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昌化軍藤橋鎮,以前這裏還有一個名字叫儋州(縣),熙甯六年(公元1073年),“儋州”被廢棄,改爲昌化軍,原先昌化縣行政班子則并入藤橋鎮。
“我來過這裏”,趙興漫步走在倫江江邊,指點着周圍沉思。
“你?”蒲易安難以置信地反問:“你不是說自己第一次下南洋嗎?怎會來過這裏?難道是夢裏?”
“不是夢……沿着這條江水一直走,裏面就是原先的儋州縣,現在的昌化軍軍部。我們腳下這片土地,原先反而是昌化軍所在……”
蒲易安瞪大了眼睛:“原來你真來過這裏,什麽時候?”
“現代!”趙興在心裏默默說出這個詞。現在,這裏是洋浦港,海南三大深水港之一,他還記得離這不遠就是東坡書院。可這些,他說不出來,隻好默默無語。
在蒲易安眼裏,趙興一直顯得高深莫測。現在對方不說,他稍稍想了想,随即把這問題放棄,自語說:“我倒是第一次登上這個地方……瞧,它荒涼的可憐,我聽說:昌化軍待過的地方簡直如蝗蟲過境,現在這片遭蝗災的土地無法養活他們了,他們便奪取了儋州縣,把自己原先的土地扔給了小鎮。”
“這不是更好嗎?”趙興微微冷笑着:“這附近還有比這座小鎮更好的深水港嗎?昌化軍不要我們要,跟鎮一級單位打交道,反減了不少麻煩……哈哈,妙,絕妙!”
蒲易安掃了一眼周圍,遠遠地有幾位村民圍在那裏,沖他們指指點點金不二等人已全神戒備,緊緊握住刀劍守在他們身後。蒲易安輕輕搖了搖頭:“倒是……這裏都是罪犯與逃人出沒的地方,島上官員都是罪官,或者幹脆就是貪官。他們被貶谪到此的,一肚子怨氣,許多官員被貶谪到此後,甚至生不能離島,這樣的官員怎有心料理政務——他們最易買通。
但,你也要考慮糧食問題,當地黎人并不喜歡耕作,隻以打獵爲生。因爲這裏的獵物太易獲得,相對來說,耕作反而勞苦,所以這裏的糧食,島民自己吃都不夠,每當風暴季節時,運糧船偶然不能及時抵達,吃慣稻米的貶官與漢民就要餓肚子了。
在這裏設立補給基地?這裏的碼頭能養活多少人,若人力不足,它每年又能周轉多少貨物?本地有什麽貨物販售?建個碼頭,貨物全憑大陸出産,若出貨量不大,能維持這座碼頭嗎?”
趙興笑的很奸:“我隻看中它的隐蔽——島上罪官終生不能離島,還最易買通,那麽,我在這裏弄得動靜再大,誰會去告發?
至于島上的出産嗎?你忘了我船上的貨物——糖霜!這裏一年三熟,種植甘蔗再理想不過了。隻要糖霜貿易做起來,那就是巨額利潤,用金子打造那座碼頭也都值了……怎麽樣,想投資嗎?你我二人把這港口建起來,然後坐地收費,以後即使不跑海貿了,也能日進鬥金。
瞧,我還打算我們的造船基地設在此處,這樣,熱帶的硬木運送到這裏,航程縮短,價格低廉,而從這裏運送糖霜出港,既可以避開廣州市舶司的搜檢,還縮短了運送距離。重要的是,海貨運送到這裏,再換個包裝進入大陸……嘿嘿,那就不是海貨了,是瓊州當地産品,市舶司管不着我們了。
你算算,光省下來的稅,夠不夠維持這塊碼頭!”
能闖海求富貴的人大都是些敢于冒險的人,蒲易安聽到這番誘惑,心動了:“好,你去把當地官員搞定,讓他準許我們修建一座庫房,我會從泉州調撥人手,把前期工作做起來……等我們這趟返回後,你與我一起修建這座碼頭。”
“看我的”,趙興吆喝陳不群:“拿我的手本去,送給儋州縣令……不,送給昌化軍都巡檢送去!”
昌化軍都巡檢名叫張宛,他是從青唐一帶待罪貶谪到昌化軍的,罪名是“創造事端以生邊害,萬死不塞責,诏貶昌化軍都巡檢”,今日,他正在與同爲貶官的軍事判官吳源、巡檢劉卓坐在後堂郁悶。
“吾今日要死在這裏”,張宛大呼小叫地說:“咱家待慣了青唐寒冷之地,實在受不了這裏的酷熱,要死了!要死了!”
軍事判官吳源、巡檢劉卓官職都低于張宛,但同病相憐使他們忽略了品級,兩人都斜躺在涼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熱啊,沒想到,天下還有這般酷熱之地,我等大概都要死在此處!”
衙役懶洋洋地走進來,有氣無力地遞上一個名帖,他是主官張宛帶來的親兵,自然有資格在張宛面前使懶。
“喚上來,喚上來!”張宛看也不看手本,大叫:“我日日在這裏等死,還有人來拜訪,不管是誰,喚上來一聚!”
“黃州貢士趙興趙離人,拜見各位老大人”,趙興恭恭敬敬地向三位官員行禮。
三位官員連屁股都不擡,繼續懶懶地躺在涼榻上。張宛砸吧了一下嘴:“雄壯,好雄壯的漢子!黃州趙離人,我與你往日并無幹辦,怎想起拜訪咱家這位罪人!”
“吾師東坡居士,亦是罪人”,趙興輕輕地回答。
“東坡居士……不認識!”張宛粗聲回答。
“黃州?東坡?”判官吳源是文人,他經常看邸報,知道點武人不知道的消息:“據聞,黃州有四位貶官,尊師貴姓?”
“家師姓蘇諱轼字子瞻,号東坡居士……”
“大蘇學士!”吳源驚得跳了起來:“怠慢,怠慢!世兄請寬坐,且容更衣!”
張宛見到吳源的驚态,想了片刻,也是一驚:“可是‘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的蘇學士?”
劉卓的問題也是同一個:“可是‘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的蘇學士?”
“正是!”
“請寬坐,且容更衣!”三人相繼站起來,莊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