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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八路軍節度使――第十五章天子的心事5

第二卷:八路軍節度使——第十五章:天子的心事(5)

表情平靜地向皇帝行完了禮,李文革站直了身子,不卑不亢地在一個禁軍班頭搬來的坐墩上坐下。.COM皇帝連夜在延英殿議事,周圍伺候的沒有一個黃門宦官,反倒都是些粗手大腳的軍人,這令李文革頗爲不解,隻能權且理解爲郭威對這些身帶殘疾的奴仆信不過,重大的軍機事務不允許他們在場。

趙匡胤表面粗疏,但接他進宮的路上對于皇帝召見他的目的隻字均未透露,也難怪此人後來能夠得到柴榮的賞識超拔,這份謹慎實在是難能可貴。直到現在,李文革還不知道郭威夤夜将如此多的宰相重臣召集起來有什麽大事。

大概是覺得殿内的大臣中隻有王溥勉強算是和李文革有些交情,因此郭威命王溥向李文革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王溥剛剛講到一半,李文革的心已經放了下來,别的事情他或許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野雞族——即王溥口中的“葉吉族”——的叛亂是廣順三年曆史上一件不的曆史事件,連折從阮都卷入其中,對于李文革這種程度的曆史發燒友而言,此事還難不倒他。

“李卿,葉吉族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

郭威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文革的面孔問道。

李文革想了想,答道:“陛下,所謂葉吉族,其實乃是黨項羌八大部落之外的一個分支,因其部落以野雞的翎毛爲圖騰,因此祖上便以‘野雞’爲姓氏,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今日的葉吉族。該族人口不少,甚至比起定難八部落當中的幾個部族還要多,隻是因爲不肯向拓跋家臣服一同抗拒朝廷,這才不爲平夏部落所容,在宥夏呆不下去,這才舉族遷入慶州地界,其部與定難軍野利家有些許親緣關系,不過性子比起野利家卻要溫良順服許多……”

“不見得吧?溫良順服,怎會造反隔斷鹽道?”王峻皺着眉頭反駁道。

李文革看了王峻一眼,淡淡道:“王相,狗急了都要跳牆,何況是葉吉族?”

他這個比喻甚是不雅,殿中的宰相們聞言紛紛皺起了眉頭。

郭威瞥了李文革一眼,道:“你繼續,葉吉族爲何要造反?”

李文革看了看郭威,問道:“陛下,諸位相公,諸公可曾聽過‘羊馬捐’?”

郭威一愣,範質李谷等人也面面相觑,王峻心中卻是一動,臉色頓時變得青白灰敗起來。

“何謂‘羊馬捐’?”李谷問道。

“所謂羊馬捐,便是慶州郭刺史給州治内的三個黨項羌支系旁族定下的供奉制度。慶州不隻有葉吉族一家羌系部族,還有殺牛族和大蟲族二族,郭刺史給這三族定下了一項特别的捐稅制度,每族每年按照人頭向刺史府供奉羊馬,十人捐一羊,百人捐一馬。殺牛、大蟲二族勢力較,人丁合在一起還不足六千之數,自然不敢抗拒,隻是這捐賦實在苛刻,羌人以遊牧爲業,本來族人口食便難以自給,全仗着每年以多餘的羊馬換些糧食,以備過冬。如此勒索之下,羌人過冬沒有了儲備,自然便安分不下來。葉吉族在三族中勢力較大,因此去年便沒有理會郭刺史的羊馬捐。末将聽,郭刺史一怒之下曉谕慶州全境,不許境内各族及漢民與葉吉族往來生意。這法子與末将在延州對付平夏部的法子如出一轍,隻是末将手中的兵能夠守住兩關,平夏部奈何不了延州。郭刺史那邊……想必是葉吉族實在窘迫得極了,這才遮斷了青鹽的鹽道,用以和郭刺史讨價還價……”李文革聲調不高,娓娓道來,雖然談不上言簡意赅,得卻也還算明白。

他的話到一半,郭威的臉色已然發青,等他完,皇帝将目光投向了王峻。

王峻擦着額頭上的汗道:“陛下,李文革所言,有相當一部分乃是猜測,不過這個羊馬捐,臣……臣覺得很可能是真的。郭某是這樣的人。”

郭威輕輕籲了一口氣,緩緩道:“即便是猜測,李卿的猜測也應該是最準的,畢竟隻有他熟悉内情!此刻暫時不論郭某的罪,先眼下如何解決葉吉族的叛亂。”

他将目光投向李文革,問道:“以懷仁看,平息葉吉叛亂,折令公本部人馬足用否?”

李文革想了想,搖着頭道:“陛下,折令公的人馬不可能全動,折家軍的大敵乃是定難軍,并不是葉吉族。臣估計令公能動用的軍馬也就一千五百人之數。若是純粹論起打仗,這兵倒也夠了,但是若要撫平慶州,隻怕還不足。”

郭威頭,又問道:“甯州張建武手下也有兩千多兵,加在一起總夠了吧?”

李文革遲疑了片刻,擡起頭認真地答道:“陛下,若僅使折令公出兵,局面至多不過是葉吉族一時不得平定,戰事膠着拉鋸而已;但若是教張建武摻和進去,則臣恐慶州三族不久便都要反了!”

這話令衆人又是一驚,王峻冷笑道:“危言聳聽,文革将軍的意思,是不用你的八路軍便便平不得葉吉族的叛亂了?”

李文革向王峻作了個揖,表情冷峻地道:“陛下問話,臣不過是據實回答而已,并不敢有私心。句實在話,臣的八路軍是用來守衛延州的,是用來打黨項人的。不是用來剿日子過不下去無可奈何起來造反的葉吉族的。何況八路軍鎮新設未久,将将能夠與定難軍形成一個僵持局面,臣還真是抽不出兵馬越境幫助郭刺史去擦屁股!”

這番話硬邦邦冷冰冰,的王峻直噎氣,卻又渾身發抖不出話來,隻伸手指着李文革氣急道:“你……你……”。

“大将軍,君前奏對,仔細失儀!”

範質輕輕咳了一聲,低聲道。

李文革冷冷哼了一聲:“末将話行事,但憑本心。有一一有二二。張建武不成便是不成,王相若以爲此人可用,自然可以推薦其命将出征,文革雖然不能苟同,卻也不至于疑王相别有用心。王相無端猜忌諷刺末将,卻是何故?難道以爲末将是個粗人,便好欺負麽?”

“你狂妄——!”王峻眉發倒豎,渾身顫抖着道。

李文革表面上話桀骜不馴毫無顧忌,實際上眼角餘光一直在悄悄打量郭威的神态,卻見這位皇帝端坐在那裏撚着胡須默然不語,似乎在想什麽事情,對于殿中興起的争執仿佛渾不在意。

他冷笑了一聲:“在下末學後進,豈敢狂妄,相公是前輩,既然問話,末将自然椐實以答。談不上狂妄不狂妄!”

王峻顫抖了半晌,漸漸沉靜了下來,回身道:“陛下,不必再問這狂傲的子了。折從阮老成持重,張建武武勇過人,定能迅疾掃平逆賊,安定慶州。”

殿中的幾個宰相對視了幾眼,都不再話,王溥是反對派張建武的,他方才已經過見解了,因此此時也不再話。

李文革冷冷哼了一聲,将頭揚了起來。這個情況其實是他最樂于看到的,現在慶州還隻是反了葉吉族一族,局面還不夠亂,若是不等張建武将殺牛族也逼反了,自己即便介入了慶州事務,最終能夠獲得的利益也有限得很。慶州的鹽道乃是整個中原的經濟命脈,除非萬不得已,朝廷是不會容許這條命脈掌握在地方實力派藩鎮手中的。因此慶州的地方官朝廷甯肯用貪官,也不肯過多借用其他地方派系的力量。

隻有在張建武兵敗身死之後,自己才能夠将手插進慶州這個臨近的州郡。

“懷仁,你因何張建武出兵最終會逼反了慶州三族?”

皇帝沒有理會王峻,反而再次将目光轉向了李文革。

李文革沉吟了一下,躬身答道:“陛下,張刺史或許是個勇士,但他不是軍人!”

郭威怔了一下:“哦,此言何意?”

李文革緩緩道:“張刺史治軍不嚴,部下紀律廢弛營伍敗壞,擾民之事屢有發生,其殺良冒功的名聲在關中幾乎人盡皆知。甯州軍眼中隻有人頭沒有黎庶,這樣的軍隊或許能夠打仗,卻決然不能撫慰地方部族,殺牛、大蟲二族,雖然飽受郭刺史苛政荼毒,然則至今仍然心向朝廷,不肯跟着葉吉族作亂。張刺史兵至,慶州方面是決然拿不出糧饷來勞軍的,這些都要着落在當地部族的頭上。張刺史若是個有節制識大體之人,自然會約束部衆撫慰地方,專以造反作亂的葉吉族爲目标進行征剿。奈何張刺史本人是個事功心切的人,慶州的事情,與甯州毫不相幹,他在甯州尚且不能善加體恤百姓民情,又怎能指望他越境作戰能夠約束營伍維系軍紀?”

王峻當即道:“這是猜測之言,做不得準!”

李文革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這是末将自家的看法,王相不以爲然,末将自然也無話可!”

郭威不理會王峻,繼續問道:“若是依着你,慶州之事當如何解決?”

李文革猶豫起來,終歸決定還是實話實,郭威不是那種能夠虛言糊弄的皇帝,他一面整理思路一面道:“慶州的叛亂,其實規模不大,葉吉族雖然截斷了鹽道,卻并沒有力量進攻州城。何況殺牛族與其世代不和,平素多受欺淩,本身便對葉吉族很是不以爲然。因此慶州的事情理當追本溯源,事情從哪裏起的便先從哪裏着手解決。首先是要廢掉羊馬捐,如此大蟲殺牛二族必然感念朝廷恩德,堅定其不肯随葉吉族叛亂的決心,然後調兵對葉吉族進行打擊,但動兵的目的不是爲了一舉滅掉其族,而是要打通鹽道,使葉吉族吃些苦頭,震懾其部族首領。在宣示朝廷兵威之後,朝廷再撤換慶州守臣,解除與葉吉族之間的通商禁令……”

“如此處置,朝廷的威儀何在,天子的顔面何存?”

王峻厲聲質問道。

李文革不理會王峻,向着郭威一躬身道:“陛下,葉吉族畢竟和平夏部不同,其本部首領牧民,并無割據稱王的野心,也沒有侵我州縣掠我子民的劣迹,此番造反,實屬活不下去迫于無奈,若是逼得急了,将葉吉族數千人逼到了死角上,他們不定會舉族歸附拓跋家,到那時葉吉有平夏八部在背後支持,其便不肯再歸王化了。那時候不但臣在延州對定難軍實行的封鎖絞殺之策不能奏效,銀夏軍的力量甚至将越過鹽州,借助葉吉族威脅青鹽鹽道,與朝廷讨價還價。那便得不償失了!”

這番話一出來,李谷和範質頓時躬身道:“陛下,李大将軍言之有理,此事不單單是軍事,西北不能亂,朝廷決策,應以長遠爲要!”

就連王峻聽了李文革這番話,臉上都露出了深思的神色,甚至一時都沒有顧得上和李文革鬥嘴。

郭威臉上露出了極爲溫和的微笑,這是今天晚上皇帝首次露出發自内心的笑容,他沒有理會宰相們的附議,繼續問李文革道:“懷仁,依你看來,解決葉吉族需要動用多少兵力?”

李文革臉色凝重起來,沉思了半晌,答道:“陛下,這要看朝廷的目的究竟是什麽。若是朝廷決意滅掉葉吉一族,就算動用上萬軍馬,隻怕都未必能夠如願。畢竟北面還有一個定難軍虎視眈眈,逼得急了,葉吉族時刻可能北逃。他們對于慶靈一帶的山勢河流草場戈壁極爲熟悉,若是舉族和朝廷大軍兜起圈子來,朝廷的軍馬很難奈之如何,逼得急了他們便逃到定難軍地界,等到朝廷大軍回師,他們舉族遷回原處連一個月都不用。”

郭威道:“若是朕采納你的建議,隻打通鹽道,并廢除羊馬捐和禁絕通商的苛政,總共需要多少兵力?”

李文革笑道:“陛下是知兵的,在條件具備的情況下将一個隊在适當的時候投入在最關鍵的節上便能夠決定一場大戰的結果。若是以臣的法子來辦,隻要執行當中不打折扣不出纰漏,最終開戰時三百人的一個營便足以解決問題平息這場無中生有的叛亂……”

“三百人——?”殿中的大臣和将軍們頓時都驚得呆了。就連郭崇充和向訓這樣的軍方人士都拿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着李文革,一臉的不能置信神色。

郭威卻仍然不動聲色,平靜地問道:“你能确定麽?”

李文革坦然道:“陛下,若是這一仗交給臣來打,并授臣以全權,三百人便足夠了。一個人一個打法,将軍領兵作戰各自不同,别的将軍怎麽打,需要多長時間,多少兵力,臣不知道!”

“大将軍真是能誇口啊,陛下典軍三十餘年,尚且不敢這等大話,大将軍自領兵到如今不足兩年時間,便敢如此自誇,是否太狂妄了些?”王峻終于恢複了對他的冷嘲熱諷。

李文革冷冷瞥了王峻一眼,淡淡道:“談不上狂妄,打破銀州城門,職部隻用了三十個人,拿下銀州全城,也不過用了五百人罷了!”

“……哦,是了,聽李大将軍還曾經用五十個人發動過兵變,将高侍中父子都弄得灰頭土臉,果然是英雄出于少年啊……”

王峻冷冷道。

李文革臉色一變,範質李谷等人的神色也是一變,王峻欺負人太甚了,竟然如此揭李文革的老底。

李文革忍了再忍,終究是眼不下胸中這口惡氣,對着王峻一笑:“末将方才了,這需要條件具備,時機和地選擇恰當。比如平日裏王相伸出一個手指頭便能将末将捏死,但是若是王相和末将一對一臨陣對敵,王相在末将手上隻怕走不上一個回合,便是這麽個道理!”

眼見王峻紅着臉指着李文革的鼻子便要開罵,郭威急忙止住了自己的老戰友:“秀峰兄,偌大一把年紀,和少年人争甚麽意氣?高家倒黴,隻能怨自家不争氣,便是朕,被逼到了牆角處,不是照樣要起兵保命麽?若是朕當初等着劉家兒來殺,你秀峰兄又哪有高踞朝堂做宰相的日子?”

一句話頓時将王峻得住嘴,郭威卻回過頭道:“仁誨,下去之後你與李大将軍還有向訓商議一下,以樞院的名義拟一個平叛方略來給朕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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