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老師那裏的禮物送了嗎?”趙興一邊爬起來穿衣服,一邊焦急的問。
程阿珠沒有回答,陳伊伊咯的一聲笑了:“啥事都等興哥做主,黃花菜也涼了。”
啥?黃花菜都涼了,這詞出自蘇轼“相逢不用忙歸去,明日黃花蝶也愁”,怎麽隻眨眼功夫,越南人也知道“黃花菜”的典故?
程阿珠馬上以主母的身份接續:“眼看快正旦了,官人今天也把年禮準備一下……還有,明天要宴請學生。官人也要做好答問準備……我們今天還要‘冬臘風腌’,就不陪官人了。快快,官人快點起來,府尊那裏還等着‘釋菜先師’呢!”
趙興趕緊披衣而起。
按規矩,今天的新襪子新鞋子,他隻能穿程阿珠親手做得。原本他還想說幾句,譬如“以俺現在的身家,老婆你無需親手做鞋襪了,咱有錢,街上去買,不成嗎?”……
然而,冬至節裏,穿老婆親手做得鞋襪,終歸是一種民族傳統禮節,他感激的捏捏程阿珠的手,翻過來看看那雙小手有沒有被針線磨出繭子,而後放心的拍了拍後者的肩膀。
這一習俗,現代連日本人都不遵守了。日本婦女在這天,常送給丈夫巧克力,寓意:感謝丈夫賜給自己一年的甜蜜生活。它已經失去了那種“中華味”。當此時刻,趙興能感受到老婆親手做的鞋襪,心裏說不出的溫暖。
陳伊伊與廖小小沒閑着,緊跟着阿珠給丈夫獻上新鞋襪。伊伊邊遞上去,邊恭敬地說:“老師那裏我們也送了一份禮。當時官人不在家,我們就替你做主了,請官人恕罪。今年的年禮已經備下,相公回來點看一下,若無不當,該趕緊送往京城,免得誤了時辰。”
“好的,不能誤了時辰”,趙興邊答應着邊穿起全套官服,整了整官帽,在衣服外頭加披一件短裘,他提着程阿珠遞上的食盒,老實地向府門外走去。
冬至日的“釋菜先師”是祭典将文字傳授給平民的孔聖人。因爲有了孔聖人的廣收門徒,知識才從貴族階層向平民傳播。在這一天,全天下的讀書人都要在地方官的帶領下,拜祭這位至聖先師。
夫子不是嫌貧愛富的人,祭奠他的東西無需昂貴武士,兩碟小菜而已。一碟是芹菜,一碟是豆腐。豆腐寓意着“福”,是期望至聖先師在天國裏能夠永享安福。
芹菜的寓意則深了點。據說,古時候,芹菜剛傳入中國,人們都認爲芹菜有毒。有一位人勇敢的嘗試了芹菜,覺得很美味,于是就向自己最尊敬的人獻上一束芹菜,由此誕生了一個詞叫“芹獻”。意思是:一點小東西,自己覺得很好,但不知對方是否能夠滿意。
“釋菜先師”的祭禮是芹菜與豆腐,由此也誕生了一個詞,就是韋小寶的口頭禅:阿彌陀佛,芹菜豆腐。
意思是說:自己很尊敬佛,将自己心目中最珍貴的東西獻上,希望對方喜歡。
宋代文人”釋菜先師“時,不能由仆人提着菜盒,爲表示虔敬,身爲讀書人,必須親手提着菜盒步行前往孔廟。宋代之後,這規矩亂了,一般的文人坐轎子去,菜由仆人提着,也是被允許的。
趙興快走到孔廟時,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隻見眼前人山人海,個個都做讀書人打扮,這些書生們大冷着天還搖着一柄折扇,在這神聖的時刻,他們忘不了與人拉關系談交情,上萬人前後左右找熟人交流共同,一時之間,整個孔廟廣場全是巨大的嗡嗡聲。
按規矩,張用他們屬于武官,沒資格參加“釋菜先師”。所以趙興找了半天,找不見半個熟人。他想了想,一晃龐大的身軀硬朝裏面擠去,被他擠開的文人惱怒的望着他的背影,見到張興短裘下露出的官服,再比較一下自己的小身闆……那些人終究将謾罵咽回了肚裏。
趙興好不容易穿越了人群,來到孔廟大門,鄧禦夫正守在門邊四處張望,見到趙興他長長地松了口氣,趕緊招呼:“簽判,快去進去,學谕大人催過幾次了。”
趙興回頭望着廣場上的人頭,低聲問:“這有多少人,天哪,黑壓壓一片。密州學子有多少?”
鄧禦夫低聲回答:“按今年學宮典籍,大緻有八萬人……這孔廟門外還都是些沒進學的村秀才,貢士才能入廟,待在第一進院落,他們大約有六千餘人;進士在二進,大約有一千餘人。有官身的在大殿,不過五百餘人。”
天哪,八萬人。密州一個地方就有八萬名大學生。難怪後來不允許祭孔了,這可是八萬人的“群體性事件”……然而,奇怪的是,在宋代,這麽多人聚集,現場竟然沒有一名衙役。
趙興悶頭跟着鄧禦夫一路往廟裏走……嗯嗯,原本鄧禦夫也沒資格進入大殿,但托趙興的福,他現在也是“官人”了,所以便“登堂入室”。最近這厮也發了,身上披着件珍貴的白虎皮,腳下穿的靴子也升級換代,換上純正的鹿皮,用一種黑色染料染的锃光發亮。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一句話:我很有錢。
此際,天上飄着鵝毛大雪。這是今年的第一場大雪,大雪裏,人的視線變的隻有十數米。大殿裏因此有點昏暗。密州學谕正闆着臉坐在首席,陰陰的看着趙興進來。王子韶與索問道陪着笑臉坐在其下首,一見趙興進來,連忙熱情的招呼。
學谕的品級比趙興還低,但今天,他是場中老大,連知州都要聽他的擺布。趙興來晚了,那兩人熱情打招呼就是不想讓學谕在孔聖人大殿訓斥趙興。
趙興啥人,那學谕闆着臉才說了一句“趙離人,你今日……”,趙興已經竄到對方跟前,熱情的握住對方的雙手連連搖晃,嘴裏還喊:“學谕大人,辛苦了,我代表密州學子、代表密州庶民,代表密州團練,感謝學谕大人一年辛苦,教書育人……”
其實,他說的那些都是廢話,手中的東西才是現實,在趙興握上學谕的手時,學谕感覺手中一涼,左手、右手均給被塞進了一件東西。
左手的東西冰涼,學谕騰出食指,食指一摸,知道那是一方光潤圓滑的密石硯;右手的東西則成八棱柱形,木質堅硬。
這比十個代表更有用——學谕立馬臉上化了凍,他滿意的點點頭。
自密州石發現以來,密州團練牢牢的把持着石材的制作,做好的成品大都作爲貢物上交給皇宮。僅從王子韶那裏流傳出來的幾方硯台看,其構思可算是奇思妙想,雕工簡直是鬼斧神工。每一方那都是藝術品,裏面透着濃厚的文化味,現如今,身爲密州人家裏沒有一方密州硯,彼此見面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這位學谕早想跟趙興湊湊近乎,也弄幾方硯台回家賞鑒,以顯示自己“密州文化第一”的資格,但趙興幾乎整日不在家,讓他無從下手……終于,今日能了結心願,想起來他可是倆把淚呀。
至于他右手被塞入的那個八棱柱體,也不簡單。傳說它是趙興特地替蘇東坡制作的。蘇轼這厮喜歡漫步鄉間,在黃州時,經常寄情于山水,爲了方便老師在野外寫詩畫畫,趙興便召集能工巧匠制作了這個野外寫生筆,命名爲“八卦筆”。
八卦筆很八卦,這個八棱柱體,裂開八棱盒,每一個柱面都是一個小匣,匣内挂着長長短短的八支筆。八瓣合起來,則成爲通體沒有縫隙的八棱木柱。
這種八卦筆選用高檔的越南紅木、或者非洲黑檀制作的,比較罕見的則用綠檀木。據說這種木頭堅逾鋼鐵,危急時刻可以當武器抵擋刀劍砍擊。因爲它制作的精巧,現在成爲北宋高層次文人賞玩的必需品。目前成爲文人身份的象征。沒有這玩意,說明你的詩歌不行,無人賞識。
學谕隻聽說過少數幾個詩名卓著的大文人擁有這個東西,所以,當學谕得到密石硯并不覺得喜出望外,但摸索袖中發現獲得一套八卦筆,喜出望外。想到此後也可以拿着這套筆向人炫耀,他的臉上如沐春風,緊着說:“既然人都來齊了,那我們就開始吧。離人賢弟,站我身邊來,我們一同拜祭。”
論理,站在學谕身邊的應該是王子韶,可王子韶早知道趙興的手段,他不以爲然的撇了撇嘴——這厮定是又掄起了糖衣炮彈,打倒了學谕……罷了,原諒這厮,嗯,隻是不知這厮又拿什麽東西誘動學谕。回頭得問問,不能便宜了這小子。
索問道也有類似想法,他警惕的盯着學谕,隻見學谕大人借趙興的身材掩飾,一個轉身,袖子在腰邊一拂,兩隻手露出了袖外,接過了别人遞上的食盒。
大殿内的官員們紛亂一陣,自發地按品級大小依次排班站定,現任知州王子韶終究還是與學谕并肩而站,他倆身後,第二排站的則是退職官員,他們依據封号、品位,從右往左按序排列。第三排才輪到現職官員。現職官身後,則是有進士身份,領了個閑官的讀書人的位子。
學谕領先念誦祭文……趙興聽不懂這種“骈四俪六,錦心繡口,宮沉羽振,笙簧觸手”的句子,他站在第三排,跟着大家嘴唇蠕動,仔細聽,嗓中卻沒不發出半絲聲音。
祭文念誦完了,主持祭禮的人獻上祭禮,分别是一個豬頭,一束新麥,一個羊頭……底下的學生們則紛紛從食盒裏拿出自己帶來的芹菜、豆腐,傳遞給主祭官——祭酒。祭酒将學生們的菜一個個擺上祭桌。這時,二進外的進士也紛紛取出自己的菜肴,但他們的菜沒資格傳進大殿,隻能擺在地上。
除了這些外,知州大人還必須代表州衙的官吏獻上幾盤四時水果,九甕酒,幾隻豬頭,幾隻豬蹄……在知州獻酒的時候,趙興乖乖地夾在學生隊伍,按次上香。
祭奠直進行到中午,正午時分,祭典結束。祭酒親手持刀,在獻祭的豬頭上面割下了三塊肉,這三塊肉就是“禁脔”,隻有知州大人、學谕大人與祭酒大人三人有資格品嘗。祭禮期間,這三塊肉别人不能觸碰,要等到第二天祭禮完畢,由廟人送到那三家門上,三家才能盡情品嘗——傳說這肉能令人長智慧,還能幫助人中舉,所以三家多用來賞賜得意門徒。
祭禮進行到這兒,待在孔廟一進二進的人開始湧進大殿,趙興這夥人向殿外退去,湧進殿裏的人直奔祭桌上的豬頭,很多人已經挽起了袖子赤膊上陣,還有人手裏捏着雪亮的小刀——他們現在表演的是“搶冷豬肉”。
傳說,祭台上獻祭的那個豬頭沾染了聖人的慧氣,能吃上一塊這樣的肉,隔年準能金榜高中……由于祭奠實在冬至進行,祭台上擺了半天的豬肉常被凍得又冷又硬又肥膩,所以被稱爲“冷豬肉”。
進士們是沒份參與冷豬肉的搶奪,他們已經是進士了,所以隻能站在大殿外,眼瞧着那些一進二進的村秀才、貢士,争奪那份渴望。
貢士們搶奪完了,也退場了,輪到那八萬人湧進殿中,他們将分食獻祭的芹菜豆腐。
這些人都是斯文人,在孔廟外頭又冷又餓的站到了中午,雖然是盤凍得跟石頭一樣的芹菜與豆腐,還有豬蹄——寓意“生花妙手”……他們也吃得很開心。因爲有學谕在現場,八萬文化人很有秩序的依次上前,每人吃一小口,飲一杯府尊獻上的美酒——如果這時他們敢越班搶奪,要被學谕除名的。
十年寒窗不容易,所以八萬人雖然人頭湧湧,但他們進入孔廟時,連呼吸都放輕了很多,整個廟裏隻剩下一片咀嚼聲,外加大殿外進士們的相互寒暄聲。
進士們這時相互寒暄,謂之‘拜冬’。
整個大殿裏人頭此起彼伏,人人都在相互點頭行禮。因爲在場的都是讀書人,都算是彼此的學兄、學弟、學長、前輩,相互拱手寒暄,混個臉熟,以便今後官場相互提攜,認識不認識都彼此拱拱手,結果你把頭點過來,我把頭點過去,滿大廟全是搖晃腦袋。
到午飯過後,約莫是下午上班時間,學生們自發的聚集在老師身邊,開始“拜燒字紙”。
古代文人愛惜字紙,不許亂用有字的紙擦東西。在民間、尤其在士子文人階層非常看重這點,他們認爲愛惜字紙是對聖人所授文化的尊重,如果亂用有字的紙揩抹髒東西,那就是對先師的亵渎與不恭。所以他們把寫過字的字都不丢,每年等到這時候講起帶入孔廟,在祭孔時一齊燒掉,燒字紙時也要師生一齊跪拜,這叫“授業有知”。
燒完紙,同學相互約好與次日去老師家拜訪,這就是“隆師禮”……
趙興忘了:冬至日,朝廷官員又放假了,還是個宋代四大小長假之一,前後放三天。原本趙興因爲今天放假,想睡個懶覺,結果,這一天比上班還累。
王子韶身邊也圍了幾個自稱是學生的人,他們謙遜地向老師緻謝——鄧禦夫也該在那行列中,但他卻立在趙興身邊。王子韶似乎沒邀請學生去家裏的意思,見趙興還在那裏沖人亂拱手亂點頭,他眼珠一轉,招手喚過趙興,親切的說:“離人,我看你的學生都沒來,索性明天去你府上,一塊,也請我的學生吧。”
這什麽道理?
趙興還沒來得及反駁,王子韶的學生已經一片叫好聲……啊,他還能拒絕麽?
趙興,密州人誰不知道,大财主一位,而且是會給别人帶來财富的大财主,剛才那麽多人上前與他拉關系,就是想在團練走私活動中湊上一股。可惜趙興從不給陌生人機會,而王子韶的學生都是趨炎附勢的人,現在能夠貼上趙興這位大金主,見識一下傳說中那奢華至極的碧霞閣寓所,能讓趙興拒絕嗎?
王子韶這麽一做,就從弟子拜師的“隆師禮”,轉爲擁爐會飲的“扶陽禮”,雖然這兩者都是冬至節的宴請禮節,但性質變了……
師生們約好了宴客時間後,王子韶開始帶着現任官員向門廟外走去,至此,現任官員參與的祭孔活動結束,剩下的就是那群秀才繼續瓜分芹菜、豆腐、水果、美酒。
趙興走到府門口的時候,發現張用正坐在他家門口的石獸上,悶悶的望着天空。看情形他已經坐了很久,身上的黑色皮裘落了一層厚厚雪花,見趙興走近,他愣愣的點點頭,随口問:“祭孔完了?今日天色黑的早,眼瞧着就快天黑了。”
宋代門口立什麽石獸都是有嚴格規定的,比如石虎、石羊是立在帝王墓前的。而虎是尊嚴與高貴的标志。羊個性柔順,形态淑美。我們祖先造字的時候,有‘羊面從美‘之說。所以自漢晉以來帝陵之前常置石虎、石羊爲祛邪之物。
此外,宋代門前立仗馬與控馬官石雕,則表示将門世家;武将門前還立角端石雕——獅形有翼,頭有雙角者一般稱爲“天祿”;單角稱爲麒麟;無角者爲辟邪,立于一品文武官員門前。
政事堂官員可在門前再加一對瑞禽。而石象與馴象人則寓意“象生百态,滄桑何在?”,常立于宗室子弟門前……嗯,如果你在宋代看到誰家門前有沒翅膀的石獅子,可以肯定:他是穿越人士,而且是明代永樂年以後穿越來的,因爲石獅是明代以後的産品。
趙興就欺負古人,他将門口的“上馬石”雕成禮儀規定中不存在的物種,比如第一排左面第一隻爲鴕鳥,右面第一隻是溫順的狸貓;第二排則左蟾蜍、右孔雀……無形中避開了品級規定。
這幾隻石獸高高低低,張用正跨坐在那隻仰頭撒嬌,一臉媚态的狸貓身上。
趙興憋住笑,問:“怎麽不進去,坐着幹嘛。”
張用搖搖頭:“我渾家在裏頭,你這主人不在,我渾家不讓我随意來你家串門,尤其不許我來你家洗澡。”
趙興樂了,原來這又是一位宋代怕老婆的“陳季常”。
嗯,人在宋代,似乎不合适把怕老婆的男人叫做“陳季常”,因爲宋代怕老婆的人太多,比如李清照他爹。
“走”,趙興招呼張用:“你不冷嗎。”
張用抖了抖身上的皮裘:“熊皮呀,很暖和。”
虎熊這樣的皮,似乎武将都喜歡。但這類皮裘比較厚重,穿起來沉重。趙興喜歡輕軟的狐裘、貂裘。他沒理會張用的炫耀,邊向府裏走邊嘲諷:“原來你這厮坐在我家的石獸身上,是在炫耀你這身熊皮……女人都在忙,我倆現去那裏舒服一下,這大冷的天,泡個熱水澡如何?”
張用連忙擺手:“我聽說了,你的浴堂裏有倭女貼身搓背,可溫柔、可舒服了——我可不敢。我渾家就是聽說了這事,堅決不許我登你門。”
“那就去浴室樓上——栖霞閣聽音樂,喝酒……冬至日,我記得要吃啥?”
“餃子、馄饨!”
餃子據說是三國時代張仲景發明的,他在冬至日做了一碗“去寒嬌耳湯”,裏面的面食包餡,形似耳朵,便被叫做“嬌耳”,傳久生變,又有了“餃子”、“扁食”、“水餃子”、“水點心”等地方性名稱。
冬至日是陽氣初生的日子,吃“餃子”意味着“一陽出生”;吃“馄饨”是慶賀“混沌初開”。
到了後院,趙興發現滿院變成了婦女大集會,厚厚的大雪中,那些婦女每人跪坐在一張竹席上,正在熱火朝天的——腌鹹菜。趙興這才想起來程阿珠臨走時說的:冬臘風腌。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腌鹹菜?”趙興驚愕的問。他這才看清,張用的渾家徐氏也在其中。
“是晚了點,可是小雪的時候相公不在,所以我等準備好了腌菜,拖到冬至才弄出來”,廖小小咯咯笑着說。
“大冷着天,趕快進來,别凍壞了身子”,趙興話說一半,看到幾個倭女也在其中,他猛然感覺到這個場面有點熟悉,記憶裏好像見過。
是了,是在電視裏見到的。每年小雪的時候,韓國人都穿着這樣的唐裝,幾萬個人彙集在大廣場上,場面壯觀的擺開腌菜台,制作越冬的腌菜。原來這就叫:“冬臘風腌,蓄以禦冬”。
原來,這不是韓國人的傳統,原來它是一種中國禮俗,是宋人的傳統。
除了腌大菜、腌蘿蔔、腌鹹肉、腌鹹魚外,現場的人還在“風”,場邊立着很多木架,上面挂滿了風制好了的蔬菜,還有風雞、風肉等,這就是“風臘”。現在各種制作已經進入了尾聲。
趙興看到幾名倭女,想到倭女從不怕凍,她們在數九寒天隻穿一個絲襪,敢上街掃雪,還從不得風濕病,這才想起。也許宋人的體質跟韓國人、日本人一樣,自有抵抗風濕的體質……在看到婦女們已經幹到了尾聲,他索性不再勸解。
婦女們都在幹活,碧霞閣上無人伺候,趙興隻好自己動手,他除去了大衣,跟張用盤腿坐在熱烘烘的地闆上,旁邊點着一座酒精爐燒着熱茶燙着美酒,吃着鮮魚塊,果脯,閑聊着今後的年景。不一會,樓下傳來婦女的歡聲笑語,她們開始洗浴了。
宋代的洗浴風格類似現代日本,據說現在荷蘭一地還有男女同浴的風俗。所以在樓下洗浴的婦女一點不避諱,她們大聲笑着,催促仆人們将火燒的再旺點。不一會,喀絲麗穿着一身輕裝,走上樓來,她出生于熱帶,沒有宋人那麽耐寒,所以程阿珠沒有勉強她去參與腌鹹菜。喀絲麗不耐寒,到了冬天最喜歡蜷縮在被窩裏,她此時出現在這裏,一定是程阿珠想起趙興無人伺候,所以才通知了她。
一上樓來,喀絲麗邁着舞蹈般的步伐,腳鈴叮當的走到趙興身邊,緊蹭着趙興坐下,斟了幾杯酒,她用胡語詢問趙興:“主人,姐妹們都去了南方,爲什麽不讓我去?主人,我如果哪裏不好,請您懲罰我,但不要這樣。”
趙興笑了笑,敲打着她那不規矩亂摸的手,笑着說:“你想去,我明天就送你走。”
喀絲麗身子扭了扭,馬上回答:“主人,奴婢不在意走不走,但我想知道,讓姐妹們去南方是懲罰還是獎勵?如果是獎勵,我也要,否則,我甯願留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