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年飯後,醉意微醺的三人便來到西廂房外的場院,這裏早就砌好了一個小小的柴堆,旁邊放着好幾捆砍成三尺長短的青竹。點燃火堆,等火焰燒旺後将青竹一截截兒放進去,随後就聽到連串兒爆竹炸裂的聲響,噼裏啪啦的脆響聲中,原本寂寥冷清的二進院子裏濃濃的年味已是熏人欲醉。
三人燒完爆竹後就回到屋中榻上打雙陸,玩到疲累不堪時就此倒下睡去,等唐缺在雞鳴聲中睜開眼時,早見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毒寡婦與蘭姐兒一左一右交頸疊股的裹着他睡的正香。
起床的過程難免又是一番氣喘籲籲的皮肉糾纏,無奈那桃木樁還沒到期,蘭姐兒身爲奴婢又不能先拔頭籌,隻苦了唐缺被兩人撩撥的不堪,最後還是婦人故技重施,款款的用一張溫潤小口幫他解了急難,雖不曾真個兒銷魂,卻也别是一番動人滋味。
随後的日子唐缺基本就算住在了村學書房,正月裏的時間過的快,轉眼間正月十五的上元節也過去了,上元之後第四日就是新一年的立春正日,也就是在這一天,唐缺從劉裏正處得到了縣令已從城中動身的消息。
立春之後,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與此同時,綿綿密密的春雨也漸次多了起來。新任縣令到達本村的那一天,就是這麽個烏雲細密,半陰不晴的天氣。
新任縣令一行的人數并不多,四個抗旗牌鳴鑼開道的在前,後面跟着六個随行護衛的差役,主要陪同巡查的是縣學林學正。盛世重文教,縣學學正就是本縣文教的總代表,他陪同下來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黃土墊道,合村出迎,這都是早就準備好的套路,還在縣令大人車駕尚遠時,随着劉裏正一聲令下,人群中早就備下的鑼鼓喜慶班子頓時就喧天的響騰起來,等到縣令大人在道口處下車步行後,兩邊百姓已在劉裏正的帶領下齊刷刷拜倒跪迎。
他們這一拜倒,就将路側站着的嚴老夫子及其身後的唐缺襯的異常醒目。
從年前記挂到年後,這段時間唐缺生活的重心就是迎接縣令大人,但直到此刻,他才算看到縣令本人,這是個年近四旬的中年,中等身材,身形微微發福,整個人無論長相還有氣度都透着江南水鄉的清爽,看着倒不招人煩。
唐缺站在道邊正自打量這位新縣令,就聽身邊一聲輕輕的咳嗽,他當即收回眼光,彎腰從身側香案上捧起早就備好的酒遞到嚴老夫子手中。
尊官下鄉,耆老相迎,這本是慣例。唐缺虛攙着嚴老夫子給縣令奉酒三盞,縣令三謝而飲後衆山民起身,就此,面上的接官儀式就算結束了。
唐缺跟在縣令大人身後往劉裏正家宅子走時,明顯感覺到身側及身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在他身上,要是現在抖抖衣服,不知道要掉下多少雙眼珠子。
盡管唐缺要參與接官的事情早就經過汪長年的大嘴巴被嚷嚷的滿村皆知,但此前的村人們多還是半信半疑的,他唐家的浪蕩小子能有臉面參與接待縣令老爺?這多新鮮哪!那可是體面人才能幹的事,方圓五十裏内數來數去也不過隻有劉裏正和嚴老夫子兩人夠格兒,至于唐家小子,球!就是怎麽數也輪不着他,多半是汪長年聽風就是雨的瞎咧咧,反正這樣的事兒他也沒少幹過。
及至汪長年的瞎咧咧真的在眼前上演後,村人們滿臉驚訝之餘都将目光落在了唐缺身上,看他一臉平靜的陪在縣令身後,看他不時與劉裏正低聲嘀咕着什麽,隐隐的,村人們有了一個模糊的意識:唐家這小子八成是要出頭了!
由唐缺再到他的父母,混在人群中的唐張氏兩口子也就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被這麽多人看着的滋味真不好受,唐張氏不停的用手搓弄着衣角,而一輩子也沒站到人前的唐栓就跟喝醉酒了一樣,滿頭滿臉的一片漲紅,不過這兩口子在不自知之間,已将長年勞作後微微塌下的腰努力的挺直起來。
一行人簇擁着縣令到了劉裏正宅上,這裏的酒菜是早就準備好的,隻等人一到就開始煎炒烹炸,趁着開席前的間歇,劉裏正先是彙報了地方事物,随後嚴老夫子又說了村學裏的事宜,以唐缺的身份,在這個時刻是湊不到人前的。他所做的就是督催着上茶水,布席面。
新縣令的這次巡查更多的意義在于了解地方情況,也讓地方上見見他這位新主官,既然是抱着這個目的而來,自然就不會對下面刻意爲難。這邊彙報工作,他就含笑而聽,最後少不得有一番溫言勉勵,整個氣氛真是融融洩洩,異常和諧。
席面布置妥帖,衆人上桌吃飯,酒過三巡時就見一個随行而來的差役面帶苦色的走了進來,說的是連日奔波之下,縣尊大人車駕的車軸因過度磨損壞掉了,這雖然是個小故障,但因爲村裏并無工匠,所以修起來就難免要多耗些時候,就是趕的快,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動身去下一裏。
聞言,正指揮竈上上菜的唐缺與瞥眼過來的劉裏正會心一笑,随後,劉裏正及嚴老夫子自然是殷殷勸留,事已至此,縣令大人也隻能“欣然”從命了。
工作已經彙報完,走又走不了,吃完飯之後的時間就有些無聊,幾人又不能枯坐相對,嚴老夫子就提議大家一起登山亭,觀山景。
一行人擁着縣令大人出了劉宅後向村外西坡上的小山亭而去,正經過沿途那片蒼蒼翠翠的竹林時,天上趕巧不巧的下起細細的小雨來。
本拟登山卻正趕上小雨,見縣令大人意興闌珊,一臉晦氣的劉裏正腳下停了停,向走上來的唐缺低聲耳語道:“怎麽辦?”。(未完待續)