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在忙什麽?
杭州、錢塘江邊的一處山峰上,趙興拄着一柄半人高的,刀鞘華麗的唐刀,意氣風發的指着山腳下那片土地,回身對身後的人說:“就在這裏,我買下了這片土地,将在這裏建一片大莊園,你看怎麽樣?”
他身後的人是焦觸,焦觸身後是駕船送他去日本的船師劉三。劉三身後站着幾個日本人,爲首的是倭人不四——他現在叫做“長門不四”。半山坡處,站着趙興身邊唯一追随的學生程爽。
長門是個地名,地處日本西部,隔東海與中國相望。宋代中國人來日本,都是從長門的唐渡口上岸。趙興這趟去日本,獲得了日本皇室不少賞賜,他特地要求在長門封賜一小片地,建立一個小莊園,小莊園被命名爲“長門宋園”。
而後,他要求不三、不四兩個倭人幫他管理長門宋園——讓他大跌眼鏡的是,兩人當中,一向機敏的不三卻表現的很專注,他堅持要繼續從事跟在蘇轼後面的跟屁蟲工作,反而是不怎麽聰明的不四願意跟随他。于是,不四獲賜家名“長門”——從今往後,他就是長門宋園的大管家,在日本也算是一位小“大名”了。
焦觸撇了撇嘴,他不甘心的回答:“大官人,這裏哪有明州好……荒蠻之地呀,錢塘大潮自古有名,在這裏建貨倉,一年有數個月的功夫壓根做不成生意,大潮一起,貨物都要卷入江底,何如……”
趙興擡手止住了他:“我知道,我們從明州把貨物運到這裏很費事,無形中要增加很多成本。可是,明州的開發已經到了窮盡,杭州的開發還剛剛開始。
這次,我們掌握了與日本皇室通商的權力,而且與源氏關東武士團搭上了線,如果我們硬要在明州立腳,反而會遭到明州商人的上下一緻的打壓。與其如此,不如換個視角,我們改在杭州立足,通過錢塘江進出大海,避開明州商人的圍困。
我做生意向來喜歡‘共赢’原則,跟我幹的人,我不會讓他吃虧,跟我争的人,我會盡量避開直接沖突。我是來做生意的,惡性競争隻會增加經營成本,所以我不跟他們争,我不在明州出貨,貨倉選擇在杭州,我甯願增加一點運輸成本,也不願把錢花在惡性競争上……
算了,跟你解釋這些商業運行道理沒用,你隻管跟着我……瞧,劉三在這,今後來往日本的貨物,由你們兩個交接,我會在這裏設立一名管家……甚至有可能把家遷到這裏。以後長門不四在日本,我在杭州,我們就是兩頭的監督管賬人——就這麽定了!”
焦觸、劉三、長門不四一起應了個“是”。
焦觸自打跟随趙興後,做了幾趟急腳(快遞),免去了販貨時的擔憂,收入固定并有保障。原本他以爲自己就能這樣,穩定而安逸的度過餘生,沒想到到了年底,他又被責令将跑熟的線路交給兒子焦作,自己則來杭州聽命。
到了杭州他才知道,趙興已經打通了去日本的商路,這是一條新航路,别人在冬季都停止去日本,他卻可以在冬季出海,走最快捷的路線,日夜不停的航行,整個航程比原來縮短了一半。
這一消息,焦觸是很高興的,他曾經聽人說起:一名宋商在博多灣,以七十貫文或六十正絹買一顆“阿久也玉(即日本尾張蚌珠)”,回國後,這顆珍珠賣了五萬貫。
五萬貫等于多少?
在宋初,200貫錢就使勞苦功高的高級将領十分滿意了。例如:曹彬率軍隊平定南唐前,宋太祖許願道:“俟克李煜,當以卿爲使相。”但曹彬并未相信,他對副帥潘美說,此時北漢尚未平定,使相一說不可能兌現。
凱旋後,宋太祖果然說:“本授卿使相,然劉繼元未下,姑少待之。”“既聞此語,美竊視彬微笑。上覺,遽诘所以,美不敢隐,遂以實對。上亦大笑,乃賜彬錢二十萬。彬退曰:‘人生何必使相,好官亦不過多得錢爾。’”
這句名言的産生,不過就是200貫錢。
那麽,五萬貫又可以讓一個宋人做什麽?
除了五萬貫一粒珍珠外,焦觸還知道日本的工藝品别具特色,工藝水平很高。如金銀蔚繪、螺钿器皿、水晶、日本玉、木念珠、屏風、日本扇、日本刀等,很受宋人的喜愛。
據說,東京相國寺市場上出賣的日本漆柄折扇,極爲精美,扇面的淡粉畫,來人譽爲“筆勢精妙”。而螺钿器皿也深受歡迎,被譽稱“物象百态,頗極工巧”。其中,日本刀尤爲宋人所愛,歐陽修曾寫“寶刀歌”贊美日本刀。一把精巧的日本刀,在宋價值“百金”……
開通了日本航路,而且這條日本航路還能一年四季不間斷的使用,這意味着日進鬥金——比如,這次趙興前往日本,用幾個寫了蘇東坡詩詞的盤子,就從日本皇室換回了各種日本刀三百柄,铠甲兩百副;從源氏關東武士團換回了三百顆“阿久也玉”。光這一批貨物,如果在明州出售,那是一筆上千萬貫的巨大财富。
按照與趙興事先的約定,焦觸過手的貨物可以抽傭3%,也就是說,趙興這筆财物交給他處理的話,他眨眼之間就能獲得三十萬貫的巨額财富。
豐厚的利潤下,他自然竭力爲自己的錢包奮鬥,如果趙興的财物增值,那就意味着他的抽傭也随漲增高。然而,趙興卻舍棄繁華的明州,要來杭州這個偏僻的小地方。
杭州現在還沒有開發,群山圍繞,耕地面積稀少,江水泛濫,至此這裏洪澇成災,曆年來杭州都是向黃州一樣,屬于罪官待的地方,派人來這裏當官,那就是一種懲罰。
在這種情況下,焦觸自然要竭力争取。趙興雖然給他劃了大筆,但日本的商業實在過于豐厚,隻要耽誤幾筆财産的處理,焦觸的損失就得以十萬貫來計算。
趙興财大氣粗,不在意這幾十萬貫的出入,但焦觸的損失就在眼前,他看得見,這一損失超過他現在家産的數倍,他能不傷心嗎。
“這地方,大官人,江風如此大,在這蓋房,合适嗎?”焦觸繼續做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