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這三人換上官服,重新與趙興見過後,張宛以目示意吳源開口——不是他不想開口,是因爲他老粗一個,自慚形穢,怕說出的話不雅,所以才指使文人吳源出面。
“遮麽是學士也要貶職昌化軍,所以遣世兄前行?”吳源小心地問。
“非也”,趙興先解釋了“東坡居士”這個名号的來曆,續說:“家師困頓,耕作糊口。學生家貧,無以奉養,故而打算遠赴海外,左右弄些息入,以令家師生活改善!”
吳源長歎一聲:“學士就是學士,我怎麽遇不到這樣的門生!唉,有什麽要求,你說!”
張宛說話較慥:“奶奶地,咱家怎麽沒有這樣的伴當,好,吳源說的話,就是我們三人說得,我等怎麽幫你?”
張興看了看這座官衙,輕輕搖頭:“這房子蓋得不好,既不通風也不風涼,學生知道一種建築法,可以讓屋内四季恒溫——無他,牆中埋上銅管,讓水環繞其中而已!”
“好!”三人齊聲喝彩:“我等不耐酷熱,你這一來先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承情承情!”
“學生還有一請,想在藤橋鎮修建碼頭與庫房……”
“由你”,張宛豪爽地回答:“此處‘以軍使兼知倚郭縣事’,地方上的事我可以做主,昌化軍‘戶八百五十三’,用不了那麽多的地,你需要多少隻管去劃,哈哈,有了你這碼頭,今後我等不再有斷糧之憂了。這也算是有功于國呀!”
吳源、劉卓頻頻點頭,吳源答:“如此有益之事,即便是續任官員,恐怕也挑不出刺來!”
整個昌化軍隻有八百五十三戶?趙興被這一數據雷到了。他還在沮喪,張宛過來親熱地摟着他,低聲問:“你恰才說過牆裏埋銅管,能不能……”
“沒問題”,對方爽快,趙興也爽快:“我那些修碼頭的工人,也要替我蓋個臨時居住的地方,順便,順便的問題。不過,修官衙?不好吧,不如我們另外修個私邸,如何?”
幾個腦袋湊在一起,再然後的話,就不可對人言了……
這次拜訪過後,趙興在這個荒僻的島上,劃了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土地。
“我下一站是交趾”,商船再度出航前,趙興叮咛留下來的程族子弟程遠:“這裏将是我們南下的基地,我希望你經營好它……這樣吧,朝廷官員三年一輪換,我們也比照朝廷官員的任期,你在這裏幹滿三年,便可以回家。
到交趾後,我會拿瓷器換糧食,往你這裏運糧,運稻種。稻種不是用來種的,你給黎人分發稻種,種不種由他們。而後從大陸雇人手修建碼頭與貨倉——蒲大官人派來的人回頭就登岸。三年後,你把這片碼頭與廠區建好就可以回家,我另派人來接替你。”
交代完這番話,趙興立刻命令船起錨,離岸後,蒲易安詫異的看着岸上孤零零的兩三個人影,問:“你怎麽就放心,你不給他詳細交代一下嗎。”
“這隻是個補給點而已,所要幹的事就是建房子,平整土地……簡單活!他要是連這幹不了,三年後讓他回家……而後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重新來。我隻要他能把人手召集齊了,爲我們打下基礎,就很滿意了。”
蒲易安想了想,也就釋然了。
海南島與交趾隔海相望,船隻花了一個白天的時間,已經抵達交趾。
交趾就是後來的越南,在趙匡胤奪得皇位後,越南與趙匡胤有同樣官銜的殿前指揮使、福建移民李公蘊也趕走了黎莊宗,建立了越南李朝。李公蘊篡位登基後,向宋真宗上表請求冊封,真宗很不好意思地承認其獨立地位——不是藩屬國。于是,世界曆史承認,越南獨立建國的曆史從這裏開始。
李公蘊即位後,自稱越朝,遷都大羅城。由于他厮是福建移民,對中國文化特有感情,所以他所實行的政治、經濟、文化制度都仿照中國。他仿照中國的式樣建造宮殿,又大力提倡漢語漢字,1010年的《遷都诏》就是用漢字寫成的。
李氏強大後也曾積極對外擴張,李朝前半段時期多次與宋朝、真臘、占城發生戰争,北犯大宋、南侵占城、西掠哀牢,稱霸南疆,多次侵入欽州等地殺掠,占領了大片領土。
越南數百年來可以說是個福建移民國,現在的國王是福建人,後面接替他的越南陳朝國王也是位福建人……
趙興入港的時候,大越人正在舉國歡慶。這個國度和宋人沒有預言障礙,現在,他們甚至連文字都在使用漢字,趙興随手揪過一名穿着打扮齊整的越南人,張口就問:“爲什麽舉國歡慶?國王大婚?新主登基?……”
那人看見趙興一身貢士打扮,很尊敬的拱了拱手:“宋人嗎?在下也是宋人,名叫王元愚,來自湖州。越國上下歡喜無比,是因爲我宋朝歸還了邊境五省。”
邊境五省?
趙興一下子想起自己在邸報上看到的一條新聞,大越國因爲屢犯宋境,宋朝聯合占城國和高棉國進攻李朝大越,越南人被打敗,李朝統治者把邊界5省割讓給中國。
哦,這群越南人不愧是福建移民的國度,他們看來充分了解那群腐儒的自大心态,隻要态度恭順,頻頻朝貢,這種做低服小的卑下态度馬上會獲得巨大的好處,一腦門天朝心态的腐儒不知該怎麽感謝他們的朝觐,腦子一熱,無數将士抛灑鮮血奪取的邊境五省,被當作恩惠賞還給了越南。
耗費數千兩白銀,打赢了一場戰争,獲得的土地被腐儒們當作仁義的象征,給了越南。在這邊境五省,占城的稻谷一年兩熟,正是這些稻種的輸入讓宋朝緩解了糧食危機;此外,這塊歸還的地盤還出産紅寶石、玉石、銅礦,尤其還有一條珍貴的鐵礦礦脈。
地球上最好的鐵礦石是印度鐵礦石,用這些礦石可以打造極其鋒利的刀劍。天下四大名刀中,有三種刀是用印度鐵礦石打造的。而越南鐵礦石與印度鐵礦屬于同一條礦脈,他們的鐵礦石是僅次于印度鐵礦石的。
四百年後,一位福建人發現了這條礦脈,他開采鐵礦石獲得了巨大的收入,被當地國王封爲侯爵,而後,其家族把持這條礦脈,連續開采至21世紀。
現在,越南舉國歡騰,他們不費一個士兵奪回了邊境五省,當然要舉國歡慶。船上的宋人不知道情況,有些宋人還感慨的說:“這下好了,南方這下子該安甯了,我們的加賦也該減了。”
獨趙興顯得悶悶不樂:“一條打服的癞皮狗而已,不還他邊境五省,難道他還能跳騰?”
或許趙興不了解情況。那邊境五省屬于越南,對于宋朝來說,他們要治理需花費很多金錢與精力,而且南方荒僻的地方,也沒有官員肯去在這片充滿敵意的地盤任職。從那片土地上收不上賦稅,還要駐紮龐大的軍隊,中央财政要不停的貼補,這對宋朝廷來說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可是,可是換一種治理方法不行嗎?
但若宋朝有封建,允許“封建割據”的存在,權當把這塊地封給作戰功臣,豈不更好?
船上的水手根本體會不了趙興的郁悶,他們快樂地陸續下船,蒲易安也在招呼趙興随他去見自己的同伴,那位王元愚還沒有走,他聽到趙興剛才的咒罵,深有同感。
打量完趙興的大船,他拽住趙興的衣袖問:“綱首這是從哪裏來,是從宋國嗎,在下也是宋國人,才移居此地十年而已,小的魯鈍,屢試不舉,近日見到故國舉人,格外親切,不如我們兩個到前面……王夫子祠坐坐。”
王夫子祠,王夫子這人有一個兒子赫赫有名,那就是寫《滕王閣序》的唐代才子王勃。唐代戰亂時期,王勃之父王福疇在越南隐居,開學校教授當地人讀書識字,越南人爲了紀念他,便建了王夫子祠。這一寺廟到21世紀猶存,而至清代越南依然有這個風俗——當故國著名才子來了後,越南人會把他拉到王夫子祠談詩論賦。
趙興不知道有這個習俗,蒲易安緊在那裏催促,他向王元愚拱了拱手:“這位秀才,盛情領受了,但我滿船的貨物還要安置,我這就要尋找接應的人。”
“宋國的貨物,不賣給宋人賣給誰,你船上拉的什麽貨物,小子頗有家财,也正在做點買賣,不若員外随我去寺内一談,不定我能吃下你這批貨物。”
“走啦走啦”,蒲易安還在催促:“趙大官人,你跟同鄉回頭再聊,我的人一定在店裏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