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剛才的舞蹈當中,尖叫的人太多了。陳伊伊小孩心境,隻覺得自己這樣嫁了才叫榮耀,所以剛才她叫的最響,現在,她這一聲尖叫淹沒在一片嘈雜聲中,渾沒引起衆人的注意。等陳伊伊跳起來,趙興已經伸手摘下了喀絲麗的面紗。
一張充滿希臘雕塑版的臉暴露在大家面前,高挺的鼻梁,眼窩深陷,皮膚白的如玉,嫩的像剛蒸出的雞蛋清。雪骨冰肌,玉膚凝脂;曲線柔美,起伏圓滑;肌膚柔嫩,光潔細膩;夢幻般迷人的秀靥白皙嬌嫩,不施粉黛的面容凸現那嫣紅亮麗的櫻唇,清水出芙蓉的豔姿奕奕生光,
擁有塞爾柱血統的喀絲麗,在相貌上既帶有阿拉伯人的特色,也帶有一點漢人的痕迹。她皮膚上的汗毛像漢人一樣稀疏、光滑,白淨卻如同一個白人。兩隻眼珠是淡灰色的,充滿了妖媚感,哪怕是漠然的瞪着某個人,也會讓人心跳加速。
陳伊伊跑的快,趙興剛把喀絲麗拉起來,她已經竄到了趙興身邊,看到對喀絲麗的事已經無可挽回,她一回身,拽住趴在喀絲麗後面的兩個阿拉伯胡姬,就往廳外拖。她人小,沒拖動兩個堅持的阿拉伯舞姬,便立刻停下手來,跳着腳召喚兩名黑人女奴:“拖出去,快拖出去,以後這兩人不準單獨出現在興哥面前,都給我盯緊了。”
衆人愕然的看着陳伊伊發脾氣,蘇東坡坐在軟榻上,正跟滿臉巴結的源業平交談着,看到大廳内一片死寂,他哈哈一笑,輕聲說:“不意又聞河東獅子吼!”
現場一片爆笑。
等衆人回味過來,又怪怪的望向蘇轼,心裏不禁暗自納悶:這位大文豪怎麽竟結交些怕老婆的朋友,陳季常是一位,那位出賣他的沈括也是家有“河東獅”的,如今這位趙興,也似乎離前二人的境界也不遠了。
擱别人遇到這事會覺得很丢臉,但趙興皮厚……嗯,文雅點說,就是他學了三分蘇轼的灑脫,什麽事都不往心裏去。他哈哈一笑,若無其事的招呼:“上茶,上酒,好酒好菜都上來。”
陳伊伊将那兩名胡姬拖了出去,又搓着手走進房子,看到大家見她進來似笑非笑,她趕緊跑到趙興身邊撒嬌:“什麽呀,興哥,你不會怪我吧?”
怎麽會怪呢?陳伊伊一國郡主,甘願沒名沒份的追随趙興,今天是她的出嫁日,趙興怎會在這日子責罵她,他伸手擦去伊伊額頭上的幾粒汗珠,輕聲說:“你累了,快回去,洗幹淨等我。”
陳伊伊興奮的揮了揮小拳頭,一溜煙跑的沒影。
娶妾不同于娶妻,大多數人娶妾都是擺桌酒親戚朋友私下裏慶祝一下而已,陳伊伊這場婚禮已經超出了妾的規則,雖然趙興沒有提到陳伊伊的真實身份,但大家都是明白人,也不覺得愚智。
再喝幾杯茶,客人們開始告辭。蘇東坡也不想打攪趙興的好事,帶着妻兒一同告辭。等客人們走後,程爽開始安排新來的女仆,趙興将源業平叫到書房内,交談起來。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密州有變嗎?”趙興平靜的問。
源業平嘟着嘴,非常女性化的抱怨:“密州那裏倒沒什麽變化,我來是爲了其他的事,一個是給你送新的侍女,另外給你說說最近外藩的一些變化。”
源業平現在也把倭國稱作外藩了,說明現在這厮也完全以宋人自居。
趙興哦的一聲,又問:“可這跟你來杭州有什麽關系?送侍女差個人就行了,何至于讓你自己跑一趟。”
源業平委屈的回答:“密州又換知州了,那裏待不下去了……我是說,那裏的官不好當,生意上,我們倒是把持的很嚴,外人插不上手。”
王鞏是那年春天到密州的,待了六個月,又轉任知海州,新任官員待的更短,隻待了四個月,第二年春天就被奪官。密州知州更換頻繁,也意味着那個地方油水實在太豐厚,以至于每一屆官員都頻繁更換。
雖然張用這幾年穩坐密州,但像源業平這樣的小屬官就難辦了,所以他才趁着倭國來船,找個機會也學着趙興,爬上船開溜了。當然,源業平這位得力助手的離開,也意味着張用的屁股該挪一挪了。
“外藩那裏有什麽事,先說耽羅島?”趙興問。
“如你所說,耽羅島現在往大和附近捕撈鲸魚海豹,新獲得的大量肉食已經可以養活我們的院子了,蒲易安現在已經擔任耽羅國大院公,負責給管理國王的錢袋了,我們的人在那裏過的倒也開心。高麗國已經來征詢耽羅國的意見,蒲易安已經跟耽羅國國王商量好了,作爲蜀國,并入高麗,也沒什麽,反正一不納稅,二不住居,不過是給高麗交點錢而已,蒲易安想來問問你的意思,如果你也同意,他就給高麗回複了。”
趙興點頭:“本該如此,耽羅國小,夾在高麗與倭國之間,左右逢源才是道理,發錢買個平安,值。”
源業平接着說:“五月,從遼國得到一條信息:‘甲戌,以上京、南京饑,诏許良人自鬻’。我的意思……”
“鬻”的意思是“賣”,成語“賣兒鬻女”也。這說明遼國已被持續三年的饑荒拖的受不了,準許契丹人,普通自由民賣身爲奴,以此養活自己。
趙興笑了。
遼國的統治基礎開始經崩潰了,自由民向往做奴隸,或者說,自由民不得不做奴隸以生存下去,它的統治基礎已經動搖,從此遼國沒有想負責人的人。
“你的想法很對,趕快到遼國去,購買熟練的工匠,凡有一技之長的都買下來,往耽羅送,往長門送,有多少買多少,哪怕将密州海貿的錢全部貼上,都值。”
源業平點頭記下,又猶豫的說:“離人,倭國那裏傳來消息,藤原清衡任陸奧押領使,領有奧六郡,他傳來話,希望您能前去祝賀。”
趙興哦了一聲,自言自語的說:“‘後三年之役’結束了?”
“是的,戰争結束了。藤原清衡得到源義家的幫助消滅了藤原家衡。”
“可他怎麽會要求我們去祝賀呢?”
陸奧在本州島最北方,與北海道隔海相望,趙興的長門在日本本州島最南端,長門北方與高麗隔海相望,西方與耽羅島隔海,南方是亞洲最大的硫磺産地——北九州。陸奧與長門,二者一南一北,藤原清衡怎麽會點明要求趙興前去祝賀呢?
“不知道,其中或有玄奧。或許是關東……我源家想試探您的态度,或者,我聽說最近‘朱二周,陳孫李’很活躍,也可能他們運作的結果?但我認爲:我們最好派個人去祝賀一下,也好了解對方怎麽想的。長門殿的意思呢?”
源業平突然用“長門殿”來稱呼趙興,是在提醒趙興他的另一個身份。
“朱二周,陳孫李”是指經常赴日貿易的宋商朱仁聰,周文德周文裔兩兄弟,以及陳文佑、孫忠、李充等人,在原本的曆史中,這六個人是宋代把持日本海貿的大豪商。
趙興突然插入,他以經營日本航線起家,但最後卻以在日本紮下根來建設交易碼頭與貨棧,走出了一條别開生面的經營之路,這六人雖然與趙興的經營并不沖突,甚至在很多方面還要借助趙興的碼頭與貨棧進行經營,但巨額利潤下,想必他們對趙興這個外來者也充滿了嫉恨。
趙興深深的歎了口氣。疲倦的回答:“日本現在不能亂,從去年開始,我大宋每個月都在打仗,上一個戰争還沒有結束,新的戰争又開始了!
日本的硫磺不能斷,一旦中斷,我大宋要不了幾個月就要亡國——亡國呀。”
源業平點頭贊同,他悉數宋日之間的貿易:“自元豐七年開始,大宋每年從倭國采購的硫磺都在百萬石左右,平均每個月有十萬石。一旦運硫磺的海船有一個月不到達,前線的将士就要吃大敗仗,無論如何,倭國不能亂。因爲那條硫磺商路,是大宋的生命線。”
什麽叫投鼠忌器,這就是。
趙興繼續補充:“後三年之役平息了,這對大宋是個好事,因爲硫磺的開采量将要上升,我也認爲,不管藤原氏想什麽,不管那六個海商怎麽想,隻要不影響硫磺的開采,暫時,我們什麽都可以忍。”
聽到這裏,源業平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副海圖,在那幅海圖上,長門正好屏護在北九州的上方,而耽羅島則遮蔽在北九州的西方,這兩塊領地像一個夾子,一左一右擋住了遼國、高麗,與日本本島的所有進襲路線,他猶豫一下,眼前豁然開朗。
“我明白了!長門殿,請放心,我來安排合适的人手,隻要長門還在我們手中,任何條件都可以答應。”
“讓燕肅去,這家夥原來是營州知州,這個職位足以表達我們的重視了……對了,這三位營州俘虜最近幹的怎樣?”
“原縣尉張卓爲被塗先生借去,燕先生現在倒是做的很出色,我們有巨大的商貿稅撐着,現在的宋城被修建的很華麗……”,頓了頓,源業平補充說:“也很強大。清一色石頭築的山城,火炮布滿城牆,依我看,比你這茉莉園更家易守難攻。”
源業平是在說那場碼頭上的攻防戰,趙興所展示的武器,遠遠不及他在海上展示的兇猛犀利,他這一提醒,趙興倒是想起沈括來,趕緊領着源業平去他的藏書閣。
趙興這座書房隻是個會客的地方。他的藏書房裏收藏了許多宋代書籍,也有一部分是從海外收集來的。這座藏書房内,僅僅《太平聖惠方》就有100卷,收錄中藥處方16834個。此外還有《聖濟錄》200卷,這是本醫學上的一部百科全書,收集了診斷、處方、審脈、用藥、針灸等各方面的理論和實踐成果。《政和本草》共介紹各種藥材1558種,可以說是一部完備的藥物學著作。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機械圖書,有中國,有外國,沈括的興趣顯然很雜,他什麽書都看,他看過的書扔滿了案頭地下,那位黑人泰森抱着拳躲在牆角,黑暗中,一不留神就會把黑皮膚的他完全忽略過去。
趙興先沖泰森點點頭,吩咐:“夜深了,你吩咐人給沈先生安排住所,準備休息,順便讓人送點酒水來。”
沈括回答:“趙兄無需操心我了,這裏有軟榻,我累了躺一會就行。”
趙興一搖頭,笑着說:“夢溪先生無需稱呼我爲‘趙兄’,你的學識赢得我的尊重,你可以呼我爲小趙,或者離人。您老先生呼我爲兄,我可當不起。”
沈括謙讓一番,臉上露出一絲得意,幾名仆人擡着一副新軟榻走進屋裏,趙興指着兩名倭女,吩咐:“你們留下,伺候夢溪先生。夢溪先生看書看的入神,你們幫他照顧燈火。”
沈括也是個精明人,趙興既然特地來找他,他馬上明白了趙興的目的,反問:“離人,你是來問我望山的事情吧?”
趙興答:“夢溪先生剛才說,你也在家裏試制了一把弩,自己也在研究望山上的刻度,我想知道一下,這望山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括眼睛跳了跳,反問:“離人兄造的弩上,原本就有望山,難道你不會用?”
趙興尴尬的笑了笑,回答:“我意外看過一份圖譜,僅憑記憶複原了那張弩,我知道那望山的原理,但卻不知道具體怎麽操作,常常要憑經驗。沈先生能爲我說說嗎?”
沈括得意的回答:“此乃勾股之法也。我推測它的用意,是用眼睛瞄準箭頭,再用望山的刻度校準它,來确定箭頭的高低,這正是使用了算家所說的勾股之法。《太甲》上記載說:‘射箭時先檢查箭括,合于度再放箭。’估計就是這種刻度。
後來,我實際檢測了一下,古人之言,誠不虛也!”
“用望山的刻度校準箭頭,來确定箭頭的高低……我明白了,原來是望山刻度與箭頭并用的”,趙興忘了一眼源業平,後者臉上也全是欣喜。趙興繼續說:“勾股之法,原來用勾股之法就可以确定彈道,無需實地檢測,無需用抛物線方程……我明白了。”
沈括很納悶:“抛物線方程,何解?”
“啊啊啊”,趙興記不得這時代抛物線方程是否被計算出來,他發現自己說漏了嘴,趕緊轉移話題:“夢溪先生,這兩個侍女就伺候你,讓她們在走廊裏設兩張軟榻,你有什麽就招呼她們,每隔一個時辰,院子裏的大鍾敲響後,她們會來查問一下你有什麽需要……”
沈括打斷趙興的介紹,執着的問:“抛物線方程,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