,“爲國爲民”地搜刮到自己同黨口袋裏。所以蘇轍拿王莽跟王安石比較,說這兩人同時都是大學問家,待人都謙恭有禮,自己爲官很清廉,生活還特簡樸。兩人之間還有一個共同點是:都把老百姓的錢搜刮走了,而且這錢卻沒有裝進國家的腰包裏,被同黨私下分贓了。

這兩人唯一的不同點就是:王莽篡奪了皇位,而王安石沒有,所以王安石是個稍遜于王莽的大奸,即使他被稱爲偉大光榮英明正确的導師,那也是“大奸大惡導師”。

王安石畢生緻力于破壞一切規則,而趙興這裏談規則,談對真相的認識。在朝堂裏黨争紛紛、迫害異己、壓制言論以“創建和諧盛世”的時候,趙興在此談論“規則約束下”才是真和諧……這不是隐晦的對王安石的行爲作出抨擊嗎?

這抨擊做的太出色了——天地君親師,連“三綱五常”都綁在一起講述維護規則的必要性,誰敢輕易指責,那就是不敬天、不敬地、不尊君、無父無母的野蠻人。

停了一會,劉摯又失望的想到:趙興這人果真是蜀黨。

他是一個不可救藥的調和派。舊黨當政的時候他偷偷摸摸的推行改良的新法,新黨當政了他又抨擊新黨過于激進,但新黨要推行的新法他又率先響應,隻是改的面目全非而已。

這不是調和派是什麽?

人都說蘇老坡“滿肚子不合時宜”,我看趙離人師徒一脈相承,也是“滿肚子不合時宜”。

這時候了,說這些,有用嗎?

劉摯正想着呢,發現方次彭皺着眉頭望着他,原來他剛才的激動被方次彭看在眼裏,方次彭也不是傻瓜,稍稍一轉腦袋已經發現了趙興的隐含意思,他此刻與劉摯的目光相遇,輕聲歎了口氣,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趙興的演講還沒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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