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時代交通不便,大多數遇難行商可能要歸結到失蹤人口中,人間永無消息。而拿了對方的随身物品,根據這些随身物品找出線索,給對方家中送個信,這是中國自戰國時代留下的民間鄉俗。用對方留下的貨物支付送信費用,也屬于這種鄉俗的一部分。與之對應的是:拿的東西越多,道義上承擔的責任越重。
趙興剛才用現代人的觀念臧否客商,是犯了主觀錯誤——實際上,現在跟在他後面的才是一群冷漠人……但這些鄉俗他并不了解。而且他現在還沒反應過來,程爽拿這柄寶刀過來,實際上是想送給從頭到尾一物不取的他,以此顯示他也是“義舉”的責任人。
“三萬貫,拿着這種寶刀随意亂跑……”程爽吃驚的舌頭都縮不回來,他趕快走到雞公車上,翻檢那人的行李。
過了一會,他反身走回來,拿了一份官碟:“老師,這是個武官,官碟上說,他是興化軍旗頭(軍隊中選拔壯勇者執旗,作戰時麾衆當先的人)……”
趙興沒有看那份官碟,他望着程爽,平靜的說:“可憐,一名勇士……孩子,這刀你拿不走了,一名普通旗頭用不起這種刀,你最好連刀帶包裹送回興化軍中……奇怪,能用得起這種刀的人,怎麽孤身一人走路,沒有侍衛嗎。”
由于信息掌握的不全面,趙興無法作出合理的推理。他隻覺得奇怪,爲保險起見,最好将他的随身物品送到興化軍中,由軍方負責送回他遇難的消息。
程爽對此絲毫沒有勉強的意思,趙興說完,他趕快奔回獨輪車邊,把包裹整理好,将寶刀重新包了起來。
看到程爽的表現,趙興不禁贊賞的點點頭——爲人不貪心,知道自己什麽該得,什麽不該得,這就叫“識大體,知進退”,這樣的人,無論在官場商場,都能穩步發展。
“好吧,休息夠了,我們一口氣感到鎮上,打尖過後立刻趕路……别等後面的商人趕上”,趙興呵斥道。孩子們應聲相應,獨輪車推動了。
突然間,那個一直癡癡迷迷的小女孩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遭受巨大驚恐的她,脫離了險境這麽久,這時平靜下來,才感到悲哀。
後續的商人都憐憫的看着這個小女孩,程夏一副大哥哥的模樣上前安慰她,并詢問她父母的情況。等這個小女孩哭累了,才抽抽涕涕的說明了前後經過。
小女孩是妾生的,商人父親在異地經商,娶了歌女出身的母親。這次他結束生意準備回鄉安居,路途經過那個茶寮,四名仆人與其父母被蒙汗藥放倒,就在她面前被匪徒殺害。僅由于她年幼幸存。當時,那些匪徒曾當着她的面商議,要把她賣入妓寨……
小女孩家在福州,現在她隻剩孤身一人,前路遙遙……
程夏盡力安撫,那個小女孩哭累了,也慢慢止住了哭聲。
隊伍重新上路時,趙興看着那女孩的背影輕聲歎息,程夏聽到歎息,湊近趙興身邊,低聲問:“老師,怎麽了,爲什麽歎息?”
“小娘生的孩子,又從來沒有回過家,家中的兄弟姐妹能不能認她……就算認了又怎樣,她最熟悉的是父母,現在父母過世,周圍是一群陌生的親戚,其中還牽扯家産争奪?誰會照顧她?誰又來保護她?……那群‘好漢’害人不淺啊!”
程夏臉色難看,他心酸的問:“老師,總會有辦法的?這……”
“隻有一個辦法……”,趙興掃了一眼程夏,他立刻緊緊閉上嘴,任程夏怎麽打聽,都不願再談論這個話題,隻淡淡吩咐:“不要停留,穿鎮而過,直奔邵武。”
由于搶劫了匪徒的随身物品,趙姓他們無需在清水鎮補給,他們穿鎮而過,後面跟的客商也擔心屠殺事件洩露,替自己惹上麻煩,他們緊緊尾随,不敢稍作停留。
穿過清水鎮,路況更加險惡,即使走在通衢大道上,也不時有劫匪過來騷擾。趙興走了幾步,想起小女孩的悲慘經曆,心中陡然猛惡起來,他怒吼一聲:“拿弓來。”
程夏應聲打開布囊,露出了趙興特制的大弓。
宋制的弓一般有一米二高,趙興這張弓足足有一米六,連箭都是加長的。這張弓一露出來,路邊的匪徒止住了腳步,他們面帶驚愕地地看着趙興,臉上帶着難以置信的神情。
其實,盜匪們離隊伍并不遠,也就是百米左右。這麽近的距離,眉毛胡子都可以看清,但普通弓箭對他們卻沒有傷害力。這些盜匪——不,“類梁山好漢”一路尾随,就是打算等日落時分,到僻靜處動手,但他們沒想到“羔羊”竟敢反抗。
程夏遞過一把箭,趙興右手取過一隻搭在弓上,左手将其餘的箭攥住,同時握住弓臂,右手拉開弓弦,嗖地一聲,将第一支箭仰射出去,群寇頓時色變。
這支箭沒射上任何人,但它遠遠地掠過群寇頭頂,飛入路邊樹叢……這還沒完,趙興握箭杆的手在動,幾根手指一撥拉,其中一根箭已成水平狀态,松回去的弓弦抵在箭羽上,才停止顫動,趙興的右手又拉開弓弦,快速将這支箭射出。
蹦蹦蹦,連續三支箭掠過群寇頭頂,這時,趙興左手還扣着兩支箭,弓弦上搭着一支,他冷冷望着群寇,停下了動作。
這一連串動作快如閃電,等群寇反應過來,射擊已結束了,這時群寇的驚呼才出來:“阿也——連珠箭!”
轟地一聲,盜匪炸了窩,除了趙興弓箭所指的那個盜匪,其餘人四散而逃。
趙興箭尖所指的那位盜匪不是不想逃,是不敢。趙興快如閃電般的三箭吓得他腿腳發軟。傳說中,一般具有連珠箭技藝的人都能百步穿楊,所以那盜匪不敢背對趙興而逃,他隻能慢慢向兩邊攤開雙手,保持固定狀态。
殺?還是不殺?這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