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急問:“我們的人沒事吧?”
趙興的意思是問,他派去給沈括打下手的人,是否與張夫人死亡事件有關。程爽回答:“這不關我們的事,張夫人情緒波動很大,最近以來頻頻發怒,老是心口痛。我詳細問過來送消息的人,說是張夫人數天前與夢溪先生争吵,而後卧床不起,當日他又尋谑吵鬧,沒想到一口氣沒有續上來,暈了過去。
張夫人易怒,仆人們不敢輕易上前救援,等大夫來了,張夫人已經病逝。沈老先生随即奔出夢溪園,投水自盡,兄弟們救援的快,現今,夢溪老先生已經無礙,可是張夫人尚停屍在床。”
沈括是移居至此的,周圍沒有親朋好友,沈括一迷迷糊糊,加上張氏素有兇悍之名,結果屋裏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這種情況趙興也不方便出面,因爲張夫人曾經狀告趙興囚禁沈括,如果張夫人一去世,他就出現在夢溪園,事後沈括還跟他回城堡,那今後他有嘴也說不清了。沒準這事将成爲他一生的侮辱。
趙興想了片刻,無奈的說:“看來,隻有通知蘇州章老子,但願他能出面幫夢溪老先生做完這場喪事。”
趙興是想着沈括與章惇同屬新黨陣營,章惇出面,哪怕是派個管家幫幫沈括,也算盡了情意。沒想到章惇拒絕的很幹脆。
派出去的管家當晚趕回來,回複章惇的話:“趙離人,沒想到你還有求着我章老子的一天,雖然我知道你開口不容易,但這個面子不好給。沈括何人也,王荊公賞識他,提拔他,重用他,最後落井下石的也是他。我若出面,對不起王荊公,也對不起你老師。”
章惇所說的對不起王荊公,都是胡扯。他最害怕的是惹上沈括帶給自己麻煩。如今他正焦頭爛額,原先蘇州的縣官因爲對他強買土地視而不見,罷官的罷官,貶谪的貶谪,新上任的官員唯恐他再惹事,将他盯得很緊。而沈括又是一位喜歡無中生有的人,章惇怕與沈括交往後,這厮再來個無中生有,那就全完了。
聽到章惇的回答,趙興久久不語。
沈括,大科學家,很有機械天分的一個人,如今竟然落到這種境地,妻子死了,門上連個吊唁的都沒有。
可這怪誰呢?
趙興是知道的,蘇東坡是肯定不會出面的,因爲蘇轼雖然大大咧咧,但他是個性格鮮明的人,愛一個人怎麽都可以容忍,一旦恨上了某人,連正眼都不願意看一眼。
章惇跟蘇轼翻臉,蘇東坡并沒有見到章惇就翻白眼,章惇的兒子照常來往他家,把他當師叔與老師看待,蘇轼不恨章惇,但這時代,他唯一生恨的人就是沈括,趙興可以明顯感覺到蘇轼對沈括的冷漠,所以讓蘇轼出面是不可能的,更何況蘇轼比他更怕别人的非議。
趙興在房子裏轉了幾圈,猛然想起一個人,一拍腦門說:“快,去以色列人的小教堂,夢溪先生與他們的大祭司相處的很親密,收葬逝者的活兒,他們專業,讓那個大祭司出面,快快。”
趙興這個要求讓猶太大祭司很爲難,因爲他們沒有收斂别族人的習慣,但趙興開口,他又不好拒絕,想了片刻,他轉而委托景教的杭州大主教出面,趕往夢溪園……
忙碌了一整天,趙興聽到收斂屍體的人終于出發,他長長松了一口氣:這樣更好,讓一個關系不熟的景教人員出馬,在也牽涉不上我等。
平靜下來,趙興伸手摸摸兜裏,那裏有程爽最初遞給他的那張小紙條,一直被沈括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趙興居然忘了這件事。
他取出紙條,輕輕展開。那上面寫的是遼國的消息:“八月庚辰,有司奏宛平、永清蝗災;己亥,日本國遣鄭元、鄭心及僧應範等二十八人來貢;辛未,遼主駐跸黑龍江。女直遣使來貢。丁酉,東北路統軍司設掌法官。”
趙興比較感興趣的是最後一條,遼國皇帝遊獵到了黑龍江,女真(女直)派人來招待遼國皇帝,但遼國皇帝敏銳的發現女真人的勢力逐漸強大,他就近設立“東北路統軍司”,監控女真人。
此時,大廳裏很安靜,平常圍在趙興身邊的姬妾一個都不見,她們從晚飯開始就躲在房間裏叽叽喳喳,趙興看着這個紙條,想了片刻,招手吩咐仆人叫來程爽,問:“你詳細詢問過北邊來的人了嗎?他們有什麽要求?”
程爽回答:“錦州臨海軍趙輔義升官了,現在統轄整個錦州了,他派人來要求我們多售一點糧食。聽說今年夏收不是很好,南京路發生大面積蝗災,顆粒絕收。錦州百姓缺糧缺的厲害,所以他今年遞上來的單子,隻要求購買糧草。”
趙興桌子上攤了張大地圖,這是他根據記憶所及繪制的亞洲地圖,随後的商隊又不停的添加些細節,使得這份地圖遠比同時代所有的地圖詳盡。
趙興指點着黑龍江一帶,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征詢程爽的意見:“趙輔義在胡說,蝗蟲不可能飛過燕山。現在遼主到了黑龍江,女真人的情況,恐怕瞞不了,你說,我要在這燒一把火,會怎麽樣?”
程爽走到桌邊,打量着那副地圖。也用自言自語的口氣說:“這幾年,女真人從我們手裏前後購買過不下十萬件的兵器,弓箭無數。要說他們在東北算是無敵,但和契丹比,恐怕還不行。
契丹随便就能調集二十萬兵馬,一旦契丹拿下東北,隻會越來越強勢,因爲遼國各處災荒,唯東北天寒地凍,獵物豐富,受災不大。
契丹建國時,以搶劫立國,如今他們的兇性已失,隻是條會喘氣的癞皮狗,一旦他們在東北磨砺了刀鋒,未必是我大宋之福。”
程爽這個觀點趙興贊同。打仗不僅僅是比拼國力,比拼武器,還要比拼軍官們的組織能力,女真人現在雖然強大,可他們隻是一群剛剛擺脫了牧羊鞭的見習盜匪,遼國雖然虛弱,可也不是女真人能惹得起的。
趙興在地圖上盤算一會,又吩咐:“這麽說,我們還要推遲幾年才能發動‘涅槃計劃’,不行,單單依靠女真人的奸細還不夠,一旦牽扯女真人的利益,恐怕那些奸細會誤導我們……最近遼民逃亡的情況怎麽樣?”
程爽指着營州山海關一帶,說:“據我們粗粗統計,這兩年大約有一百萬遼民越過燕山逃入錦州,有些人還在繼續向北走。從金州回來的船報告,女真人已經獲得了不少鐵匠,他們已經開始自己打制兵器。”
趙興接着用手一指錦州,比劃着說:“我們還能容納多少人?”
程爽咧了下嘴:“老師心中有數啊。目前耽羅島已經住了五萬人,那個島糧食産量不高,全靠捕魚販貨營生,再也容納不下太多的人,再往遠,大琉球太遠,小琉球煙瘴密布,當地土人非常兇悍,去的人不好立足。
總而言之,我們無法再接納太多的人口,隻能眼睜睜看女真人獲得這批丁口。”
程爽還有兩個地方沒說,一個是趙興經營的密州基地,一個是日本基地。但這兩個地方情況特殊,山東開發過度,土地壓力很大,已經容納不下太多的外來人口,而日本最近的情況很詭異。倭皇似乎準備向關東武士團下手,在這種壓抑的甯靜之下,潛流奔湧,趙興不敢作出出格行動,試探别人的底線。
“人口呀,這人口的壓力可是真難以克服”,趙興手指在地圖上比劃着,他找不出一片土地來安置遼國洶湧的外逃人員:“一跑就是一百多萬,奇怪,女真人就怎麽把這麽多人口一口吃下的。一百多萬人啊,每年要吃多少糧食。”
“蕭峰家中的親戚傳來消息,女真人并沒有把那一百萬人全部吃下,他們隻收留有技術的工匠,其餘的人則趕到荒野,任其自生自滅。”
趙興一拍腦門,說:“那就讓蕭峰的族人出面收羅災民,我們出工具,組織他們墾荒種地,條件是讓他們爲我們通消息。”
程爽輕輕搖頭:“老師,這樣恐怕不行,一群百姓自己墾荒,莊稼種出來了,女真人會向他們征稅,并派遣官員管理,我恐怕到時候我們真要用上這批人的時候,這批人反而會向女真人告發。”
程爽這話說的是真理。曆史上,凡是逃入東北的漢民,最終都以女真國人自居,他們甚至認爲自己才是中原正統,而漢人建立的南宋反而是南蠻。趙興盯着地圖想了片刻,豁然開朗,他一拍着手笑了:“阿也,我太執着了,何必如此心切呢,我們還有十年的準備時間,慢慢想,想十年,我不信想不出個辦法來。”
說到這,樓道裏響起了女人們的叽叽喳喳聲,程爽趕忙拱手:“老師,要沒有其他事,我先告辭了,錦州的事情,你看怎麽辦?”
趙興咧嘴一笑:“他要糧,答應他,不過可以把糧食的價格定的很高,越離譜越好。就說我們大宋也災害頻頻,運不出糧來,這糧草要從交趾購買,嗯,每石谷子按平常二十倍的價錢賣給他,我不信他肯買多少!”
程爽躬身告退,在大門口,程阿珠與他擦肩而過,程爽拱手請安:“妻姐,這麽晚了還沒睡呀,我有事,先告退了。”
程阿珠手牽着蹦蹦跳跳的小寶,臉上喜氣洋洋,她沖程爽點個頭,雙方交錯而過,可進入房間後,沒等程阿珠開口,陳伊伊已經蹦蹦跳跳的叫嚷起來:“興哥,我有了,我有了,嗯,郎中說阿珠也有了。”
這是個喜訊,趙興趕忙按住陳伊伊的肩膀,嘴裏嚷着:“别蹦别蹦,穩着點,都快做娘的人了,可不要亂蹦亂跳。”
說完,他随手抱起兒子小寶,欣喜的逗弄着那張胖乎乎的臉:“孩子,你娘與支婆要給你添個弟弟妹妹了。”
程阿珠摸着肚子,欣喜的說:“是個女兒最好,我已經有了寶兒,再添一個閨女,那可全了。”
陳伊伊叫嚷着:“我要的是兒子,嗯,最好多生幾個,有一個讓他回大越,剛好看着我的封地。”
廖小小嘟着嘴,懊惱的使勁揉肚子,喀絲麗則頻頻眨眼,向趙興遞着無人能看懂的眼色。
第二天,趙興醒來第一件事就是鑽進以色列人的小村,忙碌起來,連續忙碌了三天,直到程爽趕來,才将他從工作的樂趣中喚醒。
“老師,夢溪先生來了,他是跟景教長老一塊過來的,他要求見你”,程爽說。趙興看看他周圍,沉思片刻,說:“把他帶這來。”
沈括進來的時候,一路東張西望。這裏頭很多機械他沒見過,看情形,這個小莊子似乎是個作坊,無數這樣的房間并連成一排,隔壁的房間裏還有濃濃的機器響,片刻不停。
趙興沖沈括拱手:“夢溪先生,尊夫人安葬了嗎?”
半年不見沈括顯得更瘦了,他沒有回答趙興的問題,打量着趙興的這個房間,眼神直直的問:“這個小莊子我沒有見過,他也是你的嗎?”
趙興點頭:“河對岸這片莊子其實是由四個莊子組成的,一賜樂業人的莊子是最初建立的,随後,我在旁邊建了一座休息的園子,原打算與妾室躲到小院裏躲清閑,後來一賜樂業人的莊子擴大,那個莊子就成了園中園。
後來,景教的人來了,他們在一賜樂業人的莊子外建了個自己的莊子,居于西。而我在一賜樂業人莊子東側修建了這個農莊,這是我的養鳥場,一群昆侖奴幫我在這裏飼養鴕鳥。”
沈括指指趙興周圍的那些機器,又問:“這是什麽?”
趙興一拍他正在工作的台子,回答:“這是台式鑽孔機,旁邊那是長軸車床,那邊是輪鋸,那邊是磨床,那邊是……
這莊子太大,我蓋了一些廠房,用來擺放這些木匠玩意,這些機械是一賜樂業人幫我收集的,他們也用這些物什來做活。這裏也是我的工匠作坊,一賜樂業人在這幫我做一些小物件。”
沈括挨個機器轉了一圈,嘴裏一邊看一邊嘟囔,等把所有的機器都看完,他回到趙興身邊,一拱手說:“離人,多謝你幫我收斂妻室,我隻想問問你,你那學堂還缺人嗎?”
趙興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口稱:“虛位以待。”
沈括再一指這裏的機械,說道:“我能用這些滿意嗎?我看這些玩意出活,切一個杠杆,估計半天就夠了。”
趙興答:“夢溪先生何必親自動手,你隻要畫出圖紙來,交給工匠,他們自然會給你做出來的,操縱這玩意,他們更熟練。”
沈括搖搖頭:“你不知道,每個工匠手裏的尺子都不一樣,交給他們一個物件,十個工匠做出來的是十個樣子,必須親手調整才行。”
趙興早就密切關注沈括的研究進展,他哪會不知道沈括遇到了問題,但張氏在,他不敢露面,如今張氏已逝,他沒有了顧忌:“夢溪先生,别處我不敢保證,但我這裏所有的工匠一定使用同樣的尺子,因爲我這裏都是鋼尺,它是通過沖壓制作出來的,一萬把尺子,保證都是一個精度。”
沈括目光轉向趙興桌上擺的那幾件東西,他撿起一個半尺寬的袋子,仔細端詳。這似乎是一個鱗甲動物的皮,做成腰帶狀,腰帶邊密密縫了一層底襯,底襯的材料不知道用什麽皮革制成的,很薄,很輕軟。趙興剛才正在給鱗甲上打孔,瞧模樣,他似乎在制作一條可以松緊的腰帶。
“這是什麽皮?”沈括問。
趙興的回答吓了他一跳:“龍皮。這是蒲甘豬婆龍(泰國鳄魚)的龍皮。”
沈括愣了一下,回味過來:“是周處斬蛟斬殺的那種豬婆龍嗎?”
趙興開始收拾桌案上的東西,他把那些東西疊成一團,一邊收拾一邊向沈括介紹:“這是非洲獅子皮,這是非洲長頸鹿皮,這是斑馬皮。還有這個豬婆龍的皮,都是前不久一名叫索迪的藩商送給我的禮物。
好叫先生得知,我家妻妾同時懷孕,這眼看就要入冬了,我畫幾個樣子,給妻妾們做幾身别樣的披風,還有這腰帶,可以松可以緊,掉在肩上可以兜住肚子。”
沈括指指那堆獸皮,表情僵硬的問:“這些,都你親手做的?”
趙興拉住沈括向外面走,一名小黑女跑過來,塞給趙興一個包裹,趙興反手扔在肩上,邊走邊回答:“哪能,我隻是畫出樣子,那些一賜樂業人幫我完成的。不過,有些圖樣畫的不詳細,需要我在場加以指點。夢溪先生,你還是住你原來的房間?”
沈括點點頭,又試探的問:“翠珊、翠花還在嗎?”這兩個人就是原先伺候沈括的倭女,趙興連忙回答:“那兩人還在,日日把先生的房間收拾的很齊整,先生放心,她們還在你的屋裏。”
沈括沒有回答,他一句話不說的向自己屋裏走去。
趙興回到自己房間,發現滿屋子都是人,陳伊伊似乎把她懷孕的消息宣揚的盡人皆知,屋裏全是些來祝賀的官宦。
趙興的披風獲得熱烈的歡迎,幾個女人扯過披風在身上比劃着,尤其是鹿皮與斑馬皮,那别緻的花紋讓她們問個不停。
趙興抽過空溜出女人聚集的地方,他将手上遞的包裹塞給廚師,吩咐說:“這是鴕鳥肉,比照牛肉的做法,搞點黑胡椒,烤炙新鮮……”交代一番後,他肩上搭着幾條龍皮腰帶,去找那群女人的男人。
男人們聚集在樓頂,端着茶杯飲茶,廖小小左右招呼着,看到趙興來了,趕忙閃過來,用臉龐輕輕蹭蹭趙興的臉,而後又指揮仆人給趙興端來一杯熱茶。喀絲麗則在那裏指揮胡姬奏着軟綿綿的阿拉伯宮廷樂,看到趙興進來,甩了個媚眼。
蘇轼看到趙興肩上的腰帶,也很好奇:“離人,這是什麽鱗甲物,瞧,骨刺凸的如此高,生前一定兇惡無比。”
趙興回答:“老師說對了,這是豬婆龍的皮,這根腰帶給老師。它是豬婆龍背上最正中的骨甲作出的腰帶。”
蘇轼接都不接:“龍皮啊,它該是蟲蟻遠避的物什,可這腰帶太寬,我可沒那麽粗的腰。”
趙興把那根最寬的腰帶留下,将其餘十幾根腰帶扔在桌上,說:“這裏,其餘的腰帶寬窄不一,老師挑。”
蘇轼随手拿起一根翻看着。以色列人的手藝做的很精緻,皮帶頭是一個紫金扣袢,做成鳄魚嘴狀,嘴裏伸出兩個厲牙,剛好扣在腰帶上打的洞裏,那些洞打了不止一排,剛好可松可緊。
“這紫金扣袢上如果再鑲上一粒寶石,或者珍珠,豈不更華麗?”高俅也撿起一根腰帶檢查。紫金扣袢上沖壓着鱗片狀的花紋,但卻沒有鑲嵌任何寶石,這讓高俅覺得有點美中不足。
在場的其他人也露出了相同的神情,趙興鄙視高俅:“切,扣袢已經是紫金做的了,再鑲上珍珠,那還能平常戴嗎?想啥呢,這就是一根腰帶,平常系到腰上,有龍氣庇佑,包你能逢兇化吉,可如果它太紮眼,豈不招災惹禍?”
這個說法獲得蘇轼贊同,他站起身來,将嵌滿白玉的腰帶解下來,圍上這條鳄魚皮帶,滿意的拍拍肚子,問:“你們覺得怎樣?”
毛滂豎起大拇指:“英朗、神駿!”
秦觀說了一句公證的話:“清爽!”
高俅抓住手裏的腰帶不放,眼珠上下打量蘇轼,沒有開口。蘇轼笑着一擺手:“離人既然拿來這麽多來,你們都不會落下,自己挑吧。”
唐棣搶了一條,搶先紮在腰上,左右扭動着,說:“爽氣,這腰帶紮在身上,仿佛身子輕了很多,嗯,龍氣果然不凡!”
趙興暗中撇嘴:“什麽龍氣?過去他們的腰帶沒有松緊裝置,那腰帶是掉在肚子上的,上面又鑲了沉重的石頭,肯定墜的難受,如今這腰帶紮在腰上,松緊舒适,當然覺得身子輕松了很多——因爲力由腰發,拳師的最高獎項就是金腰帶獎,寬大的腰帶一紮,人的胸就挺了起來,當然覺得一舉一動省力。”
可這些沒必要向在座的人解釋,趙興嘿嘿笑着,低頭飲茶。
紮上新腰帶的人重新坐下,廖小小給趙興滿上一杯茶,便賴在趙興身邊,高俅一邊摸着腰帶,一邊說:“剛才我們正在讨論朝廷的新诏令,朝廷限定明年溫州、明州一年的造船數目是六百艘,淮南、兩浙各三百艘。不過,馬船不在其内。”
馬船是杭州新開發的船型,出自趙興的設計,由于錦州販馬的生意越做越大,趙興便設計了這樣一種運載戰馬的貨船。它的船艙内部比較高,一層足足有三米,可以放百十個巨大的木籠,而戰馬也可以從甲闆,通過一個斜坡直接走入底艙。
這幾年,随着遼國饑荒越來越嚴重,販馬的規模也越來越大,其中大多數戰馬又被大宋軍方所征用,所以販馬的利潤很高,緻使馬船格外受歡迎。朝廷限制其他的船隻的造船數目,唯獨不限制馬船,恐怕也有自己的打算。
馬船雖然叫運馬船,但它的外形跟普通船沒啥兩樣,除了能運馬外,它也可以運送其他貨物,而且這種船艙寬大的快帆船更受短途航運業的歡迎。高俅剛才的話是一種暗示,趙興輕輕沖後者點點頭,表示收到。
毛滂今天顯得格外興奮,他看到趙興隻顧喝茶,馬上用誇張的口氣說:“離人,你知道嗎,範祖禹範大人緻仕了,臨走之前向朝廷推薦三個人,其中就有蘇大人,恰值府尊大人任期将滿,這個推薦來的太及時了。”
毛滂這是當面誇獎,是一種獻媚姿态。毛滂說的這事趙興知道,邸報上登了。範祖禹說有三個人官家必須用,第一個是蘇頌,這是一個天下第一聰明人,那麽複雜的水運儀象台他都能制作出來,這樣的人才不可不用。
第二個是蘇轼,“文章爲時所宗,名重海内”,“忠義許國,遇事敢言,一心不回,無所顧望。”,這樣的人在朝中是飽受攻忓的,因爲木秀于林,大家都嫉妒。所以皇帝必須維護。“今有一蘇轼而不能用,不知更求何者爲才也?臣竊爲陛下惜之。”
第三個人是趙君錫,爲人嚴正,是做禦史與司法官員的好人選。
說起來,蘇轼這三年在杭州的功績是非常大的,他把杭州整理的煥然一新,他所幹的那些工程,一千年指揮仍在正常使用,以前之後的杭州,也就是蘇轼整理出來的模樣,在這個遍地災害的年代,不花朝廷額外的錢,僅僅賣了幾個度牒,把這一切全部完工,這功績升官是跑不了的。恰好這時範祖禹又給出一份這樣重量級的推薦信,想升的官小都很難。
蘇轼很享受毛滂的恭維,這是一個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的人,他笑着說:“這眼看也快冬閑了,府衙裏也沒啥大事,離人,我就搬來你這裏偎冬。
啊,說到明年的去向,朝中已經有人來問過我了,大約是吏部尚書一職,高小史已經覺得跟我回京城,少遊(秦觀)也回去,離人,你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