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詐的、睿智的、慷慨的朋友——向你緻意,願你的靈魂還沒有被魔鬼吞噬。再次見到你,我需要捂緊我的錢包——我的朋友,你不是爲了我的錢包而來的吧”,那名阿拉伯商人用純熟的漢語回答,他的口音裏甚至還帶點京師口音。
“願真主賜福于你……我的朋友,我這次來不是爲了你的錢包,而是爲了航海……可我的朋友,爲什麽這次見到你,你滿臉憂郁”,見到這名商人,趙興突然抛開了他的寡言形象,他的态度裏甚至還帶點油滑,讓程阿珠很陌生。
“熱鬧的大街不長草——我們站在街上交談不會有收獲,去我家吧……這位是你美麗的妻子嗎,你上次說要回去結婚,那麽她一定是你的新婚妻子。美麗的夫人,請允許我自我介紹,我是來自遙遠阿拉伯,我是你丈夫的朋友蒲易安”,這名阿拉伯人很饒舌的說。
蒲易安的府邸是座典型的中式住宅,牆壁、門窗都是木質結構,不過裏面的家具就完全阿拉伯化了:阿拉伯式的軟榻,騎士會議的大圓桌、阿拉伯水壺、牆上的阿拉伯彎刀……每一樣東西都充滿異域風清。
蒲易安請出他的姬妾,向程阿珠做了引見——這是一種西方禮節,現代外交場合都通行此類禮儀。向對方介紹自己的妻子,表示拿對方當一家人看待。
程阿珠見識不多,一個鄉下女孩遇到這種事情顯得有點手足無措。但顯然,大家都沒有注意到她的窘态,等家人互見之後,蒲易安趕走了大多數姬妾,隻留下一名豔姬招呼,然後向趙興拱手,直接切入正題:“你剛才說你是爲了航海而來,我的朋友,你已經掏空了我的錢包,現在你打算掏去我的心髒嗎?說吧,這次你又打算獲得什麽?”
趙興側着臉,觀察着對方的表情,很溫暖的反問:“你臉色不好,很不好……作爲朋友,我或許能夠爲你分憂,說吧,把你的心事說出來。”
蒲易安歎了口氣:“還能有什麽?還不是爲了可惡的塞爾柱人,他們占領了耶路撒冷,又禁止基督徒前去朝觐,整個基督世界沸騰了。那些狂熱的人在海上随意襲擊阿拉伯船,我們的船平均每十艘隻有一艘安全抵達。
十年前,他們的教皇就叫嚷着舉行十字軍東征。最近我們有一艘船從國内駛來,晨禱時他告訴我們,形勢越來越嚴峻了,基督世界的教皇已連續發出戰争呼籲,那裏的農夫已經開始武裝起來。
現在,那片海域除了天空,找不見一點甯靜。海面上、在陸地上,戰争不斷、小規模沖突也天天不斷,每天都有人在流血,海面上,他們在捕殺我們的商船,陸地上,他們在圍攻我們的城市——我們猜測:全面戰争臨近了,也許就在這一兩年。”
塞爾柱——趙興笑了。
曆史的幽默就在于此:被漢朝打敗被驅逐出去的匈奴,他們的西遷行動滅亡了西羅馬帝國;而被唐朝打敗的突厥餘部,俘虜了東羅馬帝國的皇帝,并使之走向滅亡。
曆史顯示的黑色幽默更加在于:漢唐趕走了最兇惡的敵人,原先匍匐在匈奴與突厥腳下的弱小遊牧民族,卻将輝煌的漢唐毀滅——他們都是漢唐人民養大的狼。
而塞爾柱人的輝煌沒有維持多久,不久他們就被花拉子模王國吞滅,花拉子模王國又被滅于蒙古之手。南征的蒙古人也沒長久,他們在十字軍第八次東征時,與十字軍聯手攻擊埃及失敗。十字軍第九次東征時,二者繼續聯手,結果,埃及乘十字軍兵馬未至,搶先攻擊蒙古南征軍,将蒙古人建立的國家連根拔起,并逼迫數百萬蒙古降俘改信伊斯蘭教,從此,這夥兒蒙古人連個水花都沒有濺起,便徹底消失在阿拉伯世界。
蒲易安的感慨顯然不是爲宗教事物憂慮,他是在擔憂這條商路。阿拉伯人嵌在東西方商路的中間,幾個世紀來,靠兩地轉手倒賣獲得了巨大的利潤,如果十字軍占領耶路撒冷,那麽東西方的咽喉就被西方人掐斷了。
守住咽喉的西方人怎麽會允許阿拉伯人繼續獲利,這條商路一中斷,宋國的外貿量就會大幅萎縮——因爲通道被掐斷,阿拉伯人即使采購大量貨物也沒處銷售。
“我找你來正是爲此”,趙興顯得很悠閑,事不關已,他當然很悠閑:“你們跟那群基督徒有宗教沖突,而宋人沒有。基督徒要打仗,但他們也需要我們的貨物——總得有人販售過去吧。在宗教情緒極其強烈的情況下,他們會攻擊你們的船,但不會攻擊我們的船,我來找你就是談合作問題。”
“合作?再次聽到這個詞,我依然有毛骨悚然的感覺……上次你跟我談合作,用一串項鏈騙走了我一船貨物、二十名建築工人,這次我可得捂緊我的錢包,說說,你打算拿什麽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