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明月本無價,遠水近山皆有情!
念完這兩句題畫詩,店老闆不等衆人發議論,已接續念起唐缺所寫的散記:
林泉之志,煙霞之侶,夢寐在焉,耳目斷絕。今得吾師學正林大人妙手郁然出之,不出鬧市,坐窮泉壑;猿聲鳥啼,依約在耳;山光水色,滉漾奪目。此豈不快人意,而實獲我心哉?
堪堪等店老闆念完,唐缺已收筆停墨,笑着向林學正拱拱手道:“師者命,不敢辭!狗尾續貂之處還請學正大人見諒”。
今天在場的多是能舞文弄墨的,雖然自己下筆能寫出什麽不好說,但因爲讀書人古詩名作讀的多,這鑒賞好壞的能力總還是有的。清風明月本無價,遠山近水皆有情!就不說這堪稱畫眼的題畫詩,單是随着誦念那散記也已是唇齒留香。
畢竟都是讀書人,若要說這題畫詩與散記寫的不好,這樣的話卻是任誰也沒臉皮說的出口。但若待要誇,剛才的譏嘲話又說的太滿,若是強行變了調子卻實在是太難爲情了,畢竟是少習詩書的,誰還不好個臉面?
字寫的這麽醜,卻能做出如此貼切畫意的題畫詩與散記,這反差……也太大了吧!又或者這厮那筆平淡無奇的字根本就是在故意裝相,其實是想引人更關注他的文才,詩才?先抑後揚,不僅是作文的技巧,也是士子們求出名的不二法寶,譬如前朝劍南才子陳子昂,初到長安時不就是耍了同樣一手的“千金摔琴”才迅即名動帝都了嘛?
因爲唐缺前後的表現差異太大,又因爲前面實在太平常,而後面又太過驚豔;也因爲觀者們前面譏嘲的太狠,此時想收篷轉向太難,以至于店老闆念完之後,剛才還衆言嘈嘈的店門外竟難得的一片安靜。
除了覺着唐缺寫的東西讀出來很順口之外,沒上過學的蘭草其實是聽不出這題畫詩與散記究竟好在那裏的,隻是雖然聽不出來,卻能通過身邊人的表現感覺出來。
眼瞅着剛才還是滿臉譏嘲的圍觀者此時一片靜默,尤其是剛才批評唐缺最厲害的那幾人一臉青紅的尴尬,她那裏還不明白這是唐缺大出了風頭的緣故?
徹底放下心中緊張的蘭草将緊緊憋着的一口氣舒心無比的長吐出來後,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她那緊緊攥住的兩隻手上已浸滿了一層細密的汗水,這可是六九寒冬剛過的初春哪!
“你呀你……”,對于林學正而言,兩次見唐缺的結果就是:驚喜總是來的太突然!口中“你”了好一會兒,他才伸手過去重重拍了拍唐缺的肩膀,“你确定到縣學後是讀明經科?”。
不等唐缺答話,一邊的店老闆湊了上來,呵呵笑道:“畫好詩也好,師徒聯袂,相得益彰”,插花兒的說完這句後,他迅即又轉過身去,“還愣着幹什麽,趕緊的收起來,哎呦!你這個蠢東西小心着點兒,用夾闆展平了再拿……”。
聽到店老闆的咋呼,唐缺與林學正兩人相視一笑後擡腳往下走去,兩人到處,開始小聲嗡嗡不停的人群紛紛左右退避的讓出一條道兒。
從人群之中穿過去時,唐缺蓦然又有了年前那次随着嚴老夫子接官的感覺,就現在他抖抖身上的衣服,也不定能落下多少雙眼珠子來。
見着兩邊的人都在關注着唐缺,還有人已隐隐開始向前挪動腳步,頗有些經驗的林學正向唐缺低聲耳語了一句道:“走快些!否則說不得就得被人給圍住”。
後世裏不管是在大學課堂上還是在書上,唐缺早就了解到盛唐時的人心性開放而熱烈,沒想到穿越近年後他自己竟然以這種方式感受到了,不過他可不願被人圍着寒暄探問來曆,當下就随着加快腳步的林學正一路出了人群。
見唐缺正跟林學正一起,忍不住滿臉笑的蘭草也就沒靠上來,而是落後兩步跟在後面。
“你那字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林學正走出人群後沒上一邊兒等候的馬車,而是與唐缺步行着往前走,“什麽時候到縣城的,縣學裏報到了沒有?”。
“學生開蒙晚,字寫的差,讓學正大人見笑了”,唐缺先是回了這句後,才接着道:“今天剛到的縣城,原準備是明天一早去縣學報到”。
“是這樣!”,林學正點了點頭,“沒去就好,你現在正好好生想想到底是報進士科還是明經科”。
唐缺知道林學正是一片好心,臉上自然就露出感激之色來,但他的回答卻沒有半點遲疑,“多謝學正大人關心,這個問題學生早就想好的,就讀明經科”。
“噢?”,林學正對唐缺如此決絕的選擇很不理解。
唐缺明白林學正疑惑的原因,本朝官學裏設科及禮部試的科目雖多,但要說真正顯貴的卻隻有進士科,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這兩句說的就是進士科。各科加起來,朝廷每年取士百多人,但真正尊榮無比的卻隻有進士科的二十多個,挂花遊街、曲江賜宴,人們看的,傳誦的名字也都是進士科的新進士們,而“士林華選”也隻是進士科的專有稱呼。至于其它諸科的新進士們則幾乎全是陪襯。
舍去這些面上的榮耀,即便是通過吏部關試後分發職司時,分的最好,升遷最快的也是進士科,總之,對于新進士們而言,無論啥好事兒都被進士科士子們給占全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