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廣順元年八月十五中元夜,就在家家戶戶喜慶月圓節之際,延安縣城當中突然間響起了宵禁戒嚴的鍾聲,大批穿着深青色疊布軍服手持刀槍的軍人沖上了街頭,開始在各個街口設置哨卡,裏坊司正們則帶着人挨家挨戶通告縣城戒嚴的消息,囑咐居民不要外出上街。.COM縣城内的三個軍營軍官都被召集了起來,士兵則被遣散了回營房去。
就在這些還未曾接受改編的彰武軍軍官們暗自猜疑惴惴不安時,八路軍延安團副監軍使兼廂兵甲團監軍使緻果副尉婁紹武在一隊全副武裝的八路軍士兵的扈從下走了進來。
八路軍是個新設的軍鎮,這個軍鎮以延州城外的豐林山爲鎮所,據取鎮遏丹、鄜、隰、綏、夏、鹽、靈、慶八路交通樞要之意。這個軍鎮的老大乃是一年來在延州翻雲覆雨聲名鵲起的延州防禦使忠武将軍李文革,此人在一年前還籍籍無名,是在去年八月份延州的兵變當中嶄露頭角的,據他那次在膚施縣當街砍殺九名亂兵,令亂軍膽寒,兵變遂平。
于是此人便開始了在延州藩鎮内部奇迹般地崛起,由一介白丁被擢爲陪戎副尉,佐領一隊,随即在去年年底以這兵力在當時的州城如今的延安縣内發動兵變,挾持節度,開倉放糧,做下了許多駭人聽聞的大事,當時據這位傳奇人物大手一揮便給彰武軍全軍将士發了半年的糧饷,這件事曾經在軍中被頌揚了好一陣子。如今誰都知道,延州城中原先權勢熏天高不可攀的高侍中早已管不了事了,如今九縣之内最大的便是這位上個月剛剛被皇帝封爲忠武将軍延州防禦使的李文革大人了。
一年之間由籍籍無名的一介匹夫成爲正四品将軍,這位李将軍想不出名都難。
見過此人的人不多,在傳聞中,此人身長九尺,生得虎背熊腰,巴掌伸開有蒲扇大,眼睛瞪起來像兩個銅鈴,聲如雷鳴,天生神力,能用雙臂生生将人撕成兩半。
這個法有很多人相信,因爲膚施縣許多百姓家過年時貼的門神就是這副樣子,據今年的門神不是敬德和叔寶兩位傳統大佬,恰恰是這位新出道的李将軍。
據今年四月份,他帶着一營兵在蘆子關外一次便砍翻了三百多黨項人,拉回來的人頭足足堆了五輛大車。
若如此兇狠的角色身材瘦相貌晦氣,善良淳樸的延州人民是決計不會相信的。
李文革這支八路軍是在四月份蘆子關戰事結束之後開始正式籌建的。之所以取名爲八路軍,主要是受他在另外一個時空的祖父影響。既然自己陰差陽錯穿越來到了延州,建軍又恰恰建在寶塔山上,不叫八路軍,以他那貧乏的想象力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麽名稱比這個更貼切。
彰武軍的名字确實從字面上很好聽,然而李文革卻不喜歡,這個軍鎮番号在高家的手裏已經變成拆爛污和廢柴的代名詞了。一提起彰武軍,幾乎全關中的人都認爲是個笑話。李文革不準備承襲這個軍鎮番号,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因爲彰武軍的形象實在太差了。對于敵軍他們純粹是擺設,對于友軍他們純粹是累贅,對于黎庶他們純粹是禍害。
這麽一個軍鎮番号,李文革實在有些看不上眼。
八路軍這個番号不僅僅對于李文革手下的軍官們來很新鮮,就是對李彬秦固等飽讀詩書通曉經史的文人而言這個番号也夠奇怪的了。以前的軍鎮名号要麽強調大義的名分要麽強調其軍鎮使命或者武勇。不過以地名命名的軍鎮倒也不是沒有,比如朔方軍,再比如河東軍。不過這些軍鎮多是一些曆史悠久的傳統藩鎮,大多自天寶年間便開始設鎮了。
雖然建了軍,但是李文革手中并沒有足夠組建起一個軍的兵力。因此實際上軍鎮番号雖然打了出來,實際上軍以下卻隻設置了兩個團級的單位。
李文革在這個新的軍鎮中改革了指揮編制體系,在營之上設置了團的建制,規定一個團下轄二到五個營不等,團軍事主官稱指揮使,團參謀長稱虞侯。而禁兵團隊命名原則則是按照縣級行政區進行命名。比如他所組建的第一個團的名字便叫做“延安團”,廂兵團隊的番号則按照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的天幹排序命名。
李文革設計的新軍制中,八路軍作爲一個軍鎮是一個編制不固定的軍事單位,軍下應該下轄若幹個師,每師下轄二到五個禁兵團和若幹個負責後勤補給及修路搭橋修築工事等非戰鬥性工作的廂兵團,每團則下轄二到五個營,每營編制五個隊,從上到下建立起了五級的指揮訓練體制。從下往上,各級指揮官分别爲隊正、營指揮、團指揮使、師都指揮使;各級監軍軍官分别爲隊監、營監事、團監軍、師監軍使。
作爲全軍的總監軍,李文革也設置了一個位置,叫做八路軍安撫使,不過這個職位短時間内不會有人來坐。
作爲基本的作戰單位,每營都要設參謀軍官,自下往上的參謀軍官分别爲營指揮參軍、團虞侯、師都虞侯。全軍的總參謀長稱爲八路軍都虞侯使。
作爲常設性軍中機構,師以上設都虞侯司、都監事司、廂兵都指揮使司。都虞侯司分掌作戰指揮、軍事情報收集及分析、作戰計劃制定、軍令送達等核心軍事權力,都監事司則分掌組織人事、軍法刑獄、内部情報收集及分析等政治性較強的監軍權力,廂兵都指揮使司則掌管全軍的廂兵部隊,即相當于後勤部長裝備部長兼預備役司令的角色。
都虞侯司的首長是都虞侯使,都監事司的首長是都監軍使,廂兵都指揮使司的首長自然便是廂兵都指揮使。
按照李文革的設定,八路軍三司首長比之各師的指揮官高上一級,其中都虞侯使基準軍銜爲壯武将軍或忠武将軍,都監軍使和廂兵都指揮使的基準軍銜爲明威将軍或宣威将軍。
自下往上,八路軍各級軍官所對應軍銜分别爲:隊副基準軍銜爲陪戎校尉,隊監基準軍銜爲仁勇副尉,隊正基準軍銜爲仁勇校尉;營副監事基準軍銜爲禦侮副尉,營指揮參軍基準軍銜爲禦侮校尉,營監事基準軍銜爲宣節副尉,營指揮基準軍銜爲宣節校尉;團副監軍基準軍銜爲诩麾副尉,團虞侯基準軍銜爲诩麾校尉,團監軍基準軍銜爲緻果副尉,團指揮使基準軍銜爲緻果校尉;師監軍副使基準軍銜爲昭武副尉,師都虞侯基準軍銜爲昭武校尉,師副都指揮使的基準軍銜爲遊擊将軍或遊騎将軍,師都指揮使的基準軍銜則爲甯遠将軍或定遠将軍。
根據這個銜職設定,目前李文革軍中隻有他自己符合師以上幹部的銜級要求。因此目前八路軍都虞侯使和都監軍使職務都是由李文革自己親自兼任。
若是在尋常歲月,這種自行設置軍事建制編制的行爲不啻于公然謀反,然而在五代十國的亂世,偏遠藩鎮的節度使自家便是土皇上,在自己的地盤上誰當多大的官節帥了便算,隻要節帥不擅自稱王稱帝,中央政權一般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話又回來,一旦節帥自己稱王稱帝了,隻怕其自身的實力也便超出朝廷的控制能力了,到時候朝廷除了裝聾作啞,依然沒有啥好辦法可想。因此一旦一個藩鎮稍稍有些強大的苗頭,而朝廷暫時又抽不出手來應付,便會搶先一步給這個藩鎮封王,這樣總比人家自己稱王面子上好看些。
李文革現在雖還不是節度使,但是誰都知道那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雖然朝廷在任命他這個防禦使的同時還任命了李彬爲從三品的延州觀察使,但是在這個文官不太受重視的年代,李彬成爲節度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今這個新的軍鎮隻編制了兩個團,即延安禁兵團和甲字廂兵團。延安團下轄左右兩個營和一個加強了的斥候隊,由沈宸任團指揮使,魏遜任團監軍,婁紹武任團副監軍,虞侯職務目前沒有合适人選,因此暫時阙置。李文革曾經考慮過由梁宣出任虞侯,最終還是放棄了,梁宣本人更适合獨當一面的工作,作爲一個參謀長,他實在是太過蹩腳了。
梁宣最終的職務是左營指揮,左營下面編了五個隊,兩百五十人的兵力,其中的丙隊乃是李文革起家的老底子,前彰武軍左營丙隊,而其甲隊(即原前營甲隊)也是在兩次蘆子關之戰中立下過大功勞的功勳部隊。左營指揮爲梁宣,營監事由原甲隊隊監郝克己遷任,指揮參軍則由文化程度較高的秦浩然擔任,營副監事則由一個原先在郝克己手下做書記的公孫杞擔任。
右營是一個以原前營乙、丁兩個隊爲基幹力量組建起來的營,與左營兵力基本相當,由楊利擔任指揮,原丁隊隊監黃衛安擔任監事,原乙隊隊正淩普擔任指揮參軍,副監事魯澶。
這兩個營是延安團目前的主力,總兵力五百多人,裝備精良,訓練有素,老兵新兵的比例大緻維系在二比三,這是一個相當高的比例了。
細封敏達的斥候隊如今已經擴編到了十個什一百人,兩百匹馬,由于細封堅決不接受任何非戰鬥人員成爲斥候隊的一員,魏遜自己親自兼任了斥候隊的隊監職務。
甲字号廂兵團的指揮使由陸勳擔任,他同時還兼任着豐林山團練使,這也是李文革特設的新職務,大緻相當于軍分區司令。目前李文革自己的職務分别是延州防禦使(延州衛戍司令)、延州團練使(延州軍區司令),李文革将唯一的一份遊擊将軍敕牒給了周正裕,任命他爲延州團練副使檢校八路軍廂兵都指揮使,這是目前延州軍中除去李文革自己之外最高的軍職了。
相比起延安團,廂兵甲團的編制要龐大許多,這個團編有兩個新兵營、一個衛戍營、一個兵工營、一個醫護營、一個炊事營、一個路政營、一個驿政營、一個屯墾營和一個民夫營。目前廂兵團僅在編人數便将近一千八百餘人,這還不算那支已經接近三千人的築路大軍和那個已經超過五千人的軍墾大營。
可以,甲字号廂兵團的指揮使,實際上是一個很肥的差事,一直在李文革不在期間擔任豐林山留守的陸勳出任這一職務沒有引發任何争議,在李文革這個**的軍事團體中,大家都覺得這很正常,陸勳這個人雖然不是很愛話,卻很擅長處理各種各樣的複雜關系,善于和各種各樣的不同的人打交道。作爲廂兵團指揮使,不需要多麽能打仗,但是一定要會來事。
不過大爆冷門的是,李文革的親兵什頭目,還沒有擺脫李彬家奴身份的李護一步登天,出任了甲字号廂兵團虞侯,同時兼任衛戍營指揮,負責整個豐林山軍區的警戒衛戍工作。這個身份其實已經相當于整個延州州治的衛戍司令。
自從四月以來,基本上駐紮在城内的三營彰武軍就變成了一塊抹布,每個月的糧饷供應着,然而沒有允許卻不能邁出延安縣城半步,否則就面臨全軍斷糧斷饷的威脅。奉林山上的新兵營每個月都要來招一回兵,每次都會招走一百多人,幾個月下來,如今城内三個軍營内的總兵力已經不足三百人。這些濫兵守着日漸空曠的軍營,有一天沒一天地混日子。
鬧兵變現在已經不敢想了,這個以前用來催糧催饷百試百靈的辦法如今已經沒人敢用了。笑話,就算是鬧兵變,現在也得等人家豐林山上的兵領頭鬧咱再鬧,否則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因此中秋節這天晚上,幾個軍官正湊在一起喝酒打屁,衛戍營突然開進城中接替防務,确實令這些剩餘的彰武軍士兵惴惴不安。
因此見婁紹武進來,臉色已經氣得有些發青的彰武軍衙内指揮副使張圖頓時陰陽怪氣地問道:“婁緻果,大過節的,這是唱得哪一出啊?”
婁紹武笑了笑,抱拳道:“張大人,實在是得罪了,兄弟今日奉命,來探望一番各位大人,看看節下各位軍中還缺些啥東西。兄弟也好回去準備,給大人們們送過來不是?”
張圖哼了一聲,道:“無緣無故,陸統制自己不露面,打發你過來,不知道又要耍啥花樣!”
婁紹武笑眯眯地道:“瞧張大人這話的,在我們八路軍,統制和監軍可是平起平坐的,陸統制管不着咱老婁……””
着,他的眼睛愈加眯縫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卻不見了:“諸位大人都請聽清楚了,自此刻起,全城戒嚴,彰武軍諸部,從現下起在戒嚴解除之前不得調動一兵一卒,沒有許可,哪怕是一隻鳥都不許飛出營去,所有軍官必須集中待命,戒嚴期間不得給部隊下達任何命令,否則老子認得他,弟兄們手中的刀子須認不得他!”
衆軍官面面相觑,正在詫異,卻見面容刻闆眼神冰冷的李護走了進來,在婁紹武耳朵邊上咕哝了幾句。
婁紹武噗嗤一笑,轉過頭對張圖道:“張大人,還請派個熟人,跟着我們的弟兄去将隊頭們召到這裏來。”
張圖有害怕了,他站起身道:“婁緻果,你們究竟要作甚?你要曉得,李忠武不僅是你們廂兵團的上司,也是俺們彰武軍的上司,你們若是想趁着他老人家不在延州搞事情,我勸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高侍中何等人物,都被忠武将軍弄去了半條命,你們這些魚蝦,能是李将軍的對手?”
見自己被誤會欲發動政變謀反,婁紹武哭笑不得,擺着手道:“老兄想到哪裏去了?兄弟我長着幾顆腦袋,敢造李将軍的反?召集諸位隊頭到這裏來,是爲了避免他們不知道命令擅自調動軍隊,人頭都是肉長的,軍令卻是銅澆鐵鑄的,萬一犯了軍令豈不是連性命都要丢掉了?”
張圖見他得懇切,這才叫了幾個傳令兵,要他們去各營将隊頭們都請到右營來。
幾名衛戍兵跟着這些傳令兵去了,婁紹武揮手吩咐:“擡進來——”
話音一落,幾個民夫營的力氣兵便擡了幾壇子酒和半扇烤得油光抹亮香氣撲鼻烤羊進來,婁紹武抱了抱拳道:“各位大人慢用,兄弟還有事,各位請自便!”
着,他同着李護緩步走了出來。
“……這事情鬧得,若不是觀察使老大人親自出面下令,啥我也不敢将腦袋綁在褲腰帶上同意陸統制調兵進城……好兄弟,你可是知道的,咱們将軍還好話,魏監軍那性子,若是知道我敢這麽玩忽職守,還不當即便一刀砍了我?”
婁紹武唠唠叨叨半晌,問道:“究竟出啥大事了?連老觀察都如此緊張?大人不在家,延州城老大人最大,到時候魏大哥若是怪罪,你可得叫老觀察在将軍那裏給俺求情!”
李護默然不語,在廂兵團所有留守人員中,隻有陸勳和他知道今晚戒嚴的原因。
确實出了一件大不大卻也不的事情。
就在今天晚上酉時三刻左右光景,檢校太尉、侍中、彰武軍節度使知延州事、延安郡公高允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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