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趙興所說,黃州這地方窮鄉僻壤,佛門信徒的捐獻都是幾文錢幾文錢,如果佛印能拉到這筆施舍,完全可以徹底翻新鬥方寺。
佛印也潇灑,聽到趙興的要求,連“預付款”都沒有所要,他潇灑的伸出手,與趙興擊掌爲誓,而後痛快的告辭,再然後,這個人便不再日日登門。
兩月後,趙興安排好黃州的一切,準備帶着程阿珠啓程前往杭州,臨走時蘇轼叮咛:“離人,我也感到朝廷這幾日起了變化,也許夢得兄說得對,我希望你快去快回,等我起複時你來幫我。”
“定當如此”,趙興慨然答應。
蘇東坡,大文豪,有這樣一個免費老師教導,想必他也能绉幾句歪詩。
臨到登船,趙興突然想起一事,回身交代:“老師,遁兒現在不足周歲,如此幼小,長途跋涉極不安全。如果我沒回來,先生就接到起複的消息,不如把孩子留下……這樣吧,阿珠留下,萬一學士走得急,便将孩子交阿珠照顧。”
蘇東坡仰臉朝天一聲長歎:“離人是個能托妻寄子的人,把孩子托給你,我信得過。不過,阿珠還是跟你走吧,你倆新婚,多聚爲上。”
“那好,我回頭交代一下程族長,再通知陳季常,有他們夫婦在,孩子一定會照顧的很好,老師可放心上路!”
趙興不知道,在真實的曆史中,蘇遁就死在跋涉的路上。他這一插手,曆史已經悄然改變。
元豐七年四月下,趙興的驢車進入泉州。與此同時,蘇轼送長子蘇邁赴饒州德興縣上任,寫下了《石鍾山記》。
這是個播種的季節,沿途,田野裏布滿了播種希望的農夫;這是個鮮花爛漫的季節,沿途無數說不出名目的鮮花讓初次走出大山的程阿珠爲之癡迷。
泉州現在在外國人嘴裏稱作“刺桐”。泉州還有另一個名稱,叫做“光明之城”……一千多年前的夜晚,全世界的城市都是一片漆黑,隻有中國的城市燈火輝煌、光明燦爛;一千多年前的夜晚,全世界的城市都是一片安靜,隻有中國的城市人流擁動、歡歌笑語……
世界各國,大多數城市都實行宵禁,夜裏禁止人們走上街道,然而,唯獨大宋準許商人徹夜營業,于是,大宋的夜晚是燈火通明、人潮湧湧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大宋所有的城市都是“光明之城”。
這是個讓人熱血澎湃的年代,大宋的一切都在沸騰,翻滾着,沖擊周邊國家。21世紀,亞洲史學家充滿激動地記述:11世紀下半葉,亞洲是蘇東坡的亞洲,是大宋的亞洲。
此刻,正面對大家的是泉州北門。
趙興以前來過泉州,但他依然很癡迷的仰望着北門城牆。
這是一段很奇怪的城牆,城牆上,用城磚鑲嵌出天使與十字架的圖案,而北門城基呈現奇怪的尖拱形,上面鑲嵌出十字架和火焰、十字架和蓮花,此外還有15行阿拉伯(叙利亞)文字。
趙興作爲現代人站在這裏,看着那些圖案總覺得很奇怪,他懷疑修建這座城牆的是一群基督教徒,因爲不僅泉州北門鑲嵌有基督教圖案,泉州另外幾個城門、城牆,處處嵌有基督教的十字架,然而,在他的記憶中,不記的曾有相關的記錄,也許是蒙古人燒毀了一切文字,讓這段曆史顯得撲朔迷離。
現在,趙興站在這段泯滅的曆史面前,親眼目睹它的本來面目,他的心情卻難以用語言描述:驚詫?沉醉?欽佩?惋惜?遺憾?……更多的是濃濃的失落。
是的,他失落了什麽,這是民族的失落!
趙興不知道,蓮花十字架、火焰十字架正是中國本土基督教——景教的标志。這種十字架被人們稱爲“刺桐十字架”,也就是“泉州十字架”。他所看到的那行阿拉伯文,是稱頌“聖父、聖子、聖靈”的。
身邊的人體會不到趙興的感覺,他們不停的催促他進城。趙興身後被他堵在城門口的人也連聲催促。在一片嚷嚷中,趙興垂下眼簾,舉步向城内走去。
一進泉州,首先看到的是無數用彩帛搭起的高大彩樓。在宋代,店鋪門前搭起的這種彩樓叫做“歡門”。沿着大街望過去,無數歡門争奇鬥妍,設計者的靈感令人歎爲觀止——在宋代,已經有了如此鮮明的廣告意識,實在令趙興難以想象。
趙興在泉州城門口處雇了兩個幫閑帶路。所謂“幫閑”,現在也可以稱之爲“導遊”,他們待在城門口,專門替外地人帶路,遊覽泉州市内,并幫不熟悉地理的雇主處理一些瑣事。
這兩名幫閑是兄弟倆,老大叫劉小乙,老兒叫劉小二。他們殷勤地在驢車前,引領着整個車隊緩緩前行。熙熙攘攘的人群讓車隊行進緩慢,而程阿珠貪看風景,也有意識的命令車夫緩行,這讓兩名幫閑走的很悠閑,他們一邊領路,一邊跟車夫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