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娘是程氏弟子對喀絲麗的稱呼,喀絲麗現在身份不明,妾不妾婢不婢,原來的胡人名姓又比較繞口,所以學生們幹脆用“胡娘”來稱呼,一來二去,趙興也就默認了這稱呼。
喀絲麗一見趙興,連忙撲入對方懷中,這動作恨的廖小小咬牙切齒,但不等她做出反應,喀絲麗已口齒伶俐的彙報起來:“主人,兩位夫人都很好,家裏也很好,程娘娘已經出來管家了,家中無事,我帶着幾個仆人來了,主人這些日子還好嗎?”
說着,喀絲麗伸手撫摸趙興的臉:“主人一定很操勞,瞧你,都曬黑了,也累瘦了。”
廖小小見不得别人說趙興黑瘦了,因爲在揚州主持家務的就她,說趙興黑瘦,等于指責她沒照顧好夫君,她重重的哼了一聲,狠狠的瞪了喀絲麗幾眼。
喀絲麗是帶着家裏的口信來的,在宋代這個宗法社會裏,這意味着在她将家中情況交待完之前,她代表的是祖母程阿珠,所以廖小小雖然不滿,卻不敢跳起來斥責。
趙興在一邊已經驚訝的揚起了眉毛,喀絲麗這次來,顯然心境已經不一樣了,她是帶着争長短的心思來揚州的,所以在廖小小面前寸步不讓。
深受阿拉伯教育的胡姬受過系統化讨好男人的教育,與廖小小這個宋代著名歌伎争鬥起來,一定精彩無比,可身在局中,味道不一定好受。他趕緊打住喀絲麗,問:“阿珠與伊伊都好,小公子與丫頭怎麽樣了?”
程阿珠與陳伊伊是在夏天生下孩子的,陳伊伊生的是個兒子,伊伊生産不久,陳公川趕回了大越,而後越國的封賞傳來了,他繼承了母親陳伊伊的廣甯郡,所以有了正式的“公子”稱号,城堡裏知情的仆人都用“小公子”稱呼那孩子。
程阿珠生下個女兒,這正如她所願,生孩子之後,兩個人暫時還不能移動,所以就守在家中。原本喀絲麗留在家中伺候那兩人,如今她們兩人産後已經能活動了,喀絲麗也就過來了。
喋喋的将家中情況介紹完,喀絲麗一揮手,叫上來幾名仆人,向趙興介紹:“主人,我帶來了幾個仆人,阿珠姐姐說,那兩個黑女也回頭給你送過來,這是幾個養鴕鳥的。我們的鴕鳥已經培植成功,我還帶來了幾隻活的鴕鳥,還有埃及神油,主人今天想試試嗎?”
喀絲麗最後說的話充滿挑逗意味,她一邊說,一邊在趙興身上扭來扭去。
趙興在養殖鴕鳥後才清楚,原來所謂的印度神油與藏紅花、阿拉伯數字一樣,都是中國人的誤解。這印度的神油最先是阿拉伯人研究出來的,因爲通過印度傳入我國,所以遭遇了與藏紅花相同的待遇,被誤稱爲“印度神油”。
喀絲麗受過阿拉伯後宮教育,如何制備這玩意乃是宮妃之間的秘密,所以第一批鴕鳥脂生産出來後,喀絲麗立刻出來主持鴕鳥與油的制備,不過,以前制備的這種神油都還沒來得及對外發售。
“這是紫蘇油,油裏面加了紫蘇、麝香,蘇荷香,橘皮、桂花……主人,你看,這油像嬌嫩的肌膚一樣,紫中透紅,塗抹在身上,會像清晨、玫瑰花上的露水一樣嬌豔;這是龍虎神油,裏面加了點薄荷,加了點其他的神秘玩意,它像勇士的鮮血一樣紅豔,你瞧怎麽樣?”
喀絲麗的解說裏,故意忽略了兩種油中的主要成分——鴕鳥油。這玩意是組織修複劑,用于女性,是很多防衰老化妝品中的必備配方,還是豐乳霜的主要成分,用于男性……
兩瓶油都裝在玻璃瓶中,用石膏做模具後,玻璃的形狀變的豐富多彩起來,石膏模具作出的三十六瓣玻璃瓶,棱角鮮明,經過精工打磨後,光潔明亮的像一塊水晶,透過水晶瓶,看見裏面蕩漾着形如琥珀的香油,令人愛不釋手。
趙興也不傻,喀絲麗如此隆重介紹,他自然清楚喀絲麗心中的想法,如今家中仆婦役期滿了,都能在趙興的支持下獲得一定産業,而身爲妻妾的所獲得的産業尤其豐厚。程阿珠與陳伊伊且不說了,光廖小小名下就有一間鏡子作坊,專門制作各種吧化妝鏡與玻璃窗。唯獨喀絲麗兩手空空。
趙興順勢一擰喀絲麗那香滑的小臉,應許說:“好,今後這神油作坊就由你主持,回頭從家中支點錢,我許你在揚州開場。”
廖小小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喀絲麗,她充滿嫉妒的打岔:“喀絲麗,原來你這妮子會宋語,怎麽以前我跟你說話,你老裝作聽不懂。”
趙興哈哈笑了起來。
對喀絲麗玩的小把戲,他向來心知肚明,可從不揭破。喀絲麗是誰,這是一個語言天才,她精通數十種語言,如今在大宋待了三五年,若是還學不會宋語,便辜負了自己的語言天賦。
廖小小是想借這個來挑刺,但趙興早有默契的一笑,讓她發作不起來,她正猶豫着怎麽找台階下,蔡京一頭汗水的跑進來,見到趙興,劈頭就說:“離人,我們剛才在碼頭商量了一下,那些額外土地還是趁早分配,你有名冊嗎?”
廖小小趁機向蔡京施禮,喀絲麗連忙鞠躬告退,趙興揮手讓喀絲麗帶來的仆人退下,但眼睛一閃,他發現女仆堆裏有個熟悉的人,是那位慶州女奴寇憐兒。
趙興輕咦了一聲,但馬上揮揮手,讓衆人退下。他那番驚歎沒引起蔡京的注意,因爲蔡京此刻的注意力,已全部被喀絲麗留下的兩個玻璃樽中吸引。他首先指着那瓶紫色的玻璃樽問:“這是什麽東西?”
那個紫色瓶形狀像一個單柄葫蘆,瓶身有三十二條棱角,表面光亮如鏡,稍一轉動,鏡面反射出形如水晶般的光亮,蔡京邊看邊在那兒嘟囔:“水晶?!不對,這個大塊水晶怎麽雕成瓶子的,應該是南海玻璃吧?對,是南海琉璃瓶。如此貴重的瓶子,裏面裝的什麽?”
“油,神油!”趙興将蔡京拉到一邊,俯耳竊竊私語一陣,而後直起身子,滿臉的意味深長:“如此,你明白嗎?”
蔡京兩隻眼睛亮的像燈泡,他指了指旁邊的瓶子,又問:“這東西,價值幾何?”
男用的龍虎油立在剛才的玻璃瓶邊,這瓶子的形狀像一個春秋的方形鼎,方方正正的,一看就充滿了權力欲望。但這玩意的用途,是男人見了都有點扭捏,不過扭捏過後,也總是想占爲己有,蔡京也不例外。
趙興随手将瓶子放在桌上的一具天枰上,自言自語說:“這玩意搞起來複雜……啊,許多名貴香料,泡制的時候還有秘法,需要經過一年的釀制,才能出來,不易呀。蔡大人以爲這樣的東西,價值幾何?”
蔡京猶豫了一下,伸出兩個指頭,趙興臉露出鄙視,蔡京連忙說:“金子,我說的是金子,一兩油二兩金。”
趙興輕輕點點頭:“這價錢還算合理,雖然便宜了一點。”
趙興咂巴了半天嘴,随手将那具方樽塞給蔡京:“此物全大宋隻有一瓶,蔡大人拿去玩吧。我家小妾已經聯系到了南洋的供貨商,不久之後,可能紛紛上市……不過,此物産量不多,恐怕千金難求。”
這東西必然會千金難求,在有偉哥的時代,用現代生産力衡量,大多數人也沒幾個見過這東西,因爲鴕鳥油實在太供不應求了,高檔的化妝品已經占用了太多資源,因此價高難求。
蔡京是個貪心不足的人,方樽到手後,他又轉向那瓶葫蘆樽,嘴裏嘀咕:“這玩意,宮中最用的上,嫔妃們可舍得花錢,平民百姓恐怕用不起……”
趙興馬上轉移蔡京的注意力:“剛才蔡大人進門的時候,說那些田産需要趕緊分配,也是,墾荒土地若是正式發售,就要登記造冊,那時再給官員們分配,未免太顯眼了……我這就給你拿冊子,這三兩日間就安置。
我們可以先給官員契約,讓官員們别去土地上點收,等到墾荒土地全體發售完了,趁着各地重新調整土地,再讓官員悄無聲的去接收,這樣處理蔡大人以爲如何?”
趙興跳開話題,那是不想把紫蘇油也送人,蔡京可惜了一會,馬上回到了趙興的話題:“契約上的日期要早填,可以填在今年年初,就說是分給官員的職分田,隻是招納流民耕作而已,離人,這冊子我拿去,明日便将那些田土分配完畢,明日午後,離人可以派一個内知來府衙取契約。”
趙興拱拱手,說:“蔡大人既然決定發售了,還有一事,我希望把明年開墾的田地提前劃出來,流民有地在手,才不至于鬧騰。還有,我揚州消化了數萬流民,可揚州下轄僅有一個縣,這不妥。三千戶已經算是一個大縣了,我們應該上奏朝廷,請求在揚州多設幾個裏鎮,甚至增設一縣,大人以爲如何?”
蔡京懷裏揣着那瓶龍虎油,手裏拿着田土冊子,心思已經不在趙興這裏了,他含糊的回答:“再議再議!”
說罷,蔡京起身,一溜煙的跑了。
蔡京退下,喀絲麗重新出來,望着僅剩的那瓶紫蘇油,遺憾的說:“那一瓶大約半升,主人也不覺得可惜,怎的随手就送人了。”
趙興笑着答:“新東西出來,總要花點市場開拓費,廣告宣傳費,讓蔡京拿去,這厮交友的都是些狐朋狗友,用後必然感覺到什麽樣,不用我們說,他們必然會摸上門來……
蔡京剛才訂的價格好,一兩油二兩金,就按這個價格發售,另外瓶子要小,這玩意畢竟不是炒菜油,要換成小包裝,才能賣的紅火。”
廖小小剛才一直沒有說上話,現在趕緊插嘴:“小玻璃瓶的制備,就交給妾身吧。妾身今年的工坊擴大了,正愁做什麽新物件呢,這樣子正好,小瓶,學徒也可做得。”
趙興轉而好奇的問:“怎麽說,你的玻璃坊也成立兩年了吧,怎麽說你那些配方也賣出去三四年了吧,怎麽蔡京還不知道密州玻璃瓶的名聲,還要用南海玻璃瓶還稱呼。”
廖小小輕啐一聲:“相公,你渾不關切妾身,密州玻璃坊的事,要不是張用護着,早叫人奪去一百回了。你問那幾家買去配方的作坊,他們也都發了财,但向外販售,竟不約而同用南海玻璃的名字。
不過,那幾家做的玻璃能跟我們比嗎?那幾家玻璃坊,一百個師傅有一百杆秤,作出的玻璃渾濁不堪不說,也隻能做一點小物件,哪能像我家玻璃一樣,又大又清澈。現如今,我家玻璃哪用的向外售賣,人都等在作坊邊,等着提貨呢,要不是相公不許我降價,那幾家玻璃坊哪有活路。
蔡大人不知密州玻璃,是因爲他壓根沒過長江,再加上,便是那四五家作坊聯合起來,又能有多大産量,賣出的玻璃連做暖水瓶、鏡子,供應汴梁、倭國、高麗都供不上,平常哪有人知?”
不要說蔡京不知道,趙興這個身邊人,也不是很清楚廖小小玻璃作坊的運作。這是個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的時代,趙興身在局中,身邊二裏地外發生的事情,如果沒人親口告訴他,他也不知道。
趙興不知道不算奇怪,因爲他一直忙的四腳朝天,早出晚歸的,在大宋朝這個追求享樂的風雅朝代,當官當成他這樣,已經算罕見。可蔡京不知道,這就有點奇怪了。蔡京這人非常喜歡新奇玩意,玻璃作爲一種堪比水晶的新奇貨,他的擴展怎麽就如此緩慢呢?
“玻璃作坊出了問題,你的配方還在嗎?是不是凡是賣了配方的人,都聯手封鎖了配方。這不行,你再派幾個人去南方,去北方,将配方多賣幾份,至少要賣出一百份來,這樣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