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翻檢着記憶中的詩詞,良久之後,唐缺拈筆俯案在畫中的留白處運起筆來。
能在這家新開的文房四寶店外圍觀的,多是來逛附近聯排筆墨店的讀書人,初見唐缺氣朗風清,原本對他印象極好,此時再一看他寫出的字卻是大失所望。
可惜這少年一副好相貌,好風神,隻是這字卻實在是太讓人失望了些,甚至可以說在場的大多數人提起筆來都要比他寫的好,就這麽一手字兒……哎,真是糟蹋了林學正的一副好畫呀。
林學正前次陪着張縣令下鄉時對唐缺印象很深,也很好,若沒有這個由頭,即便是爲了避免自己因臨時寫不出好的題畫詩而尴尬,他也不會去找唐缺,就是請店老闆也行啊,主客聯袂開墨,這不也是雅趣佳話?
之所以剛才心中一動的點中唐缺,不僅僅是出于好印象,也是林學正心底隐隐有一個希望,希望唐缺能再如當日那般一放異彩,使這幅他自己也頗爲滿意的山水畫作再添光彩。
“可惜了我的畫”,等看到唐缺筆下的字後,林學正心底一聲苦歎,歎過之後更是自責找唐缺寫題畫詩的舉動實在是太欠思量。
不忍親眼見着自己的畫被糟蹋,林學正也不再看唐缺運筆,反是想搶在這幅畫被唐缺徹底糟蹋之前,盡量用心的審量一下。
看到唐缺這一筆字,店老闆的臉色也綠了,真是活見鬼了,林學正怎麽指了這麽個草包出來!爲請林學正來開墨,他的潤筆費可沒少花,按着行規,林學正開墨的這幅畫就是他店中的财産。這幅畫本身不錯,兼且又是本縣學正大人即興手繪,本是那些喜歡附庸風雅的土老财們最喜歡買的,店老闆原還指着用賣這幅畫的錢把潤筆費的花銷好歹給補一補,但落上這麽一筆字之後……這草包那兒是在糟蹋林學正的畫,分明是在糟踐我的錢哪。
學正大人開墨作畫,臨了要到題畫詩做結的時候奇峰突轉的出現個唐缺,而唐缺身量颀長,容貌俊秀的煞是招人眼。這兩條加起來無形中就将觀者的興趣給吊了起來,他們也自然對唐缺有了很高的期望,誰知他這一提筆,竟然是……。
“有那位仁兄認識此人的?”,站在人群最前面的看清楚唐缺落筆寫下的字後,先是愕然,怎麽林學正竟然會指了這麽個人出來?繼而歎息,可惜這一副好畫了!這兩樣情緒過了之後,随後心底漫漫湧起的卻是興奮。
同爲讀書人,誰不希望有像唐缺這樣在人前露面的機會,眼見着自己沒機會,而得了機會的人又是個草包,本就是文人相輕的觀者那兒還有不興奮的,一時他們也沒了心思再看唐缺寫的是啥,轉身過來在人群裏開始傳播唐缺的醜字,當然,他們在現場直播的同時是少不得要加上幾句自己的評論,“今天真算見識了,就這筆字竟然也敢站到人前來?”。
“咳咳,羞死夫子啊!”
“羞的不是夫子,而是林學正,學正大人前面已經說了這是他學生,這筆字一出來,表面看難堪的是這唐成,但實打實打着的卻是學正大人的臉面”
“哎,現在的後學呀……想當年我們在縣學的時候,不說正常課業,就是這筆字,那個不是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咦!三竹兄也在,咱們是同窗,你正好給做個當年的見證……是吧,啧啧,想想我們,三竹兄你再看看現如今的後學……學風日下,學風日下呀……”。
人群中的蘭草沒念過書,自然不懂字的好壞,剛才見着唐缺由學正大人親點着走到人前,她心裏實比誰都要歡喜。能看到自己滿心歡喜的男人在人前露臉,她跟所有的小女人一樣,臉上紅撲撲的滿是期待。
但随着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蘭草雖然沒讀過書看不出字的好壞,但也聽出來這些人是在嘲諷唐缺的字兒寫的醜,一時間又是氣惱又是擔憂,剛才的滿臉喜色早已消失不見,雙眉緊蹙,兩隻手也緊緊攥到了一起。
林學正是不忍再看,觀者們是隻顧着眉飛色舞的讨論沒心思看,蘭草雖然盡力看了,卻因一天學沒上過而看不懂,這些人裏唯一例外的就是那店老闆,他是不得不看!他現在隻求這個小祖宗能少些點字兒,好歹别把這幅畫給徹底毀了。
店老闆先是滿臉苦色,看着看着苦色漸漸淡了下來,繼而竟然就有了喜色,且這喜色随着唐缺寫的越多也就越濃,到得最後時,這喜色終于全面爆發出來,居然就盛放成了一朵花兒。
最先注意到店老闆臉色變化的是林學正,他有些詫異的從畫中山水移目到唐缺筆下的留白處,這不還是那筆字嘛?但一注意醜字所寫的内容後,林學正臉上的神情也有了變化,嘴裏也訝然的“咿”了一聲。
這兩人如此,正興奮讨論的觀者們的注意力自然也被吸引過來,繼而,前面的人臉色也有些不同了,後邊的圍觀者看不清唐缺寫的究竟是什麽,隻是見這些人突然如此,心急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惹得他們如此,當下就有人高聲道:“究竟寫的什麽,有看見的念出來大家聽聽”,一人發聲,數十人相與應和。
此時,唐缺業已寫好了一聯兩句的題畫詩,題畫詩下附上的散記也已寫到了将近尾聲的地方。
原本以爲一副好畫是糟蹋定了,現如今卻是如此的峰回路轉,不僅這幅畫怕是要更值錢,便是剛才這個噱頭就足以使他這家新開張的店鋪名聲更爲響亮,醒過神兒來的店老闆猛然咳嗽了兩聲,把嗓子清理的順當後,這才一臉放光的将唐缺的題畫詩及散記大聲念了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