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有一個半時辰,揀緊要的,午時還要趕回城去,晚飯要在丞相府用!”
幾名軍官面面相觑,這位節帥昨天下午風塵仆仆趕回延州,晚間走馬燈一般召見了布政按察兩曹的各科主官,今日一大早又主持了各族族長關于公田的會議,午飯也不曾吃便趕回豐林山上的總部主持軍議,委實打了諸人一個措手不及。.COM
對于這些自己最親信的軍中主官,李文革沒有絲毫客套,一張口便直入主題。
幾個人對望了一眼,一時間有些尴尬,良久無人開口,李文革卻也沒有再催促,隻是一面喝着水一面用餘光打量着這些下屬們。
半晌,周正裕輕輕咳嗽了一聲,道:“大人走了兩個多月,軍中大事不多,隻是有些人和城裏那幾家有些來往……”
“此事我知道了——”李文革開口打斷了周正裕,“李護和我過了,謝謝你,周大哥!”
周正裕立時動容。
屋子裏誰都明白這一個“謝”字何其沉重,句實在話,如今的八路軍高層,都是當年丙隊的老底子,大部分都是參與過前年年底兵變的生死弟兄,但是起來李護卻又不同,這個年輕人在李彬府中便開始跟着李文革了,起來比起諸人和李文革的關系還要更加親近一些,前年兵變,若不是他拼死殺出節度府回山報信,李文革這條命或許便交待在高家地牢裏了。也正因爲這層關系,使得作爲監軍的魏遜對于李護的事情頗爲爲難,一方面他十分明白李文革和自己費盡千辛萬苦才在軍中建立起紀律有多麽困難,另外一方面卻又不得不顧及李文革自身的感受和心情。
若非如此,他是絕對不會刻意回避這件事,反倒要一向不管軍法軍紀的周正裕去找李護談話的。
作爲監軍,魏遜不容許自己出面去和被調查的對象提前打招呼,這和李文革在軍中設置監軍部門的宗旨相違背。
“有多少人卷入?”李文革冷着臉問魏遜。
“八個,三個副指揮,兩個指揮參軍,兩個隊頭,一個隊副!”
魏遜的回答極爲幹脆,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遲疑。
“很好!”李文革冷笑。
八個人再加上一個李護,都是指揮系統的人,監軍系統一個都沒有,魏遜對自己直屬系統的管轄還算有力。
他不大擔心監軍系統會對本部門的人徇私枉法,一旦有這種情況,那些涉案的人員早就到沈宸面前叫起撞天屈了,然而眼下沈宸雖然一臉陰霾但是對魏遜的法卻沒有任何異議,明建軍系統到目前爲止還算幹淨。
**還沒有在軍隊中完全蔓延開來。
“怎麽處置的?”
“兩個隊頭和那個隊副已經奪職拘押,其餘幾個人暫罷其兵權監視居住,不許出營,命令是由君廷簽發,李護兄弟那邊,是周大哥出面談話,暫時沒有采取措施。卑職鬥膽,命老婁以副監軍暫時統管中營監事,他的銜級高,李護兄弟對他還算尊重!”
“我是問怎麽處置,事情既然出來了,監事曹總要有個處置判斷!”
李文革面色不變語氣冰冷地道。
“八個人的程度不同,收受田産自五六頃到三十頃不等,那三名隊官直接奪職降銜,編入廂兵團從士兵做起,五名營級軍官需要大人簽發命令才能處置,監事曹讨論以爲,收受十頃田地以下的降一級使用,勒令退出田産;收受二十頃田地以上的降兩級,轅門外杖二十,勒令退出田産;三十頃以上的降爲士兵,杖四十,勒令退出田産……”
李文革了頭,監事曹的判決意見還算公允,不算苛刻。
見李文革無話,魏遜拿出了一張麻紙:“大人若無其他命令,卑職便準備發令箭了!”
李文革一絲不苟審閱了監事曹起草的判決命令,而後擡起頭道:“李護現在已經到監事曹投案,把他的名字列上,發令箭!”
魏遜一怔,周正裕也是一愣。
李文革緩了一口氣,輕輕道:“謝謝諸位的好意,不過在軍中,軍法大如天,做了甚麽事情,便要承擔甚麽責任,李護已經退掉了韓家的地,就按照監事曹的意見,轅門外杖四十,下隊當兵,軍銜罷爲陪戎副尉!”
見周正裕張了張嘴,李文革擺了擺手:“時間緊迫,此事毋庸再議!”
“中營副指揮和指揮參軍此番也涉案了,三個軍事主官全部拿下,中營怎麽辦?”
一直不言不語的沈宸提出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
“中營建制撤銷!”李文革一張嘴便出了一個讓幾位軍中頭目大吃一驚的解決方案。
“大人——”
“大人——”
沈宸魏遜幾乎同時驚叫一聲,李文革擡起頭看了看這兩個心腹,笑笑:“此事待會再,與此案無關!”
“還有甚麽事情,撿緊要的!”
“水車建起來了,不過甲号風箱的漏氣問題一時還沒有好法子,材料倒是好。隻是上個月那位女先生那邊的轉刀事項占用了比較多的人手,末将做主先盡着那邊,這個月木槍約莫能夠産出三百杆,和上個月持平,再要多便不成了!”
李文革了頭,簡單地道:“這些事情,優先滿足葉夫人那邊!”
畢竟科技是第一生産力,李文革那個時空朝代的太宗的。
“蘆子關那邊打了兩仗,戰殁二十二人,傷四十一,敵将是李光遠,不過帶來的兵不算很多,不超過三個樞銘,在青嶺門外機動作戰,打了兩次蘆子關,一次魏平關,折令公往折衙内那邊增了一次兵,大約兩百人。梁宣也給我發文要求增兵,我沒答應!”沈宸簡約地彙報道。
李文革擡起頭看着他問道:“理由呢?”
沈宸面無表情地道:“折禦卿認爲暫時不需要增兵,根據青嶺門以南的敵情和陳家商号得來的情訊,我也以爲暫時不用增兵!”
着,他扭頭看了一眼懶洋洋歪在一邊的騎兵營指揮細封敏達。
細封敏達的騎兵如今已經擴充到了兩百多個人五百匹馬,加上被李文革帶走當作親兵隊使用的康石頭所部,如今八路軍的騎兵已經擁有了三百人以上的兵力。
這樣的一支騎兵,對内已經可以令整個關中地區的藩鎮膽寒,對外面對黨項人的騎兵優勢,八路軍不能野戰的劣勢也正在漸漸拉平。
細封敏達坐直了身軀,略有些哀傷地道:“細封部被拓跋家吞并了,草場被奪,族中長老貴族全部被囚禁,八百族兵,全部被編入了拓跋家的軍伍……”
李文革眉頭鎖了起來:“甚麽時侯的事?”
“上個月初!”細封敏達黯然答道。
李文革默然,聽着細封敏達緩緩的叙道:“……族中的幹草、肉脯等過冬儲備悉數被奪,族帳死了一千多人,營地裏面血流成河……”
李文革皺起了眉頭:“如此拓跋光遠之兵隻是牽制,爲何不能增兵一戰?哪怕是讓拓跋彜殷能多些顧忌也是好的……”
“這是陰謀……”細封敏達淡淡搖頭。
見李文革不解,沈宸解釋道:“……細封大哥派出騎兵搜索青嶺城以南,發現拓跋光遠的兵雖然不多,但鹞子足足有五十多人,拓跋家幾乎把所有能拿得出手的勇士都派到這邊來了,我們的騎兵一出蘆子關便處處碰壁,雖然傷亡不大,卻始終無法掌握敵軍的行蹤。折禦卿以爲,即便延安團五個營全都撒出去,除了被拓跋光遠分頭擊破或者切斷糧道擊潰之外幾乎沒有别的可能,這子賊精靈,我贊同他的法……”
細封敏達苦笑:“你們漢人有遠交近攻的法,按理拓跋家要吃應該先吃離得最近的野利家和費聽家,而不會越過米擒家草場去打一向心謹慎的細封家。況且細封家人丁總共還不到四千人,是八部落中最的部族之一,也最窮困,儲備極少,能夠獲得的過冬物資極爲有限。拓跋家這一次打的旗号是懲罰我這個叛徒,不過雖然殺了不少人,但是卻沒有動族中的長老和族長,想必是還指望着日後能夠依靠他們安撫族中的其他人。明擺着,拓跋老家主是指望着能夠将我們主力誘出蘆子關打殘,這樣即便今年各部族不能再南下,我們卻也無力北進進兵,各部族與我們的貿易互市拓跋家眼下無力阻止,但是若我軍主力被打殘了,這些部族牆頭草的态度恐怕便會不太一樣了……”
李文革舒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細封的肩頭:“放心吧,這個仇,我幫你記着了!”
他的眼睛轉向沈宸,沈宸搖了搖頭:“要出兵,我軍騎兵營必須有一千人以上的兵力,否則很難占到便宜。”
李文革笑笑:“還有别的事情麽?”
沈宸搖搖頭:“大事沒有了!”
李文革的表情凝重起來:“既然沒有别的事情了,我幾件事,都是極緊要的!”
衆人精神一振,都知道李文革有關鍵性命令下達,一個個都坐直了身軀。
李文革深吸了一口氣,道:“今晚籌備,明日開始,全軍改制——!”
衆人皆是一愣,去年軍隊定制至今不到半年,便要改制?如何改法?
李文革沉聲道:“……在軍中設立‘都’一級建制,兩隊爲一都,一百兵。主官爲都正,以五都爲一營,一營五百人;以兩營爲一團,一千人……”
諸人張大了嘴巴,驚訝地看着這個剛剛返回的節帥。
李文革看着他們,道:“五百新兵你們下放到了延安膚施兩縣,這個臨時措施很好,不過這兩個新兵營還要收回來,在延安團之外組建第二個團,暫時便叫膚施團,我們的野戰兵力不足,擴充的步伐要加速,騎兵營編制暫時不動,三百人分爲三都,整編要提前進行。”
沈宸第一個發言道:“卑職反對!”
“理由!”李文革不動聲色問道。
沈宸又快又急地道:“各營主官監軍如今都已經滿員,一旦拆散重編,誰升誰降是個大問題,軍中不同地方,老将帶新兵,誰也不是韓信,部隊的戰力會下降,另外,廂兵團如今編制已定,拆散之後一切推倒重來,會導緻大混亂,如今強敵在外,這個時候哪怕禁兵亂了都不要緊,廂兵一旦亂了,補給出了岔子,麻煩便大了……”
李文革贊許地了頭:“第一個問題,禁兵部隊擴充爲四個營兩個團,我們有四個營級建制可以安置軍官,剛才我了,中營解散,這樣你們隻需解決中營的監軍軍官安置,魏兄弟想必會有辦法。這是爲了從長遠角度提升禁兵戰力的改編,一時的陣痛必須忍受,暫時不打大仗,我們還有時間,拖到夏天,隊伍大了,人多了,更加不好解決。至于你的第二個問題,我的态度很簡單,廂兵暫時不動,周大哥和陸兄弟合議,拿出一個新編制條件下的後勤補給支援方略來——這應該不難!”
衆人沉默良久,沈宸開言道:“重新理順建制和指揮需要一段時間!”
李文革想了想,道:“你們有十天時間完成整編。”
沈宸吃了一驚:“十天?”
李文革了頭:“隻有十天,十天之後,抽調四個步隊兩都兵力,加上騎兵營,我要帶着這五百兵出趟遠門串個親戚,到時候需要廂兵團配合!”
衆人面面相觑,李文革對細封敏達道:“自現在起,将所有斥候收攏回來,這十天之内,騎兵營必須将慶州和延州西部的道路河流山川形勢一一探明,時間緊迫,不能從容!”
細封敏達皺起了眉頭。
沈宸若有所思。
周正裕開口道:“廂兵按照五百兵預備辎重隊麽?”
“一千兵,折家出兵五百!”李文革毫不猶豫地答道。
“把折禦卿調回來,給淩普補充一個隊新兵,等到山上的整編結束,再讓楊利把他換回來!但是折禦卿必須在三天内回到山上,七天之内,他要做出出兵慶州的詳細方略,任務很重。這十天内我要忙民政上的事務,不能分心,一切全靠你們!”
罷,這位大将軍咧嘴一笑:“我相信你們!”
“要打慶州?一千兵恐怕不夠……”沈宸緩緩搖頭。
李文革淡淡一笑:“有人當替死鬼,一千兵足夠了,若不是爲了搶東西,三百人足矣!”
他對周正裕道:“十天之内,水兵營能夠由延河轉移到洛水上麽?”
周正裕連連苦笑:“難……難……”
李文革想了想:“水軍可以暫時不随隊跟進,但是最遲二十天後,水兵營必須沿洛水一線跟進至慶州境内……”
沈宸深吸了一口氣:“大人,整編的事情,卑職以爲還是急不得,十天時間太短!”
“十天隻是整編時間!”李文革斷然道,“慶州的事情一個月内必然要解決,三月底之前我便要回到山上,最遲四月中旬,我們便要出兵青嶺門,到時候我不希望整編帶來的混亂還沒有過去!”
沈宸愕然擡頭:“四月北出青嶺門?大人,我軍騎兵不足……”
“四月,我給你足夠的騎兵——”
李文革話語铿锵,擲地有聲,令沈宸越發迷茫糊塗起來。
“大人爲何如此急迫?”
一直不曾話的陸勳詫異地問道,不僅僅是他,幾乎在座的每個人都由次疑問,這位大人似乎是準備将幾年時間才能做完的事情一個月内全部解決,也難怪衆人會感到不解。
李文革眼中浮現出一種憂慮的神色,淡淡道:“今年之内,我要滅掉拓跋家!”
“不可能——”沈宸斷然否決道,“大人,打仗不是兒戲,平夏部元氣猶在,我軍羽翼未成,今年決戰,時機未到!”
李文革搖了搖頭:“我們恐怕沒得選擇,明年元正日之前,我軍必須平定平夏四州,将北面一千裏之外的那片地方掌控在手中!”
“一千裏之外的那片地方?”細封敏達皺起了眉頭。
李文革淡淡了頭。
“……那片能夠養活五百萬人二十萬兵的風水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