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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火燭銀花觸目紅

第一百九十九章 火燭銀花觸目紅

蘇迨說的不錯,由于趙興城堡裏設施太齊全了,蘇轼已經喜歡把宴客的地點設在趙興的城堡,所以,半夜三更時酒宴結束,園子裏面到處都是醉醺醺的欣賞景色,或者準備作詩的官員,如果那人真想了解什麽,完全可以假扮官員的随從,混入城堡,怎麽對方偏愛找下人呢。

趙興百思不解的也正是這個,起初遇到城堡潛入事件,他首先想到的是官府,以爲是朝廷方面有了什麽心思,但朝廷方面如果真相調查他,太簡單了,派一名禦史來就行,除非趙興想立刻謀反,否則他隻能任憑禦史四處查看。現在,弄清了對方隻是在下人層次裏尋找幫助,趙興已經可以八成肯定,這番堅持不懈的潛入,不是來自官方要求……剩下的事就好辦了。

正月十三,經過一整天的籌備,杭州城全城亮起了燈火,這燈火意味着:古代中國的狂歡節開始了。

南至龍山,北至北新橋,四十裏燈火不絕。

跟随蘇東坡的腳步,你可以看到“飛火亂星球,淺黛橫波翠欲流”;“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這是蘇東坡眼中的“燈火錢塘三五夜”。此刻,元宵節的氛圍不僅在舌苔上缭繞,還會在你的鼻翼上溫存。“帳底吹笙香吐麝,更無一點塵随馬。”那香會在我們的心底萦回,讓心靈如化凍的河流。

跟随王安石的腳步,你可以猜一猜燈謎,會看見一大戶人家高懸走馬燈,燈下懸一上聯,聯曰:“走馬燈,燈走馬,燈熄馬停步。”你答不出不要緊,答出了就會被招爲快婿,那就少了王安石的一段傳奇。你隻需默默地品味着下聯“飛虎旗,旗飛虎,旗卷虎藏身”,然後感慨那時的學問真值錢,不像現代随房價的上漲不斷貶值。

還是讓我們品味一下宋代約會狂朱淑真的《元夜》詞,這女孩寫得正是杭州的元宵,這一天她又有了新歡,所以寫道:“火燭銀花觸目紅,揭天吹鼓鬧春風。新歡入手愁忙裏,舊事驚心憶夢中。

但願暫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賞燈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會同。”

歐陽修是個樸實人,他也說:“去年元夜時,

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

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

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

淚濕春衫袖。”

辛棄疾是個豪邁派,他豪邁地說:“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風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裏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腳步随着人流來到保俶塔下面,“五驸馬”唐棣正領着他那花枝招展的五位夫人站在燈棚下,一邊有節奏的拍着肚子,一邊滿意的看着來欣賞他家花燈的杭州百姓。站在他身邊的周邦式看到趙興走過來,連忙打了個招呼——他是用象牙骨刀打招呼的。

今天杭州百姓幾乎空城而出,趙興也帶着全家老少走出門來,但因爲心懸城堡裏的安全,八名廓爾喀武士被他留在城堡裏,身邊隻站着新來的非洲大漢,與兩名非洲女仆婦。這名非洲大漢被趙興惡趣的起名做“泰森”,那兩名非洲女仆則一個名叫“蓮妲”,一個名叫“辛迪亞”。

周邦式的全家老小也在,兩名非洲女仆人護着程阿珠,廖小小自來熟的攬上周邦式的渾家,兩人低聲聊了幾句。周邦式的老婆也是個喜歡時髦的人,如今家境富了,她臉上也貼着金箔做成的面花兒,在燈光下金光燦燦,令人不可逼視。

仰充的進士出身,他老婆也是官宦人家,跟廖小小這樣的花魁正談得來,沒一會,三個女人湊在一起,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程阿珠遠遠的沖這三個人點點頭,抱着孩子欣賞着燈火。陳伊伊寸步不離趙興,不停的用小指頭搓搓趙興,說着這幾天她的口頭禅:“十八了。”

出城堡的時候,蘇轼、秦觀兩家人還與趙興走在一起,人潮湧湧的,蘇轼這厮又太受歡迎,沒走幾步就讓人拽着去吟詩去了,而高俅與楊祖仁則忙着帶領衙役與湘軍維持元宵節的秩序,他們兩人是沒心情欣賞這杭州元宵,結果走了一會,隻剩下趙興一家子單獨行動了。

周邦式、仰充的家人跟趙興家眷寒暄完畢,唐棣拉着趙興猜燈謎,他家的燈謎由周邦式與仰充這兩位大才子出題,深奧的一塌糊塗,趙興在這方面本來就是弱項,聽見唐棣的拉攏,連忙擺手。

今天人多,一撥撥的人潮湧來,趙興與唐棣等人沒交談幾句,新的人流湧來,又将他們分隔開,隔着無數的人頭,趙興沖那幾位拱拱手,繼續前行。

走不久,又看見他城堡裏的那群以色列人,這群以色列人也開始學着宋人的模樣,挂起了花燈,不過這些人不脫猶太人本色,竟然在燈下擺攤設點,好像那燈不是主要的目的,賣貨才是正經。

今天他們主要賣的貨物是玩具,福州泥娃,這是一種兒童玩具,用泥捏成形态各異的小孩,有的小孩翻跟頭,有的小孩在撒尿,有的小孩坐地下打滾……據說這些小孩有三百六十個形象,他們用泥捏好後,經過輕輕燒制,燒成陶制,外面塗上油彩,成爲一個個身穿宋代時裝的可愛玩具,讓小孩拿來玩耍。

這些小陶人如果放到現代,個個都是天價,據說現代隻能湊齊六十多個小孩形象,而國内隻有十六尊,這十六個宋代陶人每尊的拍賣價格在千萬美金,而在宋代,每個價值三文錢。

“貴了!”趙興堅持說。猶太佬真是骨頭裏也要榨出油來,據趙興所知,這些杭州泥人,别處也就賣一文錢一個,趙興這個城堡堡主拉下架子來跟這群猶太佬講價,那猶太佬竟然每個陶人賣三文錢。

真是氣死人。

程阿珠捏着幾個陶人,愛不釋手。她将其中一個陶人遞到孩子身邊,這孩子立刻捏在手裏往嘴裏塞,趙興看的一陣心驚肉跳,但他才把泥人從孩子嘴邊移開,那家夥閉着眼睛大哭起來。

猶太佬壓根不肯降價,他從燈棚上摘下一盞燈來,塞進趙興手裏,嘴裏說:“領主,這個價格沒法商量,你買的多,我可以優惠你一盞燈籠。”

陳伊伊不願意了,她瞪着猶太佬說:“我家産的——這燈籠我家産的。”

猶太佬臉部紅心不跳的回答:“少母,這東西是你家産的,可我不是白拿的,我是真金白銀買來的。”

陳伊伊繼續争辯:“這琉璃燈,銅架子,琉璃,包括裏面的蠟燭,成本隻有四百文,你從我家拿,内知最多賣你五百文——好像你就是做賬的人。”

猶太佬笑得很開心:“少母,别跟我談成本,這東西在夜市上賣五貫,五貫呀!你買三百個陶俑,不足一貫,我卻送你價值五貫的燈籠,算一算,我虧本了。”

陳伊伊怒了:“什麽一貫?你剛才不是說裝桃人的箱子要賣一貫,桃人全套的,格外難得,要賣兩貫?還有,我還買了梳子,發簪,林林總總的物事,你總算我十貫錢,你一個鞑子還知道叫我少母,也不讓價,豈有此理。”

那猶太佬攤開手,聳聳肩,作出無可奈何的神情,轉向趙興說:“領主大人,你如果需要禮物——這些全拿去,一個錢不用掏。你如果需要交易,十貫錢,一文不能少,我額外贈送你一盞你家自産的琉璃燈。”

陳伊伊被這猶太佬氣樂了,眼角瞥見趙興已失去了讨價還價的興趣,準備起身離開,她憤憤不平的丢下一句:“打包,送到我家,給你,你這吝啬的一賜樂業人。”

猶太佬撿起陳伊伊丢下的那枚金币,在周圍猶太人欣賞的目光下,歡快的喊道:“謝謝,慷慨的少母大人。”

趙興心懸城堡的安危,晃了一圈就匆匆坐上馬車帶人回家,而其他人直逛了一個通宵,等到天亮才回到城堡。

正月十五,宋代狂歡節的頂峰,蘇轼早早的準備好午宴,款待他的那些同僚,衆人都打算趁元宵節出遊,這頓酒席吃的寡寡的,大家雞鳴叫來官妓,也無心聽取趙興家中的歌舞,太陽一落山,宴席則匆匆結束,蘇轼帶着人呼嘯而去,趙興則借口照看孩子,留在了城堡裏。

酒喝得多了,趙興搖搖晃晃的走向廁所,一名倭女女侍邁着小碎步跟在他身邊照料,行到門口,趙興止住了腳步,詫異的指着門聯上挂的一個桃木人,問那倭女:“誰幹的?”

倭女仰臉看了看桃木人,噗嗤笑了,那桃木人四肢俱全,臉上沒有五官,寫了兩個蠅頭小楷“趙興”,胸口則寫了一個大号的“驗”字。

那倭女捂着嘴小聲笑了一會,低聲說:“還能有誰,一定是陳少母。”

趙興悶悶的點點頭,随口說:“守在門邊!”

而後,他低着頭,頗爲郁悶的走進廁所。

廁所門上懸挂桃木人,是一種唐代的“迷魂術”。據說唐代婦女如果得不到丈夫的愛,就在每月的初一,一大早起來向東南方向走,遇到的第一棵桃木砍去桃木的枝條做成一個桃人,上面寫上丈夫的名字,胸口寫上“驗”字,初十五挂在廁所上面——據說這樣就能夠使丈夫回心轉意。

趙興從廁所出來的時候,那麽倭女正在搓懷紙,她将懷紙搓成兩個棍,塞進鼻孔裏,看見趙興出來,立即提起廁所旁邊的木桶,拎着刷子進廁所。趙興隻聽見廁所裏水聲嘩啦啦響個不停,情不自禁的嘟囔:“要節約用水啊!”

那倭女耳朵很尖,聽見趙興說話,停下了手裏的工作,好奇的問:“節約水,爲什麽?爲了過上豬圈生活?這麽臭,節什麽水?”

那倭女一邊說,一邊使着媚眼,語氣似乎是質疑,更像是調情。這話将趙興噎得直翻白眼,他一拍大腿,喝斥道:“拿梯子來。”

那倭女趕緊忙完手裏工作,一溜小跑跑回廁所門前,就地蹲下身子,埋着頭,作出一副挨揍的姿态,看的趙興直想打人。

“長門殿,上來吧,我能撐得住”,倭女拍拍自己的肩膀,呼喊道。

趙興擡了擡腳,一咬牙,踩上了那倭女的脊背。倭女的身材并不高大,扛起趙興這個壯漢,竟然很穩,等趙興爬到門上,揪下了那個桃人,而後跳到地面,那倭女鞠着躬說:“長門殿,請先走一步,我還要再刷刷茅廁。”

趙興将桃木人揣進懷裏,背着手向自己屋裏走去。遠遠的看見屋門口蹲着個人影,正拿着養花用的袖珍鏟子鏟門前的土,并将鏟出來的土細心的裝入一個布袋中,趙興搖着頭嘟囔:“一個也不安生。”

那門口蹲的是喀絲麗,她現在幹的事跟陳伊伊一樣,是一種阿拉伯“迷魂術”。

據說,阿拉伯女人認爲自己的家就是丈夫表現尊嚴的地方,而丈夫踏上家門口,意味着他開始執行領主權,所以門檻下的泥土帶有一種魔力,妻子如果将門檻下的泥土裝入小袋中,壓在枕頭下,那麽丈夫的愛就會重新回來,他會頻頻光顧妻子的床榻,實踐自己的領權。

“你胡鬧什麽”,趙興走到喀絲麗身邊,歎着氣說。

喀絲麗享受妾室待遇,不是因爲趙興對她有觊觎之心,而是因爲《天聖令》的效果。這名女奴已經服役兩年了,眼看一年服役期滿,然後她将重獲自由身。

以女奴的身份重獲自由,喀絲麗重新嫁人的選擇面并不廣。趙興給她一個妾室的名聲,這樣她會嫁一個家境好一點的年輕人,使晚年過的更幸福一點。

不過,喀絲麗的想法似乎還不能适應宋代關于妻妾的服役限制,她空享妾室的名聲,感覺趙興對她并不親昵,所以才有了另外的念頭。對于趙興的責問,她仰起臉來,什麽話也沒說,隻舉了舉裝滿泥土的布袋,然後将它貼在胸前,淚如雨下。

趙興長歎一聲,舉步走進屋裏。屋内程阿珠抱着孩子,滿臉的滿足感,頭也不擡的問:“那胡女鬧什麽,最近老心事重重的,官人也不管管。”

“好”,趙興答應的非常爽快:“等着,我今晚就把她們都揍一頓。”

阿珠橫了趙興一眼,猶豫的說:“官人,妾身也就是抱怨一下,你隻需問一問她們爲甚做事颠三倒四,也就行了,何至于要毆打一頓。”

趙興咧嘴一笑,沒有回答程阿珠,他抱過孩子,逗弄起來。

程阿珠的全副心思都在孩子身上,趙興一跟孩子玩耍,她的腦海裏就不存在其他事情,連忙陪着趙興與孩子玩耍。

這可是夜裏,孩子也就是夜裏醒來要吃奶,睜了幾分鍾眼睛,吃飽喝足了已經酣酣睡着,程阿珠不舍,抱着孩子滿地亂走,其實孩子早已睡得酣熟。

可孩子即使未醒,趙興與程阿珠看着孩子睡像也百看不厭,他們一起談論着孩子的眉眼,話題無休無止,咋說都是興緻。

第二天,天亮時分,趙興還在酣睡,唐棣已經精神抖擻的帶着他那五名宗室女跑來拜訪,他是來取貨的,随身帶着一張以色列票行劃出的飛票,看着趙興的妻妾手忙腳亂的向自己五名夫人行禮,他滿意的拍着肚子,故作豪爽的将飛票遞給趙興,口裏說:“趙大人,我知這家票行與你有關系,想必你也熟知票行的真假,驗驗,兩百二十四萬貫,一文不少。”

趙興接過飛票,認真的驗過飛票上的暗花,點頭将飛票遞給陳伊伊,同時招手叫仆人獻上準備好的貨物:“丘山兄,請驗貨,八粒寶石,二十四柄豹牙骨刀,請驗一下,若有不滿意處,我給你換貨。”

唐棣一擺手,示意他那五名夫人上前檢驗,自己繼續盯着趙興,一邊拍着肚子一邊問:“趙大人,我聽南伯兄(周邦式)說,你府中有首飾的圖樣,能不能讓我看看?也好訂做幾件。”

對于這樣的大客戶提的小要求,趙興毫不猶豫的回答:“自然要給丘山兄看看,隻是,恐丘山兄一天看不完。”

仆人們忙着去搬書,趙興陪唐棣聊着天,他那五位夫人跟廖小小聊的火熱,這幾人都來自京城,遇到一個京城有名會打扮的人物,加上大家都是有錢有閑階級,頓時聊的熱火朝天。幾名夫人詢問廖小小的意見,并讓廖小小幫她們挑選綠寶石,一起讨論适合打制的首飾……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四個女人一群鴨,六個女人聊起來,那簡直是世界末日。

另一邊,程阿珠對這樣的話題搭不上話,喀絲麗很小心的陪在她身邊,故意用生硬的漢語跟程阿珠聊了一些育兒知識,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程阿珠已經知道了,喀絲麗患的是“需要性語言障礙”,她可以根據需要,随時掌握宋語,然後又随時随地的聽不懂一個字的漢話。所以喀絲麗雖然怪腔怪調,但程阿珠卻不覺得兩人之間有理解障礙。

這兩人低聲聊得開心,陳伊伊在兩人身邊轉了一圈,又繞到趙興身後,先向趙興詢問了一下飛票的處置,然後用食指搓着趙興,低聲說:“十八,十八了。”

趙興已經被陳伊伊的話拖疲了,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唐棣聊着天,一邊用眼角不時的掃着唐棣那五名宗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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