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這次出城沒有直奔相國寺碼頭,他從南熏門出來後直接向颍州進發。
颍州那裏有蘇轍的長子蘇遲、次子蘇适,這兩個人自父親貶谪後便去颍州定居,颍州有蘇轼當太守時留下的三百畝地,兩家打算靠這三百畝地度日。而蘇轍的三兒子蘇遜則陪同蘇轍南下,去了貶谪地。
颍州是華夏文明的發源地,從漢代開始那裏就是中國的大糧倉,也是華夏文明的人才培養地,由于開發過早,那裏土地兼并嚴重,大量的土地都掌握在少數世家手裏,某些世家手中的地契甚至可以上朔到兩千年前。在這樣的地方,擁有三百畝土地簡直是在貧困縣上掙紮的平民百姓,若是再失去了官場上的支持,那處境更不堪設想。
趙興這次去就是給蘇遲兩兄弟撐腰的,雖然他提前打發走了一些人,但随行的依然有整整一百個身強力壯的士兵,出了京兆,趙興命令士兵披甲,一水的銀亮闆甲披在身上,每人都有至少一匹雄峻的大宛馬,這樣的隊伍走在大路上,想不引起别人的側目都難。
這支隊伍進入颍州的時候,地方官已經聞訊趕來,此時蘇轼蘇轍的門生幾乎都遭到了貶谪,蜀黨除了趙興與呂陶,其餘的都如過街老鼠,隻想躲藏起來,沒想到趙興還敢大張旗鼓,亮明車駕大搖大擺的趕來探望蘇轍的兩個兒子。
趙興開門見山,将來意解釋清楚後,倨傲回答:“颍州大荒時,家師曾在這裏赈災放糧,活民無數,想必颍州百姓會給家師留點面子。這次我來颍州,一是探望一下蘇氏兄弟,另外是來還錢的。家師與蘇三丈在我那裏有點小投資,如今他們貶入嶺海,子孫們被剝脫恩蔭,恰好這筆錢用上,還要府宗大人做主,幫我在颍州購置兩份田地……”
府宗大人考慮片刻,終于點頭同意:“按說現在的局勢……下官原本不該出頭的。但趙大人爲了照顧老師,不惜自貶嶺南,此等義舉傳頌天下,下官何必枉作小人。府衙裏有幾個案子,恰好涉及到一批田地宅院需要官賣:計有城内好房七座、城外良田四千餘畝。其中連片的大塊田地有兩處,一處田地爲‘中田’,一千一百二十三畝;另一塊田地稍小,有七百畝,亦爲‘中田’。上等田地有幾塊,但畝數均小,趙大人可以先看看……”
趙興先問那些田地:“颍州良田作價幾何?”
地方官低頭跟自己的書記交換了眼色,書記伸出三個指頭,使了個眼色,颍州知州馬上回答:“上田三貫一畝……”
“這個價格不對——”趙興打斷對方的話,插嘴說:“我家幾位夫人都經商,本官做過安撫使,大約知道田畝的價格。你們的價格報低了……這樣吧,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本官不是來欺壓良善的,若壓低價格購買,恐怕禦史彈劾上去,反而害了你們這些地方官。
這樣吧,本官出個高價,那兩塊中田我全要了,再要一塊颍水邊的上田,畝數大小無所謂,中田每畝本官出十五貫,上田加倍,按三十貫算。售賣田地的人,你們将土地款全額給了人家。多餘的錢,你們這些人經手,分一份好處,算做本官答謝你們的。以後還要請衙役們多多照顧,差役少派點,稅錢少交點,本官在這裏多謝了。”
地方官聽了趙興的說法,眉頭一跳,馬上又插話說:“趙大人太客氣了,這幾起土地案都是官司争端,由官府發賣的,全額實付對地主已經是個恩典,怎能再加倍給款呢……”
趙興淡然一笑:“你剛才也說了:現在的局勢不好,我們做事要小心,無非是花錢買個平安嘛,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都把嘴守嚴了,禦史那裏就找不見發作的理由了。”
府宗還想再客氣幾句,趙興的手下人已經當堂擡過開數隻大木箱,他們打開箱子蓋,蓋子裏金燦燦一片,全是做工精美的倭國沖壓金币,金燦燦的,讓大廳也輝煌了許多。
掌書記首先反應過來了,他連忙捧着黃冊(土地登記本)開始記錄土地變更情況,幾名書吏則開始書寫土地轉讓契約,安排好了一切,掌書記捧着黃冊湊近趙興,又問:“趙大人,土地你買了,城裏的房子……”
趙興一擺手:“你剛才說有七座大宅合适,我相信你的眼光,那七座大宅全部買下,該付多少錢你說一聲,回頭你讓衙役領着我一個個交托宅院與土地。”
有錢能使磨推鬼,趙興兩萬多貫灑下去,衙役們辦事效率很快,不一會各項契約準備好了,府宗大人還特地派出十名衙役全程陪護,協助趙興辦理交接事宜。由于蘇氏兄弟是罪官家屬,不适合召到縣衙當場議事。趙興在縣衙辦理完各項手續後,便讓衙役領着去尋找這兩位兄弟。
兩兄弟目前借宿于一座廟中,這座廟不是颍州香火最旺盛的廟,從廟門往裏看一副破敗的模樣,似乎許久沒有修繕了。廟祝聽到有大官來這裏的消息,急急的催促蘇遲兄弟回避,以騰開地方,趙興隔着牆聽到廟裏一片雞飛狗跳,他黯然的搖搖頭。
誰能想到大文豪蘇轍的子女竟然住到破廟裏,還要被人驅趕。
然而,趙興不知道,蘇遲兄弟有一座破廟栖身這還算是好的,蘇門弟子中最悲慘的是張來,他遭到最殘酷的迫害,租房子被人驅趕、住廟被人拆廟、最後不得不借宿于城頭戎樓,然而即使處境如此窘迫,前來那座漏風漏雨的戎樓請教學問的學子仍絡繹不絕……張來最後死在那座戎樓裏。
跟随的衙役們面對這種情況目光尴尬,萬俟詠在旁邊看趙興的臉色不對,他搶先鑽進小廟,向廟祝解釋趙興是來拜訪廟中客人的,頓時,廟中平靜下來。蘇遲兄弟趕到廟門口迎接趙興,一見面,兩兄弟嚎啕大哭。
趙興沉默了片刻,便招呼兩兄弟起來:“你父親蘇三丈曾在我那裏存了點錢,我在颍州給你們買了點田地和産業,回頭我的人會來這裏幫你們收拾一下家業,你們兄弟二人快點起來,我時間不多,咱需要把正事趕快辦了。”
趙興接着轉向那群衙役,詢問:“颍州城那七座宅院,最大的一間在哪裏,領我們去。”
衙役們立刻動身,趙興一揮手,他帶來的那一百号人鑽進了小廟,不一會兒,每人搬點東西,蘇遲兩兄弟的财産都搬上了馬車,兩人被随從們攙上馬,一路趕往新家。
這套新宅子是昔日一位颍州官宦留下的房子,前前後後有五進大院,一百多座屋子,屋裏的家具已經被搬空,趙興路過家具店的時候,順便讓家具店送來了成套的家具,人多錢多,當晚蘇遲的新家就收拾好了。
趙興将今天從府衙裏獲得的那一疊文書取出來,點算給蘇遲兩兄弟,叮囑:“我在颍州不能停留過久,否則會給你們帶來災禍,我明天一早走。這裏總共有三塊土地契約、七座大院,加上你們原來的那三百畝土地,我想養家糊口也足夠了。
這個月底有一些環慶老兵來,他們都是傷殘老兵,但各個能打會拼,我在京城留下話,交代他們派五十個人來你這,以後你莊子的安全就不用愁了。
州裏的衙役我已經打點好了,府宗大人那裏也遞下話,我留給你們的這些地産雖然零碎,但你們兩兄弟此時千萬不要分家,越在這種時候越要團結起來,把這份家當經營好……”
蘇遲兄弟再三拜謝,老大蘇遲今年29歲了,他處事穩重,見到趙興行色匆匆,便關切的問:“興哥這時候來我這裏,恐怕禦史們不肯放過……”
趙興一搖頭,不以爲然的說:“想當初章惇貶谪的時候,我也招待過他,你說别人報告章惇我又招待了罪官家屬,他會怎麽想?”
蘇遲一邊點着頭,一邊回答:“如此,興哥最好還是明天走,這幾處房産田地我明天就去找衙役交接。無需興哥出面了。”
趙興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你們兩個大男人,父親不在身邊,若連這個家都撐不起來,會讓我很失望。所以我也不打算教你們怎麽管理家業,颍州是個大城,人口衆多,書院林立,來求學的學子甚多,剩下的幾個小院你們隔一隔出租給學子,手頭有點活錢,剩下的就是經營土地了,這些我就不管了,我再給你們留下兩千貫,讓你們度過這青黃不接的時候,今後我在南海,路途遙遙的,就顧不上你們了。”
蘇遲兄弟再三拜謝,趙興說到做到,第二天他出面打賞了衙役,等蘇遲兄弟跟着衙役去接受田産,他又細心的給兩兄弟留下十匹戰馬,便帶着隊伍繼續前行。
今年是1094年,七年災害的最後一年,大宋朝熬過了這段持續七年的天災,田土上可謂滿目瘡痍,颍州雖然沒有出現大規模逃荒現象,但想必這種日子不遠了,因爲天災剛去,人禍又來。
在颍州兜了個圈子,趙興又回到了運河邊,早已等候他的船隊将他接上船,開始一路趕回家,此時他船上又多了一個人——蘇轼的二兒子蘇迨。
這時的蘇迨應該被稱作蘇鼎,蘇家兄弟父親是用“車”字旁命名的,孩子都用“走車”旁。蘇迨這一年改名蘇鼎參加了科舉,考中當年聯科捷進士(指鄉試中舉後第二年考中會試進士),被授朝奉大夫。原本他要直接進翰林院的,但因爲他上了一份奏章,替元祐年間的政策辯解,被貶“參廣東學政”,也就是廣東省教育局副局長。
原本這職位蘇鼎不會當太久,他人還沒有走到廣州上任,有人已經向章惇揭發蘇鼎的身份,章惇暴怒。但他的怒火已比原本曆史上的怒火要輕微的多。因爲趙興已取得了廣州官位,章惇覺得即使蘇鼎再去了,也不差他一個。猶豫了片刻,他忍下來了這口氣,裝作不知道此事。
經過宜興的時候,趙興再度上岸停留,那裏滞留着蘇轼的三兒子蘇過。在原本的曆史中,蘇過滞留宜興半年多,才湊足了路費趕到惠州陪伴父親,而現在他滞留宜興不是因爲錢的問題,而是與蘇遁決定誰去陪伴父親,誰來看管常州家業。
此前,蘇鼎一直待在常州幫助蘇轼經營常州那片田莊,他是從常州考出去的。父親貶谪後,他本想變賣了部分家産,帶到惠州當作蘇轼的生活費。但現在由趙興出面,他不用變賣家産了,剩下的就是要在中原留下一個根——亦即留一份産業作爲退路。
兩兄弟中,蘇遁今年雖然隻有十一歲,但隻要蘇遁留在常州,趙興肯定要出手照顧,遠比蘇過留下要強的多。況且蘇遁一直身體較弱,不适合去南方那樣窮山惡水的地方。與此同時,趙興的意見也傾向于留下蘇遁,因爲蘇遁原本是不該存在這個世上的人,他下廣州陪伴蘇轼于事無補,還不如留在家中照顧常州的産業。
趙興表态後,事情變的好辦,等趙興再啓程,隊伍裏就多了個蘇過。
這一路走了一個多月,等趙興終于回家的時候,已經是七月底了。留在家中的程阿珠、陳伊伊盛裝出迎,先期趕回的廖小小與喀絲麗也穿上鮮豔的服裝迎接趙興回家。除了她們之外,迎接趙興的還有李格非與他的女兒李清照、李之儀、廖正一等人及家眷。
接風宴過後,萬俟詠告退,追随趙興去環慶的淮南子弟也獲得了一個月的假期,帶着趙興給的豐厚賞賜回家度假。李之儀、廖正一等人聊了幾句天,也相繼告退,以便讓趙興跟家人叙叙家常,唯獨李格非沒走。
李格非不走是因爲他的女兒不打算告辭,等大家都走後,李清照眨巴着眼睛,問:“趙大人,你還記得春十三娘嗎?”
李格非對這樣的閨房密話不是很清楚,所以他沒有阻止女兒的發問,而是用溺愛的目光注視着自己的孩子。趙興皺着眉頭想了半天,回憶起這個人:“是黃寔的小女兒吧,我記得我當初科舉及第的時候,這女孩在指揮一群家丁替自己捉老公,追的新科探花徐師錫鑽了小巷子。”
李清照忽閃着大眼睛,說:“趙大人還記得春十三娘,一定還記得你答應春十三娘第二年來替他捉老公,你還拍着胸脯包打天下!”
趙興以手擊額,裝模作樣的歎息:“阿也,我怎麽忘了……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李清照拍着小手回答:“就是就是,春十三娘等了你一年,第二年你卻連個信都沒有,她恨死你了!”
李格非聽的一頭汗珠,他記得趙興第二年到了密州任上,幹的有聲有色,京城都在私下傳聞他将遼國人折騰苦了。讓一位簽判趕來京城替一個小女孩榜下捉婿,這幫小孩子還真敢想。自己的女兒還真大膽,敢拿這個東西出來指責著名的趙老虎。
李清照還不覺悟,他瞪着大眼睛等待趙興的回答,李格非對女兒溺愛慣了,他隻是流着汗,卻不發出哪怕是輕微的勸止。趙興沒法子,隻好轉移話題:“我記得她今年也沒多大,怎麽,她嫁的不好麽?”
李清照得意洋洋的點點頭,回答:“這次你去廣州就可以見到她了,她嫁給了蘇小學士(蘇轍)三兒子蘇遜,虎兒(蘇遜的乳名)正陪着他父親蘇小學士待在雷州。”
稍停,李清照又補充說:“她父親你也可以見到,黃寔大人任職江淮發運副使,我聽說你的官銜裏也有一個‘提點坑治鑄錢司’的官職,這個鑄錢司滿天下總共有三個江淮發運副使,你便是其中之一,少不了要與黃大人打交道。”
提點坑治鑄錢司是三個發運副使,一個是江淮發運副使,一個是江南發運副使,新增的趙興是廣南發運副使。黃寔的嶽父是章惇,而章惇又很疼愛自己的女兒,他将黃寔安置了位子一定是清閑肥差,以此推想,章惇安置趙興一個發運副使的職位,也不是全部念過去的情意。
天下的錢都從這三大發運副使手中流過,每年光是官府規定的火耗提成就是一筆巨款。這個職位是普通官員削尖了腦袋也想擔當的,趙興原本對這個官銜不以爲然,聽到這一解釋,他腦袋裏一邊轉着心思,一邊裝作很慚愧的樣子,沖李清照拱手:“李家小娘,回頭見了春十三娘,我一定問問她對虎兒滿不滿意,若她不滿意,我再替他搶到老公來。”
趙興這話已經接近調侃了,但李清照是誰,她是宋朝兩大才女,後一位才女是約會狂朱淑真,而李清照則是賭神酒鬼色女郎,她對趙興所說的話沒有分辨力,反而鄭重的點點頭,叮囑說:“一定啊,趙大人這次可不能說了不算……還有,别叫我李家小娘,我有名字的,叫李清照。”
“好好好,李清照姑娘,去找丫鬟們玩吧,我跟你父親聊幾句大人的話。”
李格非溺愛的看着女兒蹦蹦跳跳出了房門,他轉臉向趙興不好意思的笑着,有口無心的說:“我家小女太嬌慣了,離人賢弟莫怪莫怪。”
趙興一晃腦袋:“不怪,這種性格我很喜歡。聽說李兄喜歡金石,我家中很是收集了各種寶石玉石,就是對古文碑刻收集不多,有機會跟李兄好好探讨一番。”
李格非聽了這話,一腦門黑線。他現在明白趙興在金石方面就是個棒槌。古人所說的金石一方面是說印章學,另一方面說的是古代留在石頭上的碑刻。趙興直接拿寶石玉石出來說事,幸好他最後說了個碑刻,要不然李格非連跟對方交談的興趣都沒有了。
想了一下,李格非覺得不在這個問題上跟趙興雞同鴨講,他把話題一跳,說:“蘇公居然沒在你這裏停留,等我趕到的時候他已經走了,說是朝廷法度,不容耽擱,便坐船去了惠州。我等趕之不及,隻好在這裏等離人過來。”
趙興點點頭,回答:“我在京城打聽了,如今惠州知州詹範、循州知州周文之、梅州知州方次彭還算仰慕學問,這三個知州等我到了廣南,再具體看看。李兄可暫任端州知州,那裏可是富州,端硯名聞天下,李兄去了正好可以搜集一下天下名硯。”
李格非喜不自勝,站起身來拱手相謝。這一高興忘了繼續下面的話題,轉而跟趙興聊起了端硯。正說到興奮處,陳伊伊走了進來,沖趙興使了個眼色,彙報:“門外來了一位官員,說是樞密院職方司來的,特來拜會大人。”
李格非趕忙起身,拱手告退。趁仆人們去招呼那位職方司官員的空檔,陳伊伊一頭紮進了趙興的懷裏,喊叫說:“想你,想你!死鬼,兩年不回來,我兒子連名字都沒起,這次一定不要耽誤了。”
趙興抱起陳伊伊,深深一吻,馬上又把話題轉到這次南下上:“你的孩子太小,不易長途跋涉,尤其是去嶺南那樣窮山惡水,這次你留在家裏,幫我看好家。”
“我不我不”,陳伊伊撒着嬌說:“你到别處,我可以留在家裏,廣南那個地方與交趾隔海相望,我正好可以時不時回回家鄉,我要跟你去……還有,南海的産業我正好就近照顧。”
趙興抱着陳伊伊,嗅了口陳伊伊鬓發處的香氣,解釋說:“我這次本來就是要謀取一個海邊官職的,最好的打算是任職山東,那裏是人口大州,人多好辦事,但沒想到不等我開口,他們竟然把我發配到廣南去了。
廣南正好!我們南海一地差不多發展十年了,前面十年隻是打基礎,現在各項基礎設施已經修建完善,正是該騰飛的時候,我們坐鎮廣南,正好就近指揮,把南海基業做大做強。
我打算這次去廣南狠狠花錢,我掙了這麽多年錢,是該用這筆錢打造一個百世不滅的基業了。我們就在廣南把身家财産都花掉,打造一個水潑不進針插不入的堡壘,我倒要看看,今後誰再敢把我當軟柿子捏……對了,沈括在哪兒?回‘夢溪’了?
我早就知道他是個不穩定因素,揪他回來。這次新黨大規模起複,跟他沒關系。他是個新黨背叛者。把他揪回來後讓他給我研制蒸汽沖壓機,水力沖壓機跟蒸汽沖壓機一步之遙,然而功效大不相同。這次在環慶,我發現水力沖壓機蓄滿了水,隻能沖壓幾次,水放光了就要重新等水注滿,而蒸汽就不同,隻要鍋爐不熄火,可以12個時辰工作,而原理跟水力沖壓機差不多,都是‘沖力傳動’。”
陳伊伊聽到算賬數錢,立刻從趙興懷裏直起身來,回答:“沈括的事找我,我把他綁到交趾廣源封地去,那裏煤多鐵多,讓他好好實驗……興哥打算這次把家産都花掉,這可不是件容易事……咱們的家産是筆活錢,連我都算不清具體是多少。那些錢财日日流轉不息,我記得每天進出上萬貫,多得時候是船隻進港,給付上十萬貫,進項過百萬貫。廣南哪地方地廣人稀,恐怕……要讓那點人口足以成大業,怕不得一兩百年的持續努力才行。”
趙興點點頭:“人口——這是關鍵,我準備往廣南一地移民百萬,甚至五百萬。這幾年天下大旱,官府雖然四處赈濟,使百姓熬過了這場大災荒,但府庫卻空了,再有個小小災害弄不好釀成大災大亂。在這個推行新法的敏感時刻,章惇更怕大災荒造成大動亂,而我就等着災荒,等災荒一起,我便立刻下手移民。
廣南地廣人稀,隻要容許百姓任意開墾,必有百姓願意下江南,十年屯墾,定可以讓廣南換個模樣……當然,也順便把我們的南洋基業打造的更堅實。”
趙興還想進一步解釋自己的計劃,仆人們已經領着那位職方司官員進來了,他還是趙興的熟人,孫琮。
孫琮是章惇的親信,恰好他從環慶回來,押送張五公子立下一場大功,章惇重新上台後給他升官了,升作職方司少監。
如今,這位少監親自出馬,來拜訪趙興,令趙興滿肚子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