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禦夫搖頭:“你說他們會建國?他們現在弱小的一塌糊塗,怎麽敢建國呢?不怕契丹人滅了他——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遼國雖然虛弱,可契丹人依舊不是好惹的。”
“那就讓他們盡早打起,女真人那方面要什麽就盡量滿足他們,尤其是武器,要加大出口。”
趙興隐約記得,似乎這時候,女真人從遼國那裏獲得一批漢人逃奴,從而擁有了兵器冶煉技術,這使得女真人的武力逐步上升,趙興現在最想做的就是用海量的産品将女真人淹沒,摧毀他們自身弱小的“民族工業”。
女真人擁有了冶煉技術後,開始有能力與遼國抗衡,但他們最後席卷中原,不是因爲宋朝的支持與縱容,宋朝支援他們的武器遠不足以讓他們連續打兩場戰争,這夥人是在滅了遼國之後,從遼國獲得養分,近而向大宋露出獠牙的。
據說,侵華戰争前,日本每向中國賣出一支步槍,就等于中國幫日本制造了兩隻步槍,其中一隻賣給中國……所以趙興打算供給女真人足以發動一次戰争的武器,讓他們與遼國之間的沖突更早爆發。
此時的遼國雖然虛弱,但還是很強大,女真這顆毒瘤越早的爆發,越容易讓那場戰鬥相持不下,以至于讓兩國的經濟都徹底打亂。
“還有,契丹人既然喜歡打草谷,我們也應該向河北人賣兵器,争取向河北人賣一些長槍,短弓,讓他們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家産……越來越有意思了,這場大搏殺糾纏越久,對大宋越有好處,當然,對我們越有好處。”
聊完了密州的事務,幾個人閑了下來,鄧禦夫突然想起什麽,淫穢的一笑,說:“對了,離人,去年那位白鬼索迪又來了,這次他帶了許多身材高大的昆侖奴,好家夥,有幾個昆侖奴簡直像巨人,胳膊粗的像門柱,我兩手都抓不住,密州的官員都已經買瘋了,他說給你留了一個壯男,四名壯女,你要不要去看看?”
鄧禦夫這一描述,趙興知道了,索迪這次販售的是真正的津巴布韋黑奴,而且都是素質極高的。
“好,快叫他來,我恰好有事”,趙興急着呼喊……
“鴕鳥呢,斯蒂爾,我要的鴕鳥在那裏”,趙興一見斯蒂爾,立刻叫嚷。
陪斯蒂爾來的是源業平,後者向趙興抛去一個哀怨的眼神,前者尴尬地回答:“爵爺,我恐怕令你失望了,這次我帶來的貨物全都出手了,奴隸隻剩下四五名——不過,我保證,剩下的都是素質最佳的奴隸。
至于鴕鳥,嘿嘿,鴕鳥的馴化很麻煩,我們需要讓它們産下數代蛋,進行孵化。隻有人工孵化出來的鴕鳥,适應了家養環境,才能進行人工繁殖。爵爺,這件事我已經着手了,我非洲的農場裏正在給你孵化,我需要時間。”
趙興笑的很憨厚:“貨都出手了,哈,你打算空着船會去嗎?或者,你已經在密州采購齊了貨物?”
斯蒂爾冷汗下來了,忙說:“爵爺,我給你留了最好的奴隸,還有最好的非洲寶石……你瞧,我這次來密州後,大家都說你不在此任職了,所以我把……”
趙興截斷對方,問:“那麽,我能提供你什麽?”
“絲綢、茶葉……,這些東西在密州都能買到,爵爺,這些東西在廣州也能買到,價格也差不多。而我屢次遠上密州,是想買一些特别的貨物。爵爺,我想買糖霜,我想加入到糖霜貿易中。如果我能獲得這份許可,爵爺,您需要什麽,我都可以滿足你。”斯蒂爾殷勤地回答。
“我需要機械”,趙興邊思索邊回答:“我曾經遠赴過歐羅巴,我也有自己的船隊通向非洲,如你一樣,普通的貨物我都能搞到手,但一些設備,輾轉海運實在麻煩,所以我需要一個代理人,幫我購買機械——譬如生産車床的機械、水力沖壓設備,銑床镗床等等。
你可以跟我去杭州,我将杭州碼頭指給你,并親自引你登岸。今後,我打算跟你在那裏進行交易——那是我家自己的碼頭。如果你能做到我所需要的,我可以給你你所需要的,我甚至能把糖霜運到你的國度,而你隻需要把糖霜裝上你的貨船,把你準備的貨物裝上我的船,剩下的,你就等着數鈔票吧。”
“如你所願”,斯蒂爾把胸膛拍的咚咚響:“大人,你的意願就是我的命令,我會滿足你的一切要求……我們現在就可以動身嗎?”
“我們現在動身,但不是去杭州,是去耽羅島”,趙興微笑着回答:“我從不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那座小島是我另一個放雞蛋的籃子。一名與我一同創業的阿拉伯人在那裏幫我經營這個小島,但現在出了點問題,我需要過去一趟,把麻煩解決。”
“耽羅島——!”斯蒂爾抽着冷氣,說:“爵爺,那座小島也是您的産業……我不得不說:你真富足!我聽人說起過那座小島,聽說它現在是海上中轉站,北方四國貨物都在那裏中轉,由那裏運向高麗、倭國、琉球、宋國……爵爺,你需要我與你一起出現,我有什麽可以幫你!”
“無需幫我”,趙興笑得很得意:“最近耽羅島勢力崛起,耽羅星主(國王)有點不聽話,爲此高麗向哪裏轉封了幾個高麗貴族。幸運的是,我因爲跟高麗王太子關系密切,對高麗王室多有貢獻,所以與另一名宋商薛氏同被封爲‘大薩’1,準許在耽羅島築城。哦,‘薩’這個詞跟你們公爵的‘公’是相同的發音來源,但在高麗,這個詞的意思是:城主。”
“恭喜您啦”,斯蒂爾連忙祝賀:“爵爺您又獲得一塊新領地。”
趙興無所謂地搖搖頭,讪笑說:“這塊新領地帶來的責任可不小。現在,耽羅島正式收歸高麗,成爲耽羅郡2——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加快了曆史的腳步。這位耽羅新太守是一名高麗王子,名叫王闳,封爲南陽君。他的宮中‘提調’3是我的熟人樸寅光。他的女兒今年五歲,十年後,我必須跟他女兒成親,并擔任司仆4。”
斯蒂爾皺起眉頭,感慨說:“爵爺,雖然一座城池的誘惑很大,但要抛棄婚姻與家庭,無論什麽樣的代價,都不值得。”
趙興繼續笑着,順嘴回答:“斯蒂爾,爲了一座城池的封地抛棄家庭與婚姻,是不值得。但你不了解高麗與我國的關系,我們宋人娶高麗妻子無需抛棄家妻,甚至無需把高麗妻子帶回家中。換句話說:她隻是一個存在的象征。”
“那麽,您這麽做對那位高麗女子是不公正的”,斯蒂爾嚴肅地說。
“好吧好吧,十年後的事情,我們以後縱回想出辦法的——我讓你跟我同去耽羅,是因爲我打算把那座城池當作我的海外生産基地,将一些緊要設備都存放在哪裏。以後你在杭州找不到我,可來耽羅島,在那座城裏我會留下聯絡者……”
“什麽?”斯蒂爾驚呼出聲:“杭州不是你的家嗎?怎麽你會不在家?”
“我是官員”,趙興一臉“服了你”的無奈:“你不了解我們的制度,我們的官員很少在家鄉任職,我總有調往别處的時候,那時,耽羅島就是我的海外總基地……”
“爵爺,我不得不欽佩你的策劃力,不過,我總感覺有點不安穩,這感覺是您給我的,您很不安,爲什麽?爲什麽您總在建設海外藏身地——是的,我用的是‘藏身地’這個詞。”斯蒂爾好奇地問。
“這個……”趙興眼珠轉了轉:“起錨吧,我們有漫長的航行時間,我慢慢跟你解釋!”
趙興這次出海,又用去了一個多月。好在這是冬天,冬天裏衙門的事不多,無非是遇到下雪分發錢糧。趙興的學生将所有的活都攬了去,即使他不在,杭州的公務并沒有停頓下來。一個月後,十二月中旬,他風塵仆仆的趕了回來,蘇轼還沒有覺出來這段時間有什麽不變——杭州的各項工作他原本也沒有太多的過問,大多數時候,他隻是提出一個想法,具體工作完全不用操心,所以趙興不在,他以爲對方是出去巡視各縣了。
趙興帶回來一名高大的像門神一樣的昆侖奴,及兩名與他身高相仿的黑人女奴,随船的還有一名白人,這名白人在趙興家中停留兩天後,便帶着自己的船離港而去……嗯,這時,其實杭州府衙也已經無心辦公了,他們都在籌備冬至節與新年。
趙興不在的時候,高俅将他的工作全盤接管過去,能處理的小案件全部處理完畢,僅留下幾件大案,趙興花了兩三日功夫處理完畢,又閑了下來,這幾日他整天待在城堡裏,逗弄着自己的孩子。又一場雪下後,蘇轼帶着錢勰趕來拜訪,找看見錢勰還在,倒很納悶:“錢大人,你還沒有上任嗎?”
錢勰搖搖頭,答:“越州那裏離這并不遠,我已經送過去帖子,通知他們我到了杭州,打算過了年再去上任,這不,最近正好悠閑無事,過來你這裏常常有事,聽說你最近又買進來一船香料,弄了一些藩貨,我來看看。”
趙興連連擺手:“錢大人,這話可不敢亂說,我可沒有參與海貿,我們家人也沒有參與海貿,參與海貿的是一賜樂業人,跟我沒關系。”
錢勰理所當然的點點頭:“當然,你當然沒有參與,不過你家人是否參與了,這就難說了。我在京城時,聽到某個傳聞,傳聞有人彈劾過你,但太後給壓制住了,這事太後不說,百官也不會說的,你明白嗎?”
趙興參加科舉之後,名義上已經退出了海貿,最初是陳伊伊出面管理,最後又讓以色列人接手。
宋代還沒有職業經理人的概念,看到趙興把産業全部交給以色列人打理,那些人倒不好随意攻擊,而之前的攻擊,又因爲陳伊伊的特殊身份,被朝廷上下很暧昧的忽視了,而之後,又因爲趙興送去樂至公主的消息,皇宮裏把他當成了與遠嫁的樂至公主的通信橋梁,便把所有的彈劾壓制下來。
原本禦史還準備在這件事上掀風做浪,但樂至公主這個名字是個禁忌,有好心人提醒禦史後,禦史們也選擇集體失語……
不過,趙興不願給人丢下話柄,雖然人人都知道,但人面前,他總裝作自己在海貿的事情上清清白白,清白的像一根洗幹淨的蔥。
錢勰暗示完趙興,看到趙興極力表白的樣子,他嘿嘿一笑,指着趙興在手裏翻動的書頁,好奇的問:“這是藩書嗎,我看上面的字不像是中土文字?”
趙興揚了揚手中那幾頁紙,回答:“我家裏前幾天來了位藩商,就是那個在闆橋向範金部講述闆橋三娘子故事的藩商,他是來販運奴隸的,在密州替我留下了幾件貨,順便給我送來了幾本藩書。這是其中一本,書名叫:《城堡裏的一天》。”
蘇轼哦了一聲,指了指窗外問:“你帶回來的那個粗壯的漢子就是他販來的昆侖奴?好雄壯啊,黑的吓人。”
錢勰沒見過蘇轼說的那幾名黑奴,他好奇的催促:“叫上來,叫上來,聽說河東與廣南都喜歡購買昆侖奴,我倒是很少見識這樣的人,叫上來。”
那一男兩女兩名黑奴被帶上來的時候,錢勰發出嘶的一聲,頻頻抽着冷氣,趕緊用眼色示意趙興将黑奴帶下去,等到黑奴退下,他望着兩名黑奴的背影,一邊吸着冷氣,一邊擔心的問:“好兇惡的漢子,離人,這胳膊粗的跟人妖一樣,你不怕他發作起來……這樣的漢子,一旦發作起來,恐怕三五十個人制不住。”
趙興微微一笑,他還不想向解釋錢勰解釋,穿越時空隧道帶給他一項好處,就是他的力氣變的格外大,那名黑奴雖然長的很粗壯,有兩米出頭,整個形象像一個霍利菲爾德,但單純比拼力氣,那位黑人還不是他的對手。
“索迪販賣黑奴可不止一兩年,他自有一套調教人的辦法”,趙興淡淡的解釋:“據說,被捕捉來的黑奴首先要餓上三五天,每天隻給一碗水,等到他馴服之後,再送到船上。
整個販運的過程中,還要讓那些黑奴時時上甲闆上透透風,讓他們知道大海茫茫,無處可逃,知道自己這一去,就無法重歸故裏。人是群居動物,經過一整套手段的折騰,再将那些黑奴送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們就會産生一種孤獨,想尋找一個依靠,這時候,誰給他們飯吃就是他們的主人,他們會忠心耿耿,至死不變。”
說到這,趙興輕輕一笑,指一指那三名黑奴的背影,又說:“這三個大塊頭,食量可大了,等到他們熟悉了環境,就會知道,他們這麽大的食量,平常人養不起,所以他們唯有忠心于我。”
錢勰搖着頭,說:“剛才我聽到昆侖奴的名字,還想問你要一個,可這個大的個頭,怕不是我能養的起,罷了!……對了,你手裏拿得是什麽,《城堡裏的一天》?這些洋字彎彎曲曲,像鬼畫斛一樣,你能看得懂嗎?”
趙興把手上的幾張紙遞給錢勰,微笑的解釋:“這是一個名叫‘英吉利’的島國人寫的書,我剛好學過幾天這個國家的文字。它記錄了一份菜譜——一份英吉利的醬油制法:首先将城堡花園裏的一種植物——這個植物我翻譯不出來——研磨,再加入酒、verjuice(一種未成熟的葡萄的汁)、醋、洋蔥、生姜、胡椒、藏紅花、丁香和桂皮……
我剛才還在琢磨這種醬油什麽味道,摻雜了如此多的配料,還能叫醬油嗎?”
錢勰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文字,那是用花體字,也就是哥特體寫成的文書,裏面的文字他一個都不認識,而且趙興說的話裏面,有很多植物他也聞所未聞。不過,聽到裏面又是蔥姜又是胡椒,他連品嘗的興趣都沒有,他搖着頭歎息說:“看來那群藩鬼不嗜美食——醋裏加蔥姜,再加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什麽味?”
蘇轼好奇的接過那幾張紙,研究了一下,又問:“這麽多鬼畫符,就記了一個菜譜?”
“不止——這裏面還記載了一些魚類,文中說:伯爵大人最喜歡吃鯔魚、河鲱、箬鳎魚、比目魚、鲽、鹞魚、鲭魚、三文魚、和鳟魚。鲟魚、鲸魚和海豚是國王與王後的最愛,前面兩種還是‘王室專用的魚’,隻有國王和王後才适合食用。而百姓隻準吃狗魚、蟹、小龍蝦、牡蛎和鳝魚。
這裏還有一份地方政府的布告,是郡長官宣布的王室命令,裏面寫道:‘由于國王和王後吃過八目鳗後對其他的魚都沒什麽胃口了,地方長官應在其管轄範圍内通過購買或其他方式盡可能多地獲得八目鳗,把它們放在面包裏或做成凍膠。
當國王不在這些地方的時候,把這些魚交給國王的廚師薩頓的約翰(john of
sandon),國王會差人叫他送過去的。當國王在附近的地方時,當地的地方長官應把新鮮的魚送過去。’”
趙興說完,指點一下那幾張紙,說:“很有意思,不是嗎?”
蘇東坡對此事倒是興趣盎然,因爲他也是一個喜歡研究市井生活的人,曾經寫了不少的詩表現宋代的生活百态,但錢勰無法理解,他瞪大眼睛,質疑:“你說那個海商千裏迢迢而來,除了給你帶來三名昆侖奴,就給你帶了這本書,這有何意義?”
“生活,你沒有發覺裏頭的生活氣息嗎?至少,我讀了這個書之後,知道了大宋之外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多有意思。”趙興慢悠悠的回答。
錢勰依然不能理解,他搖着頭,頻頻歎氣,在他想來,花這麽大的力氣弄這個一無是處的幾張紙,實在不值。然而,他沒有想到,宋代留下了無以計數的圖書,後世人最感興趣的恰恰是記述宋代市井風情、生活點滴的那些書籍。
讀着這些書,時代的氣息撲向而來。
“就這些?”錢勰繼續問。
“還有”,趙興摸着下巴,回憶着貨單,慢慢回答。
索迪這次是從津巴布韋航來的,除了帶來一些奴隸外,他還帶來大批津巴布韋綠寶石,這些綠寶石在密州賣不出什麽價來,唯有趙興識貨,他将這些綠寶石全數買下,但由于時間倉促,隻來得及加工出數枚戒面。
錢勰眼一閃,答:“綠寶石,久不見此物事了。離人,拿出來看看。”
趙興沒想到錢勰這個錢王的子孫倒很識貨,他立刻下令:“伊伊,把寶石箱拿出來,給錢大人看看。”
錢勰一見綠寶石,直接叫出了它的本來稱呼:“貓兒眼,這是傳說中的助母刺貓兒眼,傳說這種寶石打磨成數面,會有一道綠線,在正午下,綠線就變的極細,夜晚則變的很粗,像是虎睛……此物價值幾何?”
ps:1而宋商濟南薛氏、浙江張氏被封‘大薩’的時間,稍早或稍晚于本書中所說的時間,望讀者不要計較此處的差漏……哦,可以認爲這是蝴蝶效應吧——本書未提及張氏,改爲趙興代替。
2公元938年耽羅服屬于高麗。1105年高麗在當地置耽羅郡,耽羅歸于高麗時曾冊封14“大薩”,其實相當于村級單位,所謂“城主”實際上也就是村長。
3提調、佥正、直長都是高麗内贍寺的長官名。掌管宮中各殿及朝中二品以上大臣食物,酒飲以及油等東西。還負責對日本與女真的織造與食糧貿易,隸屬戶曹屬衙門。
4司仆:高麗武官名,閑職,隸屬于世子翊衛司,後作爲保衛國王、王子安全的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