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交談過後,趙興與蔡京再沒有交流。
當晚,蔡京将自己這一年創作的設計圖送到趙興府上時,趙興正在按照冬至節慣例,詢問學生的學習進度。
程爽首先回答:“老師,這一年我比較感興趣故歐陽太守(前揚州太守歐陽修)的詩文。聽說《醉翁亭記》就是在揚州寫的,我還在學習歐陽太守惜字如金的本事……”
歐陽修惜字如金的故事,沈括在《夢溪筆談》裏也記載過,他記述說:歐陽修在翰林院任職時,一次,與同院三個下屬出遊,見路旁有匹飛馳的馬踩死了一隻狗。歐陽修提議:“請你們分别來記叙一下此事。”
當中一人率先說道:“有黃犬卧于道,馬驚,奔逸而來,蹄而死之”
另一人接着說:“有黃犬卧于通衢,逸馬蹄而殺之。”
最後第三人說:“有犬卧于通衢,卧犬遭之而斃。”
歐陽修聽後笑道:“像你們這樣修史,一萬卷也寫不完。”
那三人于是連忙請教:“那你如何說呢?”
歐陽修道:“‘逸馬殺犬于道’,六字足矣!”
三人聽後臉紅地相互笑了起來,比照自己的冗贅,深爲歐陽修爲文的簡潔所折服。
然而,趙興記得後人評價這段記述時說,歐陽修的簡略,遠不如沈括在描述這件事情時,無意中用的描述語句:“有奔馬踐死一犬”。
程爽說這番話時充滿自歎不如的崇拜語氣,引得程氏弟子紛紛附和。此時,趙興翻着蔡京的手稿,心不在焉的聽着程爽的話,見到衆學生的态度,他遺憾的搖了搖頭,問:“簡潔——便是真的好嗎?要知道:省略的真相不是真相,節選的事實不是事實。
比如,我昨日在朝廷邸報上見到這樣一份軍情:十月十三日,錦州臨海軍水路齊出,忽律帶爲帥,共出馬軍一萬,步軍三萬,水軍戰船六百艘,渡海向登州而來——這事,你們試着用省略法描述一下?”
程爽琢磨了片刻,答:“我想到了四個字:兵出錦州。老師看這四個字好不好?”
趙興輕輕合上蔡京的畫稿,答:“狗屁!這樣的軍報傳遞到軍官手裏,隻會茫然無緒。這段軍情寫到史書上,更是一團亂麻。何時、何地、何人、何事……事物的幾大要素你們都沒有表現出來。
你說‘兵出錦州’——誰的兵?唐朝的兵?漢朝的兵?還是宋朝的兵?遼國的兵、西夏的兵,契丹的兵,他們出動的目的是什麽/誰爲帥?兵種分配如何?行軍路線是什麽?軍隊可能的目标何在?全沒有!按這份情報打仗,想不敗都難,想不亡國都難。
好吧,再讓我們說說那句‘逸馬殺犬于道’。據說:這句話的争論起源在于:歐陽太守認爲記錄史書要言簡意赅。然而‘言簡意赅’,大多數時候等同于‘罔顧事實’。比如‘逸馬殺犬于道’這話,如果沒有說明發生時間,你怎麽知道這事情發生在那個朝代、那個年代、哪個月份——如果沒有時間記錄,那麽記載這句話有何意義?
例如:‘逸馬殺犬于道’,唐朝的‘逸馬’殺‘宋犬’于道,那是穿越故事;一匹‘逸馬’殺群犬于道,那是弱肉強食的‘動物世界’;惡霸的‘逸馬’殺貧民的‘犬’于道,那是‘社會實錄’……
還有,這‘逸馬’上面騎人了沒有?騎得又是什麽人?如果騎的是傳遞軍情的快腳急足,那麽我們要問問:狗是怎麽的?如果是餓極逃竄,那隻是普通事件,普通的像每天太陽必然升起一樣;但如果這狗是某人有意放出來,以驚擾軍情‘逸馬’的,那就屬于間諜故事……
可是從這句‘逸馬殺犬于道’,你能看出來什麽?
什麽也看不出來!
還有,這句話是灰暗的,它沒有任何顔色。比如:什麽顔色的‘逸馬’,什麽顔色‘犬’,這事發生在什麽季節?……
所有的這些要素,‘逸馬殺犬于道’都沒有表達出來,這句話呈現給你的是個沒有顔色的世界——所以,别去學什麽省略,要學簡明扼要。一句話,把我剛才說的事物要素全交代清楚,避免引起别人的歧義,這才是最重要的。”
歐陽修是誰,蘇東坡的老師。
趙興這番話讓程爽驚愕的說不出話來,趙興看對方張嘴結舌的樣子,笑着解釋:“歐陽太守沒有錯,昔日人們都使用簡牍文字,在竹片上刻文字,既麻煩又費功夫,而且一片竹子寫不下多少字,因而古人說話力求簡略。然而,随着時代的發展,人們接觸的信息越來越多。一個有效信息,就必須盡量交代完善。
而歐陽太守在此隻是做個文字遊戲,他以簡牍文字的心态看待這個印刷時代,在這個印刷時代裏,惜字如金反而是錯誤的。歐陽太守沒有感覺到這種時代的變化,他這裏強調的是古人的傳統。然而,時代變了,我們應該順應這個時代,調整自己的知識,這才能随着時代的大潮前進。
這事兒,歐陽太守沒有錯,你要把他的想法放在那個時代來衡量。而我的反駁也沒錯,你要把我的反駁放在當今的時代,這就叫:時過境遷,與時俱進。”
趙興這樣解釋,程爽理解了,他拱拱手:“多謝老師教誨,我明白了,軍情傳遞,越詳細越好……嗯,好像商情傳遞也是這樣,大宗貨單,每省略一個銅闆的記叙,全年加起來就是上下十萬貫差誤。”
頓了頓,程爽又說:“老師說的對,似乎家中事務也不能随意省略,若過日子大而化之,便過不上好日子。比如我們程家坳,不就是因爲精打細算嗎。想當初,我們就是将那些平常吃不下,要扔掉的山貨,收攏在一塊加工泡制,而後詳細計算每個人的勞動量,這才使得人人勤奮,也使得大家都過上了好日子。
若是我們當初忽略那些生活細節,也便走不出程家坳來……可見:人生‘省略’不得,該詳盡的時候,必得詳盡。”
趙興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來:“人生不能省略,這話說的好。沒想到我家爽舍人竟然成了一個哲學家。”
程爽反問:“老師,什麽是哲學?”
“哲學嘛”,趙興打着馬虎眼說:“它本應該是一門思辨的學問,但稍不小心,就能變成一門詐騙的學問……這事我們不提了,你隻需要記住:真理無需省略,省略的真理就是詐騙。所以,當你記述事情的時候,給出的信息量越全越好。當你了解事情的時候,獲得的信息越是詳細而全面,越能防止别人的有意欺瞞與詐騙。”
趙興這話隻是有感而發,沒想到他一語成谶。他才與學生交流完,提到軍事情報要力圖詳盡,緊接着朝堂内部的以色列人傳來了消息:他有可能調往西夏前線。
傳消息的人是晁補之,他在“秋司”中被任命爲揚州通判。接任時他感覺到京城情況不妙,一接到任命就提前出京,預先趕到揚州做準備。
蔡京與晁補之這樣的小輩似乎不怎麽對付,晁補之的接官宴舉行的很草率,他舉杯敬了一杯酒,便轉入後堂。而揚州主官不在,其餘的人也失去了興趣,大家都意興闌珊的喝了幾杯酒,宴席便匆匆散了。
晁補之在揚州沒有産業,不過有趙興照顧,他也不發愁,宴席的冷落沒讓他感覺不自在,他與趙興并肩走出官衙,還笑着說:“正好,吾酒瘾恰好提起,就去離人府上續飲。”
一名都虞追在趙興身後,悄悄遞上一張紙條,晁補之認出這都虞是蔡京身邊的伴當,他微笑着看趙興接過紙條,還有心情調侃:“人都言蔡京難相處,不意離人與他相處的如此相得。瞧,你倆有話都不當面說,還要私下遞紙條。”
那都虞望了晁補之一眼,默然告退,趙興沖晁補之揚了揚手中的紙條,上面隻有四個字:“預作籌劃!”
稍後,趙興愛惜的将那張紙條折疊好,塞入懷中,晁補之看了趙興這謹慎樣,忽然想起一事,說:“你讓老師寫的《赤壁賦》與《大江東去》一詞,老師已經寫好了,在我行囊中,正好去你家取出來。”
趙興招了招手,叫過一艘小船,載着他們二人向江都縣走去。沿途的場面有點沉悶,兩人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隻好站在船頭看着沿途的風景,晁補之看了半天,贊歎一聲:“都說離人走過的土地會生金子,如今一看,果不其然,這才一年,揚州百業興旺,過往的人臉上的表情都不一樣了,似乎對明年的日子滿心期望。”
趙興呲的一聲冷笑一下:“明年的墾荒活已經分配下去了,等墾荒好了,熟地的發售便由着别人了……哼,好大一塊肥肉,不知道落在誰口裏。”
晁補之拍着手說:“還能有誰?我和老師啊。你放心,明年我們一定按你定下的章程運作,管保不令百姓吃虧。”
稍後,晁補之又低低的問:“京城傳言,這次墾荒,揚州百官私分了八萬畝土地,據說蔡京那厮就分得了三萬,有這事吧?”
趙興豎起一根手指,悶悶的說:“師兄問話,我就給你說個總數吧。我名下便分得了一萬畝,其中三千畝拿來賞賜屬官,怎麽了,禦史不是來過了嗎?”
晁補之嘿嘿笑了:“朝野都傳言有這事,可揚州群官沒有一個上奏的報聞的,朝廷禦史聞風來往幾趟查探,也沒查出個什麽……所以這次陛下決定:将揚州官員全部撤換。
你算是好的,分到了一個知州,升任正六品,其餘的官員還是原品調動,他們分到的都是一些惡州。得了,離人,别哭喪着臉了,你把七千畝土地裝到兜裏,弄得揚州官員鐵闆一塊,上下同貪——若是别人如此作爲,早被貶谪了。”
趙興咬咬牙,答:“這事都怪蔡京!原本這事是百姓高興的、官員們高興、大家你好我好的事情,可他非要進行重新堪地,搞得揚州地主惶惶不安,這才鬧出事來。這厮……”
趙興頓了頓,馬上跳過這個話題,明知故問的反問:“老師做吏部尚書,做的好好的,幹嘛要出京?”
“賈易!”,晁補之解釋:“老師從杭州知州離任赴京,剛到京城,賈易便升任侍禦使……”
趙興一直在密切關注蘇轼的動态。蘇轼回京後發現賈易的存在,鑒于從前與程頤的糾葛,便立即上書說賈易是程頤的死黨,曾多次公報私仇,尤其怨恨我們蘇氏兄弟,怕留在京城遭殃,懇求太皇太後賜予自己一郡職務,以免遭人暗算。此種内容的奏劄一共七次,但宣仁太後堅決不同意蘇轼外任的要求。
八月初二日,賈易果然發難了,他夥同禦使中丞趙君錫聯名上章彈劾蘇轼,其主要罪名是蘇轼題寫在揚州上方竹西寺的一首小詩,“此生已覺都無事,今歲仍逢大有年,山寺歸來聞好語,野花啼鳥亦欣然。”賈易等人彈劾說,蘇轼此詩寫于宋神宗去世之時,當時,我們的英明領袖去世了,全國人民都悲痛萬分,唯獨蘇轼有這份閑情雅緻,看見山花山寺景色竟然覺得美好,簡直是罪大惡極……
竹西寺詩案猶未了結,侍禦史賈易又再加努力,上書彈劾蘇轼離間台谏官之間的關系,并認爲秦觀任秘書省正宗、王遹任翰林學士完全是蘇轼一手提拔起來的。蘇轼此舉有朋黨嫌疑。而秦觀流連花叢,行爲不檢……
此後,高太後讓執政大臣讨論賈易彈劾蘇轼文字,執政們當然要看高太後臉色,齊聲說賈易奏章前後矛盾,漏洞百出,其目的無非是爲了動搖執政大臣,發洩其私憤而已。而呂大防迫于輿論壓力,提出一個折衷方案:蘇轼、賈易一起解職。
太皇太後批準了這一建議。于是侍禦使賈易守本官知廬州(今安徽合肥),後改知宜州;翰林學士承旨蘇轼知颍州(今安徽阜陽);秦觀罷正字,依舊留京校對‘黃本書籍(皇家藏書)’。
“不過,聖人(太後)事後将老師喚入宮中,告訴老師說,颍州隻是暫任,事後還将給老師換個職務,聖人說,你在揚州墾荒的事必須繼續下去,揚州墾荒能一年安置三五萬流民,且不費朝廷一個錢,這事讓别人接手,恐怕反而成爲禍民之舉,唯有老師來主持,她才放心。
聖人還說,朝廷的物議太大,你們揚州這批官都要換掉,離人恐怕也待不住,所以問老師,他打算帶那名弟子去揚州,老師提了我,太後便提前把我派來,替老師打前戰。”
在宋代以前,擔任颍州太守,那是一種莫大的榮譽。因爲颍川一帶曾是古中國的人文中心,文明發源地,無數文壇巨将與才子、學者盡出于此。歐陽修、範仲淹生前都哭着鬧着要在颍州定居,便是出于此原因。
除此之外,北宋還有南人與北人之辯。由于南方人曆來性格懦弱,體魄不強勁,所以宋朝軍隊中明文規定不許使用南人士兵。除此之外,太祖也曾有“南人不可爲相”的祖訓,而好不容易出了幾個南方相爺,比如王安石、呂惠卿,結果這幾個人都把事情搞壞了。
由于以上原因,元祐年間可說是歧視南人的頂峰,而蘇轼也學着歐陽修的樣子,雖然出生于南方,但終生卻喜歡以北人自诩,死後還要求葬在颍川。颍川靠近京城,這個職位從來就是大宋的榮譽職位,許多人都是在此過渡一下,馬上升官,所以蘇轼出任颍州太守,這也意味着新的升職任命眨眼就能到。
趙興興沖沖地跟晁補之讨論了一下颍州太守這個職位的意義,慨歎道:”颍州人口大州,幾千萬人口,人多地少,守土而已,沒想到居然是任官大熱門,我卻不喜歡那裏,若有可能,我甯願選擇沿海貧瘠州……”
晁補之仰臉哈哈一笑,似乎在笑趙興的狂妄,他笑罷,接着透露:“這次,你的新任命其實已經到了政事堂,隻是政事堂還沒有‘貼黃’,我估計正式任命下達該在明年二月,等老師的任命下來,你的任命會同時發布。
據說,你這一任命還是陛下親口點選——這幾年西夏鬧的不停,九月西夏兵退,陛下就曾言:必得一虎贲鎮守西縣。十一月,秋司查點京官,談及你在密州、杭州、揚州的功績,陛下突然說:慶州屢經兵火,民不安生,既然趙離人号稱‘點金手’,何不讓他去慶州經營一番。
此語一出,政事堂諸相齊聲稱善。于是,事情就這麽定了……離人需早做準備。”
趙興點點頭:“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我會早早着手,準備行囊……對了,我分得七千畝土地,便在這些土地上,給你和老師一人蓋座園子如何?”
晁補之一擺手,樂呵呵答:“别人許我的,我還要謙讓一番,離人送我的東西,我就不客氣了。哈哈,揚州的園子我不需要了,你這裏将水路整理的很暢通,我家在杭州,來往方便,倒不需在揚州另置産業,你替我在城内買一棟房子吧,我聽說你家小妾的印書坊開的很不錯,便替我買一套前店後屋的房子,我打算将來老了,在揚州開一間書店,守着書屋看春來秋去,也是一件雅事。”
趙興點頭答應:“恰好,袁氏打算明年承辦牡丹花會,應許我兩套房子。這兩套房子比鄰而居,你與老師恰好一人一套……我明天就把它買下來。”
晁補之看了看趙興,随口說:“袁氏是在賄賂你吧,離人,你有貪污啦——明年不會有牡丹會了,老師曾說這事勞民傷财,應該廢止。等老師當了知州,恐怕就要廢止這牡丹萬花會。”
趙興怒氣沖沖反駁:“怎麽是勞民傷财呢,今年在牡丹花會上做廣告的客棧、運輸行、旅社都已經賺得盆滿破滿,别的不說,我家參展的野悉蜜花每株都賣到一百貫。可是賺了個夠。現如今,朱徐袁陸等四大家族都搶着承辦花會,明年的花會都已經籌備的差不多了……
你回頭跟老師說一聲,這揚州花會的曆史淵源流長,從漢武隋唐時代都有無數詩詞贊頌,可不能葬在老師手裏。”
“咦!”晁補之詫異的問:“承辦花會也能掙錢?……四大家族搶着要承辦?這是怎麽回事?你說說。”
“廣告——廣而告之也!一般來說,賣貨的人就怕别人不知道。而揚州花會萬民齊來觀看,這是一個讓别人知道的好機會……可惜萬花園地方有限,廣告貼的多了,又讓人注意力分散,所以我在去年限定:萬花會隻準做一百條廣告,而花農爲自家花做的廣告,不許超過花棚大小,還要擺在花盆跟前。
如此一來,廣告位置就成了一種稀缺資源,而稀缺資源是可以換錢的。承辦花會的人可以拿這個稀缺資源賣錢,賣得的錢,一部分補貼花農,一部分自己裝到兜裏,作爲籌辦花會的費用……這可是很大一筆錢。”
晁補之擊掌贊歎:“人都說離人是點金手,果不其然,原本一項擾民的活動,也讓你生出錢來,我再确認一下:觀花的人不要付費?進花園做生意的人不要付費?百姓看中了花農的鮮花,當場買走,也不要交稅?……”
趙興一一否認,而後意味深長的說:“這就叫做‘會展經濟’——開會,很掙錢的。萬花園免費提供場地,但有一項不免費,萬花園裏幾座閣樓可以任由士子登樓賦詩,但要在樓上開宴席,酒食要付費,在樓上賣酒食的酒家,也要付費租場地。萬花園裏四十座樓台,可以容納四十座酒樓同時競争,揚州花會開一個月,他們能有一個月的生意,來往者都是名人,這些人題一句詩,酒樓的身家頓時非同凡響……
今年我辦的花會隻是試水,試水過後,揚州各業已經醒悟過來。你知道萬花園裏一個樓一個月的租金是多少,現在的價格是一百貫——四十多座樓,這一月就是四千貫收入,你想想,這是筆多大收益,那四大家族還不打破頭。”
晁補之偷笑着,追問一句:“所以那袁氏就送你兩套房子。”
“不是送,是‘轉讓’,我付過錢的,而且是‘按時價付款’。你知道,今年揚州安排了三萬流民,說是三萬,實際上有五萬,其餘兩萬婦孺兒童已經進入揚州,在揚州學做工、務農。現在揚州開作坊成風,官家又賣放了百十座坊場,所以揚州一地難求,有點閑錢的人都在自家園子裏開起了小坊場,現在揚州是有錢也賣不到地。
那四大家族久居揚州,手裏拽着大把空閑府邸,若不是這次他有求于我,必不會出讓那兩塊房屋,畢竟,隻是租給别人開作坊,一年也能有不少的收入。”
晁補之微微皺起眉頭:“照你這麽說,揚州的一處房産,怎麽也得千貫上下,他一年收益也要百餘貫吧。若搶下辦花會的活,一次不掙個一千貫,他肯賣你房子嗎?”
兩人說話的功夫,小船已經駛進江都縣,趙興跳上自家門口的碼頭,親手将船系在門口的地牛上,一邊伸手攙扶晁補之登岸,一邊回答:“一千貫——不止,辦這場花會最大的收益在于:主辦者把握了一年的話語權。揚州各行各業的人,在這一時刻,都得求上主辦人,隻要主辦人世故一點,這一年内,他做生意便是無往而不利。這才是争主辦人最大的收益。”
晁補之一邊登岸,一邊回答:“照這麽說,揚州花會也不算擾民。回頭我跟老師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